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2节
谢令姜抽了条木凳横置门前,她正襟危坐,那白尖的小下巴下意识的微翘著,抱剑正视前方。
里外皆紧。
全场除了书吏们的算盘声,静悄悄的,瞧著一切安好。
欧阳戎稍放心了些,走去巡视了下,和众人打了下招呼,询问了下查帐进度。
他还去检查了下院子里准备的那一桶桶井水,这是防备某些人狗急跳墙放火烧房。
不过东库房里这么多帐本,不可能一下子全烧光而不被众人发现,这条路算是被他堵死了。
欧阳戎微松口气,看了眼天色,还是三更天,算是夜色过半了,他想了想,又返身回不远处的公堂继续休息,明天查完帐,还有正事忙。
然而,他刚回去,就在公堂门外碰到了半细。
这位新罗婢戴著帷帽,俩手提小盒,开心的小步迎上来,“郎君,娘子让我送些夜宵点心过来。”
欧阳戎瞧了瞧,点头:
“辛苦了。婶娘那边没什么事吧。”
“不辛苦,梅鹿苑很好,娘子就是有些担心你。”
“没事就好,我不饿。”
欧阳戎摇摇头,打开盒子垂目检查了下,然后将这夜宵点心塞给了带半细过来的那几个衙役。
“把她送回梅鹿苑。另外,这些吃的送去东库房,给老崔头和谢师妹他们尝尝,和他们说,累了休息一下也没事,不用太赶时间。”
“是,大人。”
衙役们带著脸色有点不舍的半细离开,欧阳戎则是先给大堂外或明或暗看守的将士们道了声辛苦,聊了几句,重新回到了公堂。
这次他没再躺下休息了,而是熄火,独坐在椅子上,低头闭目,捏著鼻梁养神。
其实这座离东库房不远的公堂同样戒备森严,院里设有不少陷阱,房顶都有人放哨,就等著某家铤而走险。
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
独坐黑暗中,欧阳戎泛起些困意,便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数声清脆的木鱼声。
他微愣。
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涨功德了?
年轻县令有些疑惑,不过不管怎么想,加功德应该都是好事吧。
他点点头,黑暗中闭目养神。
……
谢令姜看了看师兄派人送来的夜宵点心,转头看向门外的秦都尉,后者轻轻点点头,示意已经派人检查过了,食物没问题。
谢令姜回首,继续正襟危坐。
盯著库房内,没有去吃东西。
“明府待咱们不薄。”老崔头把夜宵分给徒弟们,看了眼天色,“吃完只能休息一刻钟,去解手的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众人点头,相续起身,伸展放松,出门解手,不过出门前都会被秦都尉等人搜身检查。
只有老崔头没动,继续坐在原位整理帐薄,还伸手去取其它书吏桌上的帐薄,低头翻看检查。其他人对此早见怪不怪了。
东库房内只剩下谢令姜与老崔头。
谢令姜出声:“老先生也休息下吧,这里我来看护。”
老崔头摇摇头,只呢喃道:“快天亮了。”
“那柳家的帐,可有发现?”
老崔头叹息,指著桌上这一叠机要帐本:“难怪年年大水,都能年年大富。每次就和未卜先知一样……”
谢令姜凝眉,起身走去查看,就在这时,忽嗅到一丝不同于夜宵的刺鼻气味,立马闭气,又似是心有灵犀,她蓦然抬首:
只见,仓库天花板上,竟有一大黑色壁虎……不,不是黑壁虎,是身穿黑袍头戴青铜兽面之人,全身紧贴在天花板的石砖上。
也不知是何时偷溜进入!
谢令姜当机立断,抓过桌上数根毛笔,甩手如飞刀般掷去。
兽面妖人连翻三次身闪躲,同时大袖一挥,投下某物。
下方的谢令姜早已拎起长弓,弓弯似月,肉眼未见弦动,便已有一箭离弦而出,“嗖”一声将兽面妖人投下之物死死钉在天花板上。
“嘭”一声巨响,箭钉之处立马爆炸出直径三米的焰团,火花四溅。
幸亏下方紧接著被踢飞上来一张桌案,接住了下落的大半碎焰。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个呼吸间。
兽面妖人似是忌惮,宛若壁虎般攀岩,朝库房顶部唯一的狭小天窗爬去。
“想跑?”
谢令姜柳眉倒竖,下一秒脚踩桌沿,宛若雄鹰挥翅上青云,轻盈跃上房梁,抽剑留人。
兽面妖人头不回,又投出一物,却被谢令姜剑背弹飞十米,掉落下去,这次却没爆炸。
谢令姜没去管,乘机靠近,剑光一闪,兽面妖人被从中间断成两半。
可下一秒,诡异之事发生,断出的下半截轻飘飘落下,是空荡荡的黑袍;“上半截”则继续朝天窗爬出,人头大小的天窗,竟被其钻了出去。
“妖术!神仙方术士道脉?”
