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康乾盛世 第208节
万历年间,皇宫三大殿起火,万历要国库出钱修缮,户部则要万历自己从内帑出钱。
万历无法,只能自己开放内库。
因为皇宫是皇帝私人所有,里面的宫殿维护,太监、宫女的工钱赏赐,还有皇帝自己一大家子的饮食用度,全都是内帑来出钱。
这趟双轨制系统在明朝稳定运行了一百多年,一直到了明中后期才开始逐渐崩坏。
明末崇祯为啥那么穷,就是国家每到大灾,户部就让崇祯出内库的钱,来帮国库赈灾。
为啥国库不出钱?
当然是万历把国库榨干了,导致国库掏不出钱了。
不过一百多年的稳定,已经相当不错了。
聂宇不可能为后世安排好所有东西,就算安排好了,制度不是一成不变,制度的执行人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初心。
不说我死后哪管什么洪水滔天,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聂宇把自己想好的预案,批注夹带在了户部的财政报表,之后便往桌边一放。
接着又随机抽取一本,是荆州府衙递来的奏事。
现在的荆州府因为是大汉的临时都城,所以荆州知府虽然还是知府官衔,但已经基本被视作大汉这边的“荆州府尹”。
府尹不比知府,二者官衔看似差不多,可权势却差的大了去了。
伪清那边的府尹有且只有一个,即北京城的顺天府尹,权势与御史台、九门提督、直隶总督几乎相当,还有承接全国各地刑事诉讼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而且,顺天府尹虽然实际官衔不高,几乎没有最终决断权力,但顺天府尹是可以直接上殿面见皇帝的。
翻开奏章,却是荆州知府在报奏已经开始的邸报辩经。
邸报辩经虽然是聂宇抛出来,吸引火力的诱饵,可不代表聂宇就不关注了。
相反,这种大汉治下众多学者文人,甚至不乏有声名不显的地方大儒,跑出来公开打笔头仗的场面,可实在是不多见,而且政治宣传意义也极大。
荆州府衙已经把几篇有价值的文章,专门列举圈画出来,跟着奏章一起呈递,方便汉王快速翻阅。
聂宇简单看了几遍,就忍不住笑道:“果然,这笔头仗只要打起来,那是非对错就已经不重要,为什么争吵也不重要了。”
随侍的左观澜也不由瞥过了眼,但又很快收回目光,大王没让他看,那他就不用看,做好自己随身秘书官的职责就好。
聂宇倒是看出左观澜的心思,心情颇为不错的他,把几篇文章递给了对方,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出去买一份邸报就能看到。
左观澜接过那几篇文章,细细读过后才知道汉王说的什么意思。
几篇文章的时间跨度和内容跨度都很大,最开始的几篇还是围绕女子的贞操廉耻在辩论,又夹杂女子裹足是否应该禁止。
虽然大汉这边借着辩经,已经在悄悄推行乡镇女子禁止裹足,还安排了罗典这位退休的老山长,亲自下场写文章支持大汉废止缠足,可反方文人实在太多,就算是罗典这样的大儒都有些双拳难敌四手。
而且,女子裹足已经变成次要话题,真正主旨辩论点集中在了《女诫》新例中关于三纲五常的解释。
这一点甚至得到了部分百姓的认同,实在是传统的三纲五常过于深入人心,认为女子就该知道礼义廉耻,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与外男随意接触。
但很快,就有一伙不速之客加入战场,他们不属于大汉官方安排的辩手大儒。
就连大儒都算不上,这帮人先是写文章支持大汉废止缠足,接着就迅速加入到了对女子是否遵循三纲五常的争吵中。
到这里,其实都还算正常,不过是双方辩手得到了场外援助,可这帮新来的“辩手”知道自己水平不够,索性就另辟蹊径,干脆把话题从女子是否要遵循三纲五常,往三纲五常的本质上去扯。
嘿,浑水摸鱼的来了!
