大周武仙 第132节
偃师渡口,黄河水势湍急,浮冰碰撞,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狄仁杰立于渡口高岸,紫袍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俯身抓起一把泥沙,在掌心搓捻,眉头紧锁,身旁的工部水曹参军正捧着图册急报:“阁老,上游冰凌堆积,若再遇北风,恐有溃堤之险!加高三尺只怕还是不够!”
“即刻征调民夫三千,沿河三十里凿冰泄洪。”
狄仁杰沉声道:“再传令沿河州县,疏散低洼村落——”
话音未落,渡口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十余骑踏破晨雾,直冲堤岸。
为首者高举周兴手令,厉声喝道:“狄仁杰勾结李唐余孽,即刻收监!”
渡口民夫哗然。
一个白发老河工突然跪地高呼:“狄阁老昨日才救了我们全村性命啊!”
那骑兵扬鞭要打,狄仁杰已主动伸出双手:“本官随你们走,莫伤百姓。”铁链加身时,他毫不意外,对工部官员低声道:“凿冰之事,万不可耽搁。”
那工部官员眼眶含泪,跪地应声。
……
晨钟余韵中,国子监的银杏叶铺了满阶。
纳言欧阳通正立于明伦堂前,手持《春秋》,为太学生们讲解“晏子不死君难”一节,他以指节轻叩简牍,声若洪钟:
“晏婴有言:‘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诸君当记,为臣者当以社稷为重,以直谏为忠……”
话音未落,监外铁靴声骤起。
二十名狱缇破门而入,为首的酷吏王弘义一脚踹翻讲案,竹简哗啦散落一地。
“欧阳通勾结李贞余党,图谋不轨!”
满堂学子惊立。
欧阳通从容整了整被扯歪的进贤冠,俯身拾起半卷《春秋》。
他环视诸生,突然朗声诵道:“《左传》有云:‘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诸君他日立朝,当以此为范!”
狱缇押着他穿过泮池时,太学生们突然齐声诵起《诗经·巷伯》:“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声震屋瓦。
……
当三辆囚车在午时汇集天街时,满城百姓蜂拥追随。
有人往车里扔胡饼,有太学生高诵《秦风·黄鸟》,紧接着是更多的官员,御史中丞赵文恪、司农少卿卢怀慎、夏官郎中杜景俭……
“阁老啊!”
一个卖炭翁突然扑跪在御道中央,额头将青砖磕得砰砰作响。
转瞬间,整条天街跪成一片。
有个穿七品绿袍的小官竟挣脱同僚阻拦,冲到欧阳通车前重重叩首:“纳言公!”只喊得这一声,就被狱缇拖下去杖责,血痕在官袍上洇开时,他还在嘶喊:“明公教我读圣贤书……”
砰!砰!砰!
杖责声每响一下,人群的骚动便更盛一分。
起初只是零星啜泣,很快便化作怒涛般的声浪,有人高呼“冤枉”,有人诵《诗经·黍离》,更有胆大的商贩抓起摊上的胡饼、果子往狱吏身上砸去。
“不对劲!”
天街中段,七宝楼顶层雅阁内,武家人志得意满,正欣赏这些反武之人的下场,只等着除掉他们,重提易储之事。
武攸宜忽然感觉不对:“你们不觉得,闹得有点大吗?”
武攸宁端起一杯酒,不以为意道:“一群泥腿子,大了又如何?狄仁杰声名在外,有几个不长眼的提前给他哭丧也很正常,不用多虑。”
武攸宜却不这么想,目光扫过汹涌人潮:“上次杀魏玄同,可没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要不要传讯给大哥?”
武懿宗摇头道:“他和三思被禁足,现在正烦着呢,还是别拿这些小事给他添堵了,姑母不在乎民意,只在乎天意,放宽心,翻不了天!”
“……”
武攸宜张了张嘴,还想再说,见哥几个儿看戏看的热闹,也懒得说了,这几个兄弟不成器,这么明显的煽动舆论都看不出来。
那卖炭翁和七品小官摆明了有问题。
——寻常百姓怎么可能声音那么洪亮?又怎么可能一杖下去就见血,还血流如注?
