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3节
“自焚呢。”
“烧了帐,我与柳家一笔勾销。可我对不起公子和城外上万难民。”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连公子都觉得狗屁不通吗……”老崔头望天呢喃,“老夫算一辈子帐,还是没算好这最后一笔吗。”
“一死了之就对得起了?”
“老夫命贱……”
“你确实命贱。”
欧阳戎点头,“你做了贱事,所以命贱,但你本可以命不贱的,是你自己堕落了。”
老崔头一怔,欧阳戎语气坚定:“大丈夫从没有生而命贱的,贱与不贱,只看他是否做了高尚与卑鄙之事。你呢?高尚还是卑鄙?”
“我……”老崔头身子颤抖起来,说不出一个字。
欧阳戎上半身前倾,两手肘撑著膝盖,冷冷俯视他逐渐恐惧的眼睛:
“公道在你眼里还没十几年前一碗粥重要?”
“我……”老崔头懦懦道:“我觉得公子能赢……只烧一家,还有其余十二家,不影响赈灾……”
“柳家是首恶,柳家不倒,先抄其它十二家,无异于驱狼养虎,甚至促成虎狼合谋,取死之道。况且……”欧阳戎平静问:“我最后能不能赢,与你做不做卑鄙之事有关系吗?”
老崔头呆愣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欧阳戎起身,望著窗外远山,点头定论:
“一饭之恩必偿,我敬你是条汉子,可见小恩而忘大义,你给吴越男儿蒙羞。”
老崔头满脸痛苦,抱头痛哭,沙哑嗓音深含悔恨:“公子,我……我错了……我算错帐了……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去向城外难民说对不起吧。”
老崔头眼神里又绽出一丝光,这丝光很复杂,有内疚、有悔恨、有对生的希望、也有对未来的痛苦:“好,我去道歉,去再做些事情赎罪,余生去给他们做牛做马……”
欧阳戎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过去一部分就行。”
“什么一部分……”
老人迷茫话语还未说完,年轻县令利落走去,横剑一划,割下一颗头颅,无头尸体仰身倒在地上。
割麦子似的一气呵成的年轻县令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剑与“老崔头”。
剑身冰冷寒光映亮了一副血肉焦黑的无眉脸庞。
是口好剑,白刃竟不沾血,只滑落水银般的血珠。
他可以斩龙。
第一次杀人的欧阳戎用肩头衣料擦了擦脸上被溅的血,站在原地收剑入鞘,可是试了几次,都插不准腰间鞘孔,干脆放弃,提一口剑,拎一颗头,转身缓步出门。
院子里,谢令姜、秦都尉、燕六郎、刁县丞都在,众人安静会聚门外,睁大眼看见一个文弱书生气质的县令单手拎著一颗头走出来。
谢令姜手指勾提两截断了的青铜兽面,担忧的看著师兄,上前欲言,可却被后面的燕六郎扯住袖子。
年轻县令染血的脸,平静的吓人。
他随手把一颗人头抛在众人面前:
“叛徒。”
全场沉默。
“拿去城头挂著。”他又说。
众人的眼底浮现出某种夹杂敬畏的复杂神色,随著欧阳戎面无表情的前进,他前方的人群自发分开路来。
只有刚到现场不明情况的刁县丞一如既往的碎嘴,边迎上去,边苦脸道:
“欸明府,下官就说不能查不能查,万一查出什么呢?是会出人命的,有什么问题咱们去和和气气的谈,治理这么大一座县,这么多乡绅豪族,得小火慢炖……”
欧阳戎陡然抽剑,向前砍劈,“炖你娘的头。”
“啊……救命救命……”
刁县丞吓的亡魂大冒,抱头鼠窜,欧阳戎沉脸提剑在后面追杀,刁县丞扯开嗓子呼救,可是眼下没人敢去拦暴走的县令,都在一旁傻愣愣看著,甚至有些挡在二人逐亡路上的群众们默默让出路来……
于是乎,众目睽睽下,一县之令与一县之丞,在院子里上演了一波生死时速。
“明府冷静……明府冷静……啊!”
只可惜刁县丞是个常年早八犯困、熬夜战神的官场社畜,哪里跑得过校运动会百米跑亚军的欧阳县令,还没跑个半圈,他就惨叫一声,被身后飞来的一脚踹倒,来了个狗吃屎,乌纱帽都飞出来院墙。
欧阳戎骑在刁县丞身上,手按住这颗瘦脑袋,剑猛插在他伸的比鸭还长的脖子旁,白刃几乎全没入泥土里。
刁县丞颈脖皮肤的汗毛几乎都能扫到利刃的锋芒,他吓得亡魂大冒,瞠目伸脖,活像一只被按在砧板上剁首的鸭。
“明府饶命明府饶命呜呜呜……”
“唧唧歪歪……成天在老子耳边磨叽,跪著要饭还要拉老子一起?!”
“下官没有,下官真是为明府好……明府冷静!冷静啊!”
