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94节
“跪下,给县令大人和谢姑娘道个歉。”
昆仑奴放下柳子麟,走出门。
柳子麟身子像一坨烂泥,摊在地上。
这位往日不可一世、乖张霸道的柳家三少,经过生活的毒打,似是阴沉安静了很多。
在兄长的目光下,他颇为艰难的爬起,跪在桌前,低垂脑袋,令人看不清脸,只有虚弱沙哑的声音:
“县令大人,谢……谢姑娘,多有得罪,那日是……是我太大声了,还……还望海涵,大人有大量……”
后面几句话,跪地的低头青年几乎是嘴皮子颤抖著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这波低头认错,估计对他的打击程度不亚于当日在鹿鸣大街朝卑贱胡姬颗磕头……
然而坐在饭桌上的三人,对跪地青年的感受并不太在意。
柳子文露出些笑,挽起右袖口起身,提起酒壶,亲自倒了一杯美酒。
他两手捏杯,往前倾身,递至欧阳戎面前,诚恳道:
“草民敬县令大人一杯,望大人多多海涵。”
欧阳戎的目光从前方涨红脸的跪地青年身上挪开,瞧了眼桌上那个液体较为澄澈的白瓷细脚杯。
谢令姜伸手捻起酒杯瞧了会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辨别的,反正没掏出什么银针或簪子试毒……谢令姜很快转首,朝欧阳戎微微点头,示意无毒。
欧阳戎还是没有伸手碰这杯敬酒。
他也不说话,像在垂目走神。
顿时显得柳子文有些尴尬。
包厢内气氛一时又陷入沉默。
柳子文面无恼色,微微眯了下眼,他转过头,看向依旧垂首跪地的柳子麟,冷道:
“瞧你做的好事,县令大人还是没原谅你。”
柳子麟浑身一抖,欲再开口:“我……”
柳子文没理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欧阳戎,他歉意一笑,然后头不回的吩咐了句:“去,把那贱人带上来敬酒。”
瘸腿僮仆默默出门,少顷,又带进来一人。
瞧见来者。
年轻县令脸色不变。
而他身旁,原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谢氏女郎长睫颤了颤。
是那个叫织盈的高个胡姬。
柳子文微微侧头,眼睛却盯在欧阳戎始终没动的白瓷细脚杯上,面色平静的朝跪地趴伏的胡姬淡淡道:
“去给县令大人和谢姑娘敬酒,事情全都是因伱这贱人而起,若大人与谢姑娘不喝你酒,那……你自裁谢罪吧。”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盈娘颤抖摔地。
欧阳戎余光瞧见桌下,小师妹搁放在膝上的素手忽攥。
第94章 谢令姜:想想师兄会怎么做
包厢内。
柳子文轻描淡写吩咐完后,气氛霎时寂静无声。
桌前几人脸色各异,但无人开口。
于是在这沉默环境里,盈娘的反应动静一时显得格外的大,吸引众人目光投去。
“老……老爷,放过奴婢吧,奴婢什么都听你的,给你做牛做马……”
盈娘一把扑过去,抱住柳子文小腿裤脚,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柳子文眼盯酒杯,眉头微微聚拢,一旁静立的瘸腿僮仆瞧见,立马上前一步,取出一把短剑。
拔出剑来,刃身二尺,纤薄光寒。
轻“砰”一声。
被随手扔至盈娘身边的波斯地毯上。
瘸腿僮仆朝她轻声道:
“松手,为贵客敬酒。”
胡姬几乎要崩溃了,浑身颤栗的爬起身,咽了几下口水,用主人们拿来装饰她的绫罗绸缎的袖子胡乱擦脸,两手捧起白瓷细脚杯,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
这个西域胡姬很聪明。
面前有两位贵客,她怯弱的看了眼神色平静的俊朗青年,脚步悄悄绕开,走向紧紧抿唇的垂眸女郎。
欧阳戎一动不动散发出的气场似是让盈娘感到些害怕,识相的避开,选择了曾热心救她的谢令姜。
因为这女郎是个好人。
