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77节
少年定了一下,才猛地转头:“什么?”
“.你胜不过他的。”黑猫沉默一下,才轻声道,“我已见了他三次我感觉很不好。”
“.我们刚刚就差一点。”少年血迹斑驳的面孔不可置信地看着它,“你没看到他受了多重的伤吗,他连琉璃一剑都挡不——”
“假象。”
“.”
黑猫冷静地看着他:“我相信他的重伤,也亲眼看到他不敌琉璃.并非演戏。但这个人对于一切的把控太令人心悸了。”
“.”
“你忘了我们抵达藏剑阁时面对的是什么吗,若非明绮天实在强大,你已经死了。”
“.那当然是敌暗我明的陷阱,可刚刚.”
“刚刚也是。”黑猫看着他,“只是无洞帮你拆去了。”
心脏被什么一攥,裴液嗓子哑住。
“他从藏经楼离开时,就清楚地知道你会来到这座小院。在藏剑楼时他确定了握住琉璃时伱会更强,所以当我们来到这里时,面对的是一个限制握剑的阵术。”黑猫道,“若不是无洞,我想不出我们能怎么活下来。”
“.可这已经发生了。”裴液微哑道,“无大人为我留下了这样的局面,我还是被他在毫厘之间逃离我不能辜负他。”
“这正是我要说的。”黑猫碧眸认真望着他,“油尽灯枯、重伤濒死、万幸逃离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形势,我认为他依然冷静地把控着一切。”
“.”
“他会不会知道孟离记下了那个位置,他想不想得到孟离会告诉你.当你抵达之后,你认为不会有第三道为你量身定做的杀机吗?”黑猫看着他,“这一次你还能靠谁?”
“.”裴液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看着肩上的黑猫,冰冷和沸烈同时在他的身体中交替。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天相处了,互不信任的一意孤行早已过去,少年早就记得,黑猫总是能在他冲动时冷静地指出正确的方向。
但这一次话语却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不去”裴液嗓子干涩地望着它,“不去,做什么?我们明明已经找到他了,你没看到吗,琉璃真真实实地重伤了他两次我.”
“我知道。”黑猫第一次显得有些啰嗦,重复道,“我知道,裴液,他绝对已经逼近极限了,也许连一剑都承受不了但,我认为他掌控着这种极限,你明白吗?”
“.”
“这个人在暴露给我们的那一刻,可能就已想好了后面所有会发生的事。”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裴液声音发僵地看着它。
“毁掉夺魂珠,回去。”
“.”
“没了夺魂珠,你就不是目标了。”
“.他也就可以离开了。”裴液道。
“.”
“所以你就是说,我们不打了。”裴液深吸口气,“放弃,逃避,投降——可他如果真的想好了一切,不也一定有其他取珠的备案吗?我们毁去这枚珠子.那接下来谁会面对他?”
“.我不知道。”黑猫安静片刻,“我只为你负责。”
裴液沉默地伫立在峰顶,冷凉的晨风掀拂着额发和衣襟,血在一点点干涸为印子。
“我,我有一个想法。”他忽然道,微哑地看着小猫,“我们不去他规定的地方。刚刚我们以琉璃玄气胜过他,他一定想要反制.那现在我们就主动离明姑娘足够远。”
“我们就把夺魂珠握在手里,他想要,就会自己来拿。”裴液希冀地看着黑猫,“他如今重伤,实力应当已在抟身之下,但即便离开明姑娘四十里,琉璃也还是很强大,我们逼着他来挑战琉璃你觉得行吗?”
黑猫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实际它根本不想再和这个敌人做任何博弈。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欢死楼的真切目的那个人做了二十年的准备,如今他们所见不过冰山一角。欢死楼和崆峒织成一张密麻厚重的大网,凭什么会被一个忽然闯进来的六生少年撞破呢?
