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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378节

  只是二十一招的对剑中,明绮天所求,也不过是剑术上高出的一线余裕。有此余裕,便可出一剑。

  任由玄气包围,女子孤身入境,血腥杀烈的一剑骤然而起。

  居其国,杀其君,《庄子剑解》·【庶人剑】。

  剑刃交错的刺耳嚓鸣,极致的尖锐诉说着极致的危险,司马奋然拧腕竖锋,偏颈格剑,任谁也能看出这一瞬他身体极致的绷紧。

  而明刃只是一掠而过,尖鸣也只如针尖般响了一霎,白衣飘卷掠过,狂风崩乱,司马侧颈已留下一道崩开的裂口。

  鲜血顿时倾湿了肩身,这未曾足以致命,但一瞬间也已说明了局势的逆转,司马漠然回眸,借势倾身坠向石台,转臂横剑,狂风顿时敛于剑刃。女子身后,【镜龙】已再次啸鸣而来。

  但在落于台上的一瞬间,【司马】骤然回眸,一道锋锐至极的剑意已从侧面升起。

  师绍生白发飘扬,掠如苍鹭,枯手抚过明亮剑刃。

第382章 明之战(下)

  他是唯一一个不曾受伤从镜龙中离开的峰主,也是最快抵达这里的第三个人,此时一剑毫无迂回地直逼司马。

  好高妙的一剑、好明亮的一剑、好强的一剑!

  ———《广成丹剑》·【日月参光】

  若论“高深”二字,《广成丹剑》是崆峒诸峰之中毫无意外的第一,在“剑藏”的融炼里,阁老们也常常是以广成峰而非元武峰为基石,盖因其剑野开阔,道意深邃,更能包容诸多。

  峰中弟子能学这门剑的人亦是十中无一,以至人们谈起广成峰,往往只记得《松雾剑咏》。

  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而在纪祖外隐、掌门内闭之后,师绍生也正是崆峒两指之内的剑道门面。

  此时他从下从南而击,正与从上从北的女子将司马夹在中间,而其人刚刚敛剑,已不可能再组织一次那样的强攻。

  倾尽全力没能从女子剑上取得战果,那么如今就要面对这样的致命的反扑。

  司马暗金的戏面漠然盯着他,一剑已自身后而起,丝毫不避地刺出。

  一瞬间师绍生悚然地感到女子刚刚所面临的压力,对玄气的争夺几乎一瞬间就已溃败,那分明只是凭空而起的一道剑,师绍生却忽然对手上的【日月参光】失去了信心。

  但老人当然知道这时有进无退,面上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变化——即便这一剑不敌,但只要拖住片刻,剑主就会获得一次背剑的机会。

  几天的相处,师绍生绝对相信这位女子的出手。

  数丈的距离一霎掠过。

  交剑只在一刹。

  难以想象的沛然强大骤然从对面的剑上传来,甚至没有弈剑的环节,【日月参光】之妙根本没来得及发挥,在碰撞的一瞬间师绍生就只能死死持握住手中的长剑。

  这是完全的以力破巧,所幸,它还不够摧枯拉朽地击溃一切。

  师绍生眦目架住了它,司马的剑被顿止在这里,只要仅仅半息——女子的瓷白云气已在其身后飒然展开。

  《庄子剑解》·【诸侯剑】

  师绍生余光已见得这一剑,面前这将自己几乎压溃的一剑立刻显得庸常了,眼界尚在,他知道这一剑即便不能就此诛杀此人,亦几乎可以落定对其的胜局了,只是那条剑龙怎么——

  难以想象的高温从身后腾起。

  一瞬间感觉到的绝不是背部的灼痛,而是从体内烧出来的火,如同整个人被抛入岩浆。

  而连这高温都没有给他更多体会的时间,因为与此同时升起的,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

  青铜所铸的棺椁被轰然炸开,沉重的棺盖掀飞如狂风中的纸片,长发飞扬的男人金瞳灿然、犹如神魔,细密的幽蓝鳞片从颈部攀上脸颊,上身赤烈的火焰汹涌盘绕,结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丹色莲花。