因为乱世已经到来,哪怕伪清极力在掩饰,可天下人眼睛不瞎。
不止大汉的文人,天下的文人全都在暗里反思,为什么好端端的盛世,会突然间走向衰亡的局面?
历史上,这种类似思想启蒙的运动,在明清两朝一共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明末清初,因为晚明对南方控制逐步减弱,南方士绅抬头,开始思考国家为什么衰弱,并由之演化出了“虚君”为核心,极为恐怖的官僚资本主义怪兽。
伪清入关后吓坏了,通过文字狱雷霆镇压。
第二次差不多就是现在了,白莲教起义、鸦片战争的接连爆发,让伪清中枢元气大伤,对地方控制力迅速虚弱,逐渐压不住南方士绅抬头,也压不住新思想的复苏。
其中,以前明王夫之(船山先生)为主,思想被曾国藩、谭嗣同、章太炎继承,就连伟人都对其盛赞“西方有个黑格尔,东方有个王船山”。
左观澜认真看完几篇后问道:“大王,这是否辩论的有些跑题?”
聂宇放下手中剩下几篇,笑道:“无妨,跑题就跑题,反正这笔头仗打起来,我大汉要做的事情也能好好做了,就让他们继续去吵吧!”
对目前的情况,聂宇还是比较满意的,就看这帮家伙,具体能吵成什么样子了。
儒家学派看似是一个学派,可从汉代开始,就一直在明争暗斗,内部可从来都不平静。
聂宇现在的做法,只是把伪清给他们的枷锁去掉,又给他们再添了一把柴。
这场邸报辩经,估摸着还有得吵,而大汉在各地乡镇推行的废止缠足,已经普及执行的差不多。
没有人跳出来反对,因为大家都要命,这位汉王可是实在的吃软不吃硬,你可以去荆州辩经,劝谏汉王,但不能公然阻拦官府推行新法。
聂宇放下文章,继续照常批阅起案上奏章。
批完了几个主要奏章,剩下的基本都是地方知府、知县的奏事。
永州知府奏:“平地瑶民已经全面归化,瑶民公会正在稳步推行。”
聂宇朱批:“阅。当再接再厉。”
宝庆知府奏:“花瑶山寨,已有八成下山落籍,余下两成已不足为虑。”
聂宇朱批:“阅。”
……
……
第282章 离经叛道
大汉官府的主动放任下,这场有关女子贞洁、三纲五常的辩论大会,其热度很快就从邸报互喷的层面,迅速下行到了地方,就连百姓都将这官府搞的辩论会,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放在伪清肯定不可能,因为老百姓太穷了,还普遍文盲不识字,饭都吃不饱,哪有功夫关心这些破事。
可如今却是大汉了,大汉先是全面推广分田落户,让流民百姓都能有地种,可以吃饱饭。而后又大搞新法免赋改革,免赋不等于免税,只是正式把赋役和税收分开,不再跟明清两朝那般笼统合流。
实际上,明清两朝的赋税应该也是分开的,只不过地方官府往往会装糊涂,反正要交赋税的人看不懂,不识字,看得懂的人不会交赋税,还会从中大捞一笔。
现在,大汉把赋税真正立法分割,还把赋的部分一并革除,改为官府自行承办督理,钱粮则来自新法合并的正税。
这倒不会造成什么财政负担,反而还绰绰有余。
没有别的原因,就在于历代王朝的赋税征收实际都是逐级增加,从未因为什么改朝换代,就导致赋税重担清零的说法。
用黄宗羲定律来解释,就是朝廷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要么外敌,要么天灾,导致需要临时增加大量财政赈灾打仗,而这些临时增加的财政哪里来?
那就只有加税,先苦一苦百姓了。
然后,等朝廷度过了难关后,因为尝到了加税的好处,所以往往增加的税收不会撤销。
如此,时间久了,朝廷就会觉得之前加的税,属于百姓本来就该交的部分。
要是又遇到难题,那就会在加税基础上继续加派,循环往复直到陷入黄宗羲定律的怪圈。
再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就是,明末为了解决流寇和满清,明廷搞出了三大征:辽饷、练饷、平贼饷。
明朝灭亡,满清入关,三大征名义上是没了,可实际上清廷还在接着收,这其中还包括当初大明用来干满清才加派的辽饷。
呵呵,我收钱镇压我自己?