这摆明了是演戏。
只是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招数,只凭演戏可没用。
姑母要是在乎民意,周兴、来俊臣这几个早死八百次了。
可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
武攸宜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武攸暨,他正拿着匕首在桌子上刻陆沉渊三个字,看那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样子,估计正处于“废物”状态,什么时候眼神清明、举止有度,他才算有点用,可惜废物的时候多……
第107章 先令其疯狂
与此同时。
天街南段,太平公主府别院“金罂苑”内,百花阁顶层。
陆沉渊姿态随意坐在桌旁,看着下面的表演,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摇头笑道:“一般般吧,演的有点生硬,好在感情到了……等马车过天街,按计划把这些百姓往大云寺引。如此精诚所至,自然该金石为开!”
“是!”
赤梅郑重点头,满脸钦佩。
她是亲眼看着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难怪公主殿下能安心避嫌在府中整理大云寺相关事宜,将救援之事全权托付给陆沉渊。
如此环环相扣、操纵人心的手段,委实令人心惊!
“大人……”
“直说。”
二十四番出身清白,对李令月忠心耿耿,又全程参与,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赤梅见他信任自己,心中温暖,有些担心地道:“丘神绩的奏疏已于清晨直达银台门,由上官待诏直送御前,但……陛下似乎并无问询的意思,仿佛无事发生。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信那封奏疏,又或者,并不打算惩治周兴?”
“呵呵。”
陆沉渊笑了:“她如果传召周兴,专门询问,我反而要失望——周兴躲过此劫,但她对丘神绩的指控不闻不问,恰恰说明,周兴离死不远。她甚至连真假都懒得分辨!”
赤梅先是意外,继而恍然:“可她为何……”
为何不作为?
因为她在等周兴发挥最后的余热。
等周兴把这些人都杀了,她再杀了周兴,非但无损名声,反而为诸位忠良报仇了。
——铲除酷吏,拔擢贤臣,一代明君!
“哈哈哈……”
陆沉渊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想起后世对她的评价,不禁赞叹:“了不起!”
“嗯?”
赤梅疑惑不解,但看出他不会多说,也就没再问。
就在这时,山茶走了上来,俯身禀告道:“大人,他们到了。”
陆沉渊正色道:“请上来。”
山茶应是,不多时领着两个外罩黑袍的中年人走上阁楼。
左侧是从六品大理寺司直徐有功,四十来岁,方额阔口,眉目肃然,神态刚毅;
右侧是从六品大理寺丞李日知,三十上下,眉眼含威,鼻梁高挺,下颌分明。
“陆大人。”
李日知拱手一礼,面无表情道:“不知唤我二人来此,有何见教?”
徐有功正欲行礼,忽见案上摆着鎏金酒盏,再顺着敞开的轩窗望去,正见天街上囚车缓缓驶过,他脸色骤变,冷声道:“陆大人好兴致!竟在此……设宴观刑?”
陆沉渊面不改色给自己斟了一杯,淡淡道:“事情要办,酒也要喝,有何问题?纵然我在此吃糠咽菜,也于情势无补,计较这些有什么用?两位在大理寺素有清直之名,今日有一桩买卖——若成,不但可救岑相等一干忠良,更能送周兴那厮上路,就是不知……”
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二人:“……二位敢不敢接这单生意?”
“……”
李日知颇为意外,在陆沉渊脸上来回审视。
似要穿透这副玩世不恭的表象,看清这位公主面首的真意。
徐有功却是怒极反笑,一掌拍在案几上:“好一个‘生意’!你莫不是把朝廷法度当作市井买卖?我徐有功在刑狱二十载,从不做这等——”
“司直且慢。”
李日知突然抬手制止,转向陆沉渊,正色道:“陆大人既然敢说‘送周兴上路’,想必已有万全之策?在下愿闻其详。”
“日知,你……”
徐有功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难道已经打算病急乱投医了吗?
陆沉渊先看了徐有功一眼:“现在的朝廷法度跟市井买卖有什么区别?你们现在给周兴送钱,他说不定能让几位大人少受点罪。我说错了吗?”
“……”
徐有功的脸色顿时铁青,转头却见李日知竟缓缓点头。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
陆沉渊对这两位历史上颇为刚正的官员还是有好感的,也没揪着不放,直接转到了正题上:“二位大人,咱们就没必要互相试探了。我是公主的人,你们就当看公主的面子,我既然找了你们,自然也是信任二位的人品。我想周兴死,你们想救人,咱们目标一致,现在我把计划说清楚,二位仔细斟酌。咱们能合作最好,若实在为难,就当今日从未见过。”
陆沉渊快人快语,李日知反而对他有了更大的期待。
徐有功也不禁刮目相看,表情严肃下来。
陆沉渊将酒盏轻轻一推,从袖中取出一叠纸,递给两人:“二位请看,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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