他在这张戏面面前显得太年轻、也太弱小了。
但看着这双清透的褐瞳,它确实已讲不出拒绝的话语。
第381章 明之战(上)
黑猫点了点头。
裴液伤疲而感激地看了它一眼,即刻按剑调转了方向。
如果黑猫一意坚持,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妥协,但无论最终如何抉择,他都会无比痛苦。
少年很难说服自己就此将敌人放过,更不可能坐视潜在的受害者因此而死——因为他无论怎么想,令瞿烛从石室走脱都是自己过错。
尤其是在无大人付出生命之后。
太阳已在高高升起,裴液一言不发地向前奔去,终于渐渐离开了诸峰之间,远离五峰莲心,直到来到将近崆峒边缘之地,偏头看去,那座来时所见的第二道门庭正遥遥立在侧面的峰顶。
“过四十里了,好了,不要再往前了。”黑猫制止道。
裴液其实觉得还可以再走五到十里,他担心瞿烛状态太差的话会放弃前来,但知道这已是黑猫的极限,便就此作罢。
“那就这里吧。”裴液咽下两枚崆峒所赠的丹药,盘坐在地,缓缓拭去剑锋上的血迹,安静地看着前方。
用尽全身的努力令身体平静下来,调整到一个最好的状态。
这是一片平旷的山顶,幽深苍茫的群山冥冥寂寂,似乎亘古以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瞿烛从背面深阴的山下一步步登上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阖着眼眸,带血的面庞在朝晖下里深刻又清晰,犹然带着几分稚气,那枚半珀半铁的珠子,就显眼地悬挂在他的腰间。
很难想象这一切的最后一环就如此牵系在一位少年身上,而且瞿烛低头轻咳了两声,又有血点落入掌心.他竟然确实是一位强敌。
少年还没有发现他,但他也只是沉默笔直地按刀走上去。
也许从诸峰主的眼皮下刺杀张景弼要更轻松些,他安静地想到,但反正都是一样了。何况这样的邀请.他怎么能不应战呢?
十年之前,从西陇返回之后,金玉斋湖底。
两张彼此颠倒的戏面。
“这样的神物,岂能千年蒙尘。”
“我正忍受不了做一条看门的狗。”
“不错.一切只是工具。”
“过去十年,我令剑龙成阵、心珀录剑现在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一直走在一条路上。”暗金的戏面在黑暗中闪着幽莹的光,“你破不开【埋星冢】,我们用崆峒铸炼了钥匙;你被《道虚明实总经》拦住,所以,我们用【大梁】来打开这条路。”
明绮天仗剑如鹤冲天。
师绍生诸人紧随其后,广成、琉璃、元云、天门,四峰之主几已代表当今崆峒的最强力量,手中也正是崆峒最正宗的四门剑术,在少陇江湖,他们每一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神仙人物。
只是在如今万剑游动的山腹中,四柄剑的声势又显得那样庸常。
司马居高临下,漠然垂眸之中,轻轻提剑一指。
背后镜龙山倾般向下压覆,而仅在一倾之后,每一柄剑骤然发如惊鸿,山腹中响起雄壮的剑鸣,龙首在啸风中一掠而下。
它不必对准某一个目标,下一刻五道身影就被银亮的海淹没。
一切在骤然间陷入寂静。
师绍生凝目抿唇,眸中是烈烈的怒火,第一柄剑迎面而来时,他横剑转腕去格,人已目不斜视地向上,但那柄剑只在自己刃上轻轻一飘,一道妙极的转动凭空而起,已极为自然地割向颈间。剑势宛如轻云薄雾的流动师绍生无比熟悉这一式——《松雾剑咏》·【流雾在溪】。
他回剑去格,心正是在一刻被沉沉压死这是难以想象的完美一剑。
广成峰上一百弟子,没有一個人能把这一招用得如此无瑕。
所谓斗剑,就是寻找对方剑术中的破绽——要么是剑招本身的破绽,要么是剑招之间衔接的破绽,要么是剑招与当下境况之间的抵牾境界越高,瑕疵越微。
如今这条庞然剑龙的压迫才如此真实地降临在身上绝对的完美与精准,没有任何瑕疵。无以破招,只能以剑换剑。
而这样的剑,有一万三千柄。
啸烈沸腾的剑海,一瞬间如同触及了五个更啸烈的沸点,同时激出雪亮的剑花,其中一朵只一闪现,被乍时淹没。
“光瀛!”