“谢姐姐,请……请您喝酒。”
盈娘朝始终垂眸、似是避免与她对视的谢令姜弱弱开口。
谢令姜一动不动。
欧阳戎瞥见桌下,她按压膝上的两拳头无声颤了起来。
盈娘“噗通”一声,在谢令姜面前跪地,她脸色凄戚,两手捧杯,哭红的眼睛往上翻试图与垂目女郎对视。
胡姬嘴里苦苦哀求:
“谢姐姐,这回柳老爷真把我买回去了,敬不了酒,他真会杀我的,求求你了求求伱了,谢姐姐,您喝一杯吧,救救妾身贱命。”
不远处,柳子文饶有兴趣的观察谢令姜的表情。
他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帮助过你一次的人比那些你帮助过的人,更有可能再帮你一次。
另一边,欧阳戎同样在注意小师妹的动静。
某刻,他瞧见小师妹膝上的颤栗拳头,已经紧握的手背青白,失去血色。
虽然小师妹此前一直说请他管教,但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方式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更改的,更何况这么短时间。
犹豫片刻,桌下,欧阳戎的右手默默伸去,似是怜惜不忍,欲给她一些支持。
这只修长右手伸到一半,又顿于空中。
他收回了手。
虽身份是大师兄,但这不是在前世;男女之防,甚于防川。
可欧阳戎却没想到,桌下,忽然有一只素手伸来,擒住了他欲收回的右手。
谢令姜隔著欧阳戎衣袖的布料,紧紧抓住他右手小臂。
后者哑然,感受到了师妹手里传递的颤抖挣扎,未抽手,默默任她抓握。
此刻,谢令姜没有去看身前那个可怜又可恨胡姬敬来的酒杯,她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戎的侧脸。
想想如果是大师兄会怎么做。
谢令姜心中默默低语。
于是她回首,蓦地吐出一字:
“滚。”
全场一静。
别提眼神意外的柳子文等人了。
连跪地乞求的盈娘嘴里泣声都霎时噎了噎,面色愕然。
待反应过来,她鬼哭狼嚎的去抓谢令姜的文衫衣角,满脸泪水,卑微乞讨:
“谢姐姐,妾身错了,妾身太怕死了当时只想活命,做出那种事,是妾身对不起你,给你磕头了……谢姐姐求求你了,喝一口吧一口就行,只要一口……”
胡姬疯狂磕头,只盼面前这个以往善心的女子能心软喝酒。
谢令姜默不作声。
她紧紧抓住大师兄的手,某刻一脚将胡姬踢开。
倒地的盈娘看著板脸的谢令姜,哭花的脸上神色呆滞。
她又回头看了下微微眯眼的柳子文,瘸腿僮仆正弯腰捡刃,朝她走来。
西域胡姬嚎叫后撤,在其步步逼近下,似要崩溃。
“等等,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全程都平静不语的欧阳戎忽问。
谢令姜与柳子文都十分意外的转头,瘸腿僮仆停步。
“好好好!”
盈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捧著酒杯朝欧阳戎爬去,爬至他脚边,跪起呈杯,一脸希冀的仰脸望他:
“大人,请……请您喝酒。”
欧阳戎眼睛下垂,盯著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是本官。”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对面的柳子文,温声说:“把酒端去,让他喝了,不喝你就泼他脸上。”
柳子文脸色稍变。
胡姬愣了下,慌忙摇头:“这怎么能行,求求大人喝了吧,求求您了……”
欧阳戎轻声提醒:“过去敬酒。”
胡姬哪敢去触柳子文霉头,她又欲上前抱欧阳戎大腿恳求,然而下一秒,全场炸响一声爆喝:
“老子叫你过去敬酒!”
年轻县令蓦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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