欧阳戎手指掰开刁县丞的眼皮,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著刁县丞恐惧的眼神,他右手握在其脖子旁的剑柄上,只要他轻轻往前斜推一下,便又能收获一颗新鲜头颅。
“冷静?”年轻县令歪头:“说,老子为什么冷踏马静,说不出来,先剁你脑袋祭旗,我再带兵去柳家敲门,挨个抄家!”
“……!!!”刁县丞。
下一更晚上十二点。更不出来,公子们砍我脑袋!
第38章 新生
“冷静,冷静啊明府,不能掀桌子啊,掀桌子还怎么玩?对大家都没好处,都得没!”
刁县丞心急如焚,哆哆嗦嗦道。
“没了他们,就是最大的好处。”
“可是明府您也要没啊,不按程序调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府怎能和他们换命。”
“我怎么觉得很赚啊?”
“……”刁县丞无语,“您是七品县令,是进士探花郎,是咱们大周女帝都记住名字的读书人,前途不可限量,怎能被他们毁了前程。”
“说完了?”
刁县丞小心翼翼打量他脸色,试探说:“下官说完了……”
欧阳戎点点头,抓著剑柄往下压去,要斩下这“老狗”的头,吓的刁县丞立马崩溃嚎哭:“还有还有还有……”
“说。”
刁县丞偏头挡脸躲著刀锋,急道:
“若是明府没了,下一任县令来了个贪官怎么办,不仅明府抄家换来的粮银全得没,现在城郊的赈灾营估计都得被强拆,明府这些日子的心血全都得毁于一旦。
“明府,你是不知道,前面几任都是只知道捞钱的王八蛋,好不容易来了您这个青天大老爷,还指望著您主持公道呢,一换一简直太抬举他们了,可不能就这么简单的饶了他们……
“所以明府千万不能冲动,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刁县丞急的嘴打瓢,一顿搜肠刮肚的解释后,发现身前男子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的放下手掌,朝上方看去,只见这位年轻县令也不知是何时起脸色平静下来,正默默看著他。
“明…府?”
欧阳戎忽说:“满嘴顺口溜,刁大人也要考研啊?”
“……”刁县丞一愣,考…研是什么?也?
只是还没等他问,便感到身上徒然一轻。
欧阳戎已经站起身来,低头安静的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死里逃生的刁县丞悄悄抹了把汗,刚刚身前男子那眼神是真的可怖,多年以来察言观色的经验告诉他,刚刚若是一个没答好,是真得脑袋搬家啊……话说龙城县到底是来了个什么神仙县令,你们外面人管这叫正人君子?
刁县丞心里骂骂咧咧,小心避开脖子边那瘆人的剑锋,爬起身来,又将短剑拔出,苟著腰把短剑双手递呈给欧阳戎。
后者瞧了他眼,脸色如常接过,收入鞘中,转身时丢下一句:
“刁大人确实是跪习惯了,可刚刚有一句话倒是有点理。”
“敢问明府,是哪句话?下官揣摩揣摩,以后可以多说点明府喜欢听的。”
欧阳戎眯眼看著正围过来的秦都尉、小师妹和燕六郎,轻声:“掀桌子简直是太便宜他们了……”
“不掀桌子就行,不掀桌子就行……明府高见!”刁县丞欣慰点头。
欧阳戎没瞧他,看了眼黎明前的漆黑夜幕,朗声道:“秦将军。”
“末将在!”
“生火起锅,黍米喂马,让将士们天明之前好好吃一顿。”
“遵命!”
秦都尉没多问,立马去执行。
刁县丞闻言,差点两眼一黑过去,不是说不掀桌子吗?怎么还聚集兵马吃“壮行饭”?!
“辛苦一晚了,你们也一起去吃点。”欧阳戎朝同样脸色困惑的小师妹与燕六郎轻声道了句,便转身独自离开了,没去解释。
眼下龙城县的桌子掀与不掀,是他说了算,柳氏与其它十二家才是跪著要饭的。
……
某人习惯每日清晨都去城郊的赈灾营走一走,然后再回衙署办公,若是当日没有公事,那便直接留在城郊处理难民间的事务,多管一管闲事。
即使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包括第一次杀人,将一颗人头利落割下……也不例外。
欧阳戎丢下一句似是掀桌的吩咐后,离开官署,又下意识的走到了城郊赈灾营。
赈灾营聚拢的都是水患中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眼下的穷人是没有资格睡懒觉的,而且晚上也没啥娱乐活动,睡得早,起的早,不是人人都像刁县丞那样。
所以每到清晨,寂静一夜的营地就像忽然复苏了一般,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欧阳戎以前挺喜欢这种生机盎然。
早晨的市井才是这座县城最真实的脉搏,而不是渊明楼的琵琶声乐,高门大户的纸醉金迷,与龙城县衙的庄严肃穆。
他又在营地门口把婶娘塞的枣子、麦糖等点心分给路过的脏小孩们,然后去找了一处能晒到晨曦的山丘坐下,其实也是个老地方。
这次,欧阳戎察觉有一伙孩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他像是习惯了,挥挥手主动把他们喊到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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