一剑、两剑、十剑、百剑.无数柄剑骤然掠过,唯一的抟身被在一瞬间击溃,飘艳的血花在银亮中一闪即没,男子重伤残破的身躯无力坠落,失控飙射的佩剑扎入石壁,犹在染血颤鸣。
丝毫不必怀疑它的力量,如【星虫】一般汲力于山水星光,每一剑的力道都足以令【谒阙】腕僵。而在以【唤剑章】【牵丝】【心镜】三物将其解构,又重新赋予了成百上千门完美无瑕的剑术之后,那些作为弱点的古老关节也消失不见。
强大、完美、幽魅.这样一座造物,若非潜幽行暗,足以位列天下名阵!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发生,师绍生艰难而进,身后另外两朵白亮浪花已近乎顿止,管树棠下一霎后退三丈,左肩已被一剑贯透。
而在一切艰阻之中,只有一道明亮的云气沿着剑海一掠而上。
它亦被剑海压抑得慢了一半,但那速度仍称得上惊掠,如同银海中骤然拉出一道白浪,所经之处剑躯千剑狂乱。一瞬百声的“叮铛”不绝于耳,当她破浪飘至司马身前时,剑已蓄力在后。
云气在一瞬间凝回剑身,女子横剑拉出一道锋锐至极的“一”。
但司马已然出剑。
石台后半面啸起狂风,司马的剑如鹏展翅,暗金的诡面骤然进逼,两剑正面相交,女子长剑一霎即溃,司马长剑毒蛟般进逼咽喉,明绮天后退三步,留出一道空隙再度格剑,而司马剑上骤然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力量,女子长剑再度溃散,她凌空侧身,犹如一道飘起的云霞,掠过的剑光在侧臂割出一道鲜艳血痕,同时将其身体掀起三丈有余。
如此一展一振,司马周身百丈玄气狂卷沸腾,正是欢死楼秘传玄经,《扶摇册》·【如我展翼】。
镜龙正面的倾压产生了难以忽视的影响,女子从龙躯中掠出时,剑势仍在低谷之中。天下能抓住这一霎时机的人绝对不多,但司马显然已位列其中。
于是接连而来的就是以逸待劳的步步杀机。
天青的衣袍如化鬼魅,这具身体的性能一定不低于女子,在迈向天阙的道路上,也许他是走在更前面。
那些出剑和御玄无一不是巅峰中的巅峰,明绮天一连接了十七剑,竟然没能反出哪怕一攻。
而司马的气势仍在节节攀升。【如我展翼】,每一次剑的玄气都如同振翼蓄风,翅底千里之风已经蓄压到了极致。
只是女子明润的面容依然平静。
因为一种趋势已经在无可阻挡的出现了,十七剑不过一瞬,在剑的高下中,每一剑她都在攀向更高的位置。
即便是以竭力之处境接剑,这位强大的司马依然没能压得住她。
仅在一刹之后。第二十一剑,司马长剑骤然一顿,而后以其人为中心,山腹中啸起难以想象的狂风。这一顿一起之间,正如振翼蓄风已极之后,一飞而九万里。
《扶摇册》·【图南】
女子身周数丈的雪白云气骤然溃散,作为一名【谒阙】而言,其玄气之争已彻底落败,女子完全处于对方浩荡的玄气之中,无所凭仗御使。
身上所余,唯丹田真气、手中长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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