  一杆啸烈的长枪将空气刺出了空洞。

  师绍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不是他扼住了司马,而是司马扼住了他。

  因为这魔人比明绮天更近。

  《朱莲太液》·【火濯莲子】

  师绍生奋力拧身,改由受身前司马一剑,拼力去拦身后这恐怖的一枪。司马一剑贯入他的胸口,师绍生仰身横剑,却是来得及架剑在前,但转瞬即溃,长剑失控脱手。

  焚烈之气已开始将外衣化为飞灰,这一枪绝对足以将整个胸腹焚烧虚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笔直的明光从空中掷下,锵然直撞在枪刃之上,这一枪有一瞬的刹止,师绍生得以勉强偏开要害,下一刻剑也被弹飞,此枪贯入老人体内,摧枯拉朽般的破坏骤然生效。师绍生肤发皆燃,在石台上重重一砸,去势未止,从石台边缘无力坠落。

  衣端止缓缓收枪,冷漠的金瞳深处压抑着疯狂,直直盯住了空中的女子。

  杀意汹涌而出。

  明绮天敛袖竖指,但在其身后,【镜龙剑海】已完成了又一次的惊掠,它将应皋管树棠两人完全淹没,再度离开时,只留下两条生死不知的坠落身影。

  “靠这些心珀和剑术,就能拿到【大梁】?”

  “是的。它不像【降娄】般放在某個地方,而是已经在几千年来变了形态。【埋星冢】中说它‘离位’,是恰当的解释,它需要被拓印下来。”

  “怎么拓印?”

  “就与你之前提出的关于‘取剑’的设想一样,只不过,我们需要大量的心珀和足够多的剑术——你知道有一种规摹圆形的方法,三条线可以围成三角,四条线可以围成四方,无数条短线,就可以得出‘圆’的形状了。”

  “【大梁】就是那个圆?”

  “【大梁】就是那个圆。”

  镜龙、司马、衣端止,三道强大的身影围住了中间的女子。

  但明绮天恍如未觉,继续完成了刚刚的动作,飞在空中的长剑骤然拉出一条雪白的长虹。

  直取司马额头,司马退步架剑,但这一次浩荡的云气纵横伸展,一剑便击破了他的架势,司马掠起惊退,而剑刃直追额头,如同快隼捕雀,将之逼得几乎窒息。

  磅礴的火从侧面腾起,衣端止面上同时具备冷漠与怒火两种神色,一杆近丈的长枪携着一片火海刺来,又是那门近乎暴戾的玄经。

  赤红的火乍时瞬间淹没了女子,而在那火海之中,一朵朵耀美的莲花绽放开来,莲瓣如一枚枚玉片雕成,那颜色红如丹朱,纯净不似人间。

  《朱莲太液》·【阿鼻莲开】

  明耀的枪尖就是从这样的莲海之中洗濯而出,这一枪的威能已经明显超过了刚刚司马蓄积了二十一剑的【图南】。

  而明绮天手中无剑,她偏眸一眼,竟然抬手去迎。

  修润的手指在这枚枪尖上一搭,真如拈一朵红莲,漫天火海霎时静止。

  另一边暂失掌控的长剑被司马抓住机会破开,一道锋利的剑光又朝背面而来。女子将手中枪尖朝其扬袖一送,静凝的火海乍时怒涌着淹没了他,明绮天转身中从容握住剑柄,却没再借机刺出。

  她一手将背剑于身后,一手于身前掐诀,在这一瞬的无人打扰中,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诸侯以人为剑,衣端止纯粹的强大和勇毅这一刻正是最锋锐的剑刃。

  被【诸侯剑】律令的衣端止只一拧腕,不可一世的枪意竟然就此中断,而其人甚至瞧不出什么压力。

  明绮天依然望着这一幕。

  男人的强大和威势令人心惊,但他太纯粹了。自始至终的无言,甚至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就只从最深处爆发出无极的杀意.那金色的瞳子和幽蓝的鳞片或许在说明着什么。

  而司马亦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在火海将他淹没的那一刻,他变成了比火海还要庞多的一片——其人一瞬间化为数十近百道身影。

  只是每张脸上都是不同的戏面。

  《象人经》·【谁怜此面】

  一切变动都在片刻间发生,另一边衣端止冷酷疯狂的双眸已再次盯死了明绮天,枪尖带起耀目的、令人望之心惊的赤红。

  近在咫尺的明绮天发丝已被枪风扬起,她明眸平视着眼前妖魔般的男人,一道纯白的画卷从她身后展开。

  隔绝了一切所见所闻,双方仿佛一同进入寂静的画中。

  【剑界·太白】

  太白主杀。

  最纯粹的杀意一瞬间充溢了整个世界,衣端止如同变为真正的神魔,红莲骤然铺开,仿佛将整个剑界化为火海。

  这分明是他的主场!