聂宇没办法彻底解决黄宗羲定律,因为黄宗義定律跟土地高度绑定,不废除田税就永远无法摆脱黄宗羲定律的怪圈。
不过聂宇还是想了个办法,参考后人的智慧,直接合并改革正税的征收细则,把部分压力转移给地主上绅。
这样的办法不能说有多好,但至少黄宗羲定律的怪圈来卡大汉的脖子之前,百姓肯定能过的稍微舒坦些。
却说大汉这边的邸报辩经,因为聂宇的刻意放任,迅速从邸报笔头仗,扩展到了地方百姓、文人都在争相讨论,甚至干脆互相支持站边。
荆州大学府,前身为荆州府学。
大学府中的学子数量不少,都是继承自曾经府学的学子,倒是没人因为大汉改办学府制,而弄出什么愤而退学的骚操作。
府学的本质,就是给那些身家背景不高的文人,让他们能够通过考试的方式,进去读书深造,可以视作古代版奖学金,不够优秀都进不了府学。
大汉改革的学府制,府学本身没被取缔,而是改成了大学府,而且大学府能够正常毕业,就可以获得授官。
这可比原来的府学好多了,府学的福利再好,那也得正经考科举当官,难度系数还不是一般高。
现在大汉直接让府学毕业了就能做官,这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跑去退学。
中午散学,学子们大多来到学府食堂吃饭。
几个学子正围坐一桌,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大汉邸报,在那里边吃边讨论。
一个学子笑道:“慎斋先生撑不住了,这次的文章明显不如之前的犀利,而且也没那么多引经据典。”
对座另一学子摇头:“不可这么说,慎斋先生从始至终,都是围绕女子缠足而辩,不过是些腐儒揪着不放。我便很赞同慎斋先生文章中的观点,女子缠足就是缠足,缠足陋习也,哪有什么家国大义。若果真扯上了家国大义,那也应该是伪清治地的女子缠足,而我大汉已然反清复汉,为什么还要缠足,难道不能降清,还不能顺汉?”
对此人的话,这桌相熟的学子都是微微点头,他们作为新学府的学子,自然接受的新思想比一般人更多。
三纲五常可以辩论,但女子缠足的破事,有什么可辩论的,那些腐儒真就是腐儒,没事吃饱了撑的。
缠足缠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可看头的,还有男降女不降,更是荒谬至极。
真要如此,那大汉反而更应该停止缠足,否则岂不是在说你们都不想做大汉的顺民?
缠足的话题就此揭过,邸报中有关缠足的辩论,所占篇幅已经显著减少。只有部分腐儒还在做垂死挣扎,大部分来参与辩论的儒生,基本已经把辩论方向转到了三纲五常。
又一学子放下筷子,把邸报背面一篇文章指出来:“诸位快看,此篇文章观点倒是颇为标新立异。”
刚刚还在讨论罗典文章的几人,纷纷围观上去,就见那篇文章的第一句就很胆大:“存天理,灭人欲,此谬论乎!”
“呵,哗众取宠之辈。”
“王兄别说话,再请看看。”
“嗯……”
往下细看,才发现这家伙说谬论,还真不是哗众取宠,他是真认为这是谬论。
文章内容大致可概括为:存天理,灭人欲。这个观点不对,甚至是谬论。天理为人欲的一部分,而非人欲要服从于天理,没有了人欲,天理就没有客观存在的必要。
为了论证这个观点,写这文章的老兄还把提出观点的朱熹,拉出来狠狠讽刺了一通。
朱熹自己提倡禁欲,然而朱熹却有八个孩子(两个女儿夭折),这算哪门子的禁欲?
自己都禁不了欲,为啥强求别人禁欲,还要天下人都一起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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