谢令姜咬牙,迅捷落地,二话不说夺门而出,对门外警觉聚拢过来的秦都尉等人丢下一句“封锁门窗不准任何人进”,便追那妖人去了。
短短几息间,两位练气士交手,让将士们十分震诧,进屋检查了圈,见主持查帐的老崔头没有受伤,便全退了出去,闭门封窗。
只是门外警戒四周、加强戒备的秦都尉等人没有发现的是,他们背后的东库房内,独坐位上的老崔头,默默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只名为焚天雷的筒状物,是刚刚那妖人最后投出却未爆炸的。
老崔头平静转开小筒,将里面那膏油与黑色粉末混杂的流状物缓缓倒在了桌上那叠帐簿上,然后还倒了一些在他苍发上和身子上。
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些,安静的老人伸手拿起隔壁桌的油灯。
可下一秒,门外有一道让老人熟悉的男子嗓音响起:
“你要干嘛?”
第37章 书生亦杀人(求追读求票票)
欧阳戎在黑暗里闭目,却睡不著。
他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突然大半夜涨功德了?他刚刚也没做什么啊,就是随口吩咐了几句。
难不成让半细回去,拒绝了她想蹭床的暗示,是救了她,抑或说……给老崔头等书吏们送糕点,让他们休息一下,是救了他们?
那岂不是说,东库房有变?
欧阳戎立马翻身下桌,冲向门外。
待他奔至东库房附近,果然远远捕捉到东库住屋顶有黑影闪过,旋即就见到下方门口,小师妹倩影冲出,矫捷的跃上屋顶,在月亮下弯弓射箭,然后追了上去,下方东库房门外陷入些混乱。
欧阳戎腰挂一把师妹那里借来的短剑,侧握剑柄戒备,立马上前,从遇到的兵士与书吏们嘴里得知了具体情况,顿时松了口气,可待听到老崔头还在东库房内坚持干活,又有些担忧,便没与门外的秦恒多寒暄,直接入门……
于是欧阳戎看见了让他沉默的一幕。
“你在干嘛?”
从刚刚起一直安静操作的老先生,身子摇晃了下。
欧阳戎头不回,伸手拦住后方欲冲入的秦恒等将士。
他认真说:“放下灯。”
老崔头默默点头,松手,灯盏跌下,落在了浇满古怪液体的帐本堆上。
刹那间,桌上骤升一座火山。
甚至顺著桌沿蔓延到桌前老人身上,这古怪液体似比石油还易燃,火势极快,若不是欧阳戎迅猛扑来第一时间推开老崔头,老人下一秒就要被火焰的焰舌吞没。
“欧阳县令,帐本!”
秦恒抓著一桶井水就要往桌上扑去,可却被欧阳戎劈手抢走,第一桶井水浇到了老崔头的头上,第二桶也是,所幸他身上那奇怪液体不多,火势起的快,灭的也快。
然即便如此,老崔头也是严重烧伤,头发、胡子、眉毛,焦了大半,活像一根刚拔出土根须沾泥的红萝卜。
桌上帐本堆的大火直到第七桶水才被扑灭,只剩灰烬。
秦恒诸将欲言又止。
“全出去。”
欧阳戎看也没看他们与桌面余烬,独自走去拖来一条椅子,把疲倦身躯摔在椅背上,盯著前方地板上痛卷成虾的老人,五指攥紧剑柄。
屋内仅剩二人。
“为什么?”
年轻县令问。
“对……对不起。”
“不不不,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他摇摇头,低垂眸子一字一句吐出:“你说,为什么。”
“老夫……有想过拒绝。”
“可伱没拒绝。”
“那年逃灾过来,这条命是柳家粥棚救的。”
“他们那破粥棚还能救人吗。”欧阳戎笑了。
“这是现在。柳老爷子还在世时,不是这样的,也不允许现在这三兄弟这么做……那时的柳家粥棚,不割浮财,也确实救过一些人。”
“我还以为你是柳家专门插的一枚闲棋,早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带兵查帐。”
“我不是死士,县衙的活计也是自己找的,柳老爷子去世后,我与柳家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甚至都以为柳家遗忘我了,可是……还是找上门来了。”
老崔头惨笑摇头,“公子。”
年轻县令整个缩进宽大的椅子里,平静应了声“嗯”。
“柳家这情……我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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