  剥去情感后的炽烈杀意在这片境界中得到了最鲜明的回响,火溢剑界,杀意近乎冰冷,在如此神术的加持下,这几乎是衣端止此生最巅峰的一枪!

  《朱莲太液》·【八寒登紫】

  宛如龙啸直刺女子面门,整片世界的鲜烈杀意都朝她倾覆而来,万里火海之中,只有一袭飘弱的白衣。

  造就了这一切的女子松松握剑,抬剑点上了朝她而来的仿佛无坚不摧的枪尖。

  纵然不在道启会之中,仍然慷慨授于她的儒家之剑。

  《易剑》·【上九】。

  亢龙有悔。

  纯白的世界骤然崩碎。

  在奉怀时女子曾猜测仙君能不能破此剑界,实际她自己在习得此术一个月后,就先想出了破开它的办法。而如果界中之人正与剑界趋于同一种极致.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当日她收回面对仙君的那一式【庶人剑】。

  如今整幅画卷像是一枚枚破碎的云片般飞散,开始的端点正是衣端止不可一世的枪尖,整杆长枪也如纸片般碎裂,而后是手掌、臂膊、身躯、头颅.纯白的杀意片片飞去,显露出真实的世界,衣端止僵立原地,已化为一具布满裂纹的瓷人。

  司马长剑此时方至,近百道身影一同扑来,剑影纷乱如雪。但女子可供伤害的时机确确实实只有刚刚那个片刻了,无数天青之袍掠来,但只是剑破影碎,被舒展如虹的云气扫尽了一切迷乱。

  远处司马显出真身,暗冷的戏面依然漠冷地盯着女子,手上却缓缓松握了两下剑柄。

  明绮天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而后忽然眉头微蹙地望向了衣端止——只见幽蓝流动之中,其人身上的裂纹在一点点缓慢弥合。

  与此同时,镜龙再一次抵达,银亮的剑海淹没了她。

  这一次的“从剑海破出”与第一次不同了,因为镜龙不再是对着她一掠而过,而是化为剑海将她环围包裹,抬目低头,漫天俱是明寒的剑,女子几乎是将一万三千柄剑一一破去,令镜龙不得不耗费片刻来整理自己。

  女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弈剑的过程中有如此逼近极限的吃力之感.甚至与数量无关,两万柄、三万柄、五万柄,她都可以轻松破去。

  真正令她感到“无缺无漏”的是这座剑阵结构的方式女子想到“天地谐律”和“西庭灵性”,如今她面对的确实不是有血有肉的剑者,这也确实是《剑韬》同位格的“敌人”。

  这一合破出剑海后的交手给女子留下了一道内伤,脏腑破开了一道指长的裂口。

  这次剑海消耗了她更多能量、面对的敌人也不再只是暗金戏面的老人,明绮天在三合的斗剑中逼退了司马,反身已不及接住衣端止的一枪,于是她与之换了一招,再一次将剑贯入了这个男人的胸膛。

  而这本来也是她的想要的方向。

  女子单剑孤身地在这座山腹中来去纵横,已看出真正的敌人并非这两位世所难寻的强大谒阙,而正是那条万剑所成的神异镜龙。

  它无痛无感,没有经脉,亦不会受伤,永远完美的出剑,仿佛要和她比拼谁会先一步失误。

  云琅的少剑君确实永远不会在剑上失误,但却不能永远出剑。何况这是敌人谋划的具象,在那“最后一枚”抵达之前,她应当尽力毁去它。

  暂时不知如何毁去剑龙,但她至少知道如何毁去剑术——龙首上那巨大的心珀古镜,每一柄剑的招式,都是仗以【牵丝】从中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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