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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675节

  “……还能哪个殿下?你知道灵境之中【白水】有变,那不正是雍戟与殿下争夺……或者他已得手所致吗?”

  石簪雪这时犹豫道:“是晋阳殿下吗……殿下她这些天一直在神京啊,出入修文馆与宫中,我门与之有过接洽的。”

  裴液不答,只依然盯着祝高阳。

  祝高阳死死皱着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没得到过殿下离京的消息。”

  前面所有的措手不及加起来也没有此刻令裴液惶然,一颗心如坠冰窖,他倒退一步,一言不发猛地按剑转身,大步而去。

  祝高阳一掠而出,跟上来:“你去哪儿?”

  “回京。”

  “我与你同去。”

  裴液顿住,转过头看着男子,喉咙哑了哑:“对不住祝哥,我不该跟你恼……事情不对,我现下有些急事要做,你不必担忧。”

  男子有力的手握住他小臂:“何必说这些。究竟怎么了?”

  裴液默然片刻:“祝哥,你们都把她忘了,我要去神京城找……帮我遣一匹快马。”

  祝高阳也顿了会儿:“我确实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身怀【鹑首】,我信任你,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可以留个方案下来,我们会参照的。”

  裴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该如何便如何就好,我觉得也关系不大……反正我会去找李缄的。”

  “好。”

  两人飞临岸边,羽检已牵了麟血马过来,裴液提剑翻身上马,正要驱驰,祝高阳将自己斗笠摘下来,“啪嗒”扣在了他脑袋上。

  “……”

  两人对视一眼,微一颔首,裴液奋力驰马,已没入雨雾中去了。

  白雨如豆,打在脸上的痛感也如豆,裴液撞开雨雾,蹄子在湿滑泥泞的路上全速飞驰。

  直到这个时候,裴液才抿了抿唇,试探而微哑唤了一声:“……小猫?”

  “嗯。”

  “……”

  “我记得。”

  黑猫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像块薄薄的冰玉,裴液乱撞了一刻钟的心脏缓缓平稳了下来。

  大雨如注。

第710章 顽渍

  “鹤检办案,闲者退让!”

  纯血的麟驹在数百里的奔驰后也显出全力以赴来,正是发劲之时,虬鼓的肌束绷紧舒展,迸发时像是炮弹出膛;雨水打在滚烫的马肤上,要么震溅成碎沫,要么蒸腾成白热的气。

  蹄子重重砸在石板上,马背上的少年俯身举牌,城门下五十人卫在猝不及防中收戟让路,任由其马速不减地驰了进去。

  这样的雨天行人几乎绝迹,只两边檐下有三五成群的人坐着,说着这场来势忒猛的暴雨,裴液从街上飞驰而过,几乎是怒涛里唯一拉满风帆的船。

  他直到修文馆的门外才猛地勒住马势。

  这样的雨天连迎客也瞧不见了,裴液下马,提剑快步上了小楼,推开了齐昭华的房门。

  女子惊讶抬头,盯着满身水迹的少年,漆黑的散发被风雨捋下来,像头雄狮的鬃毛。

  “自上次离开后,许绰有回音吗?”裴液问道。

  齐昭华怔:“裴少侠,馆里一应事务,都会奏往宫中……”

  “不是宫中,我是问许绰。”裴液看着她,“齐居士,走之前给你留消息的那个‘许绰’,她有再给你传过什么消息,或者吩咐你做什么事情没有?”

  “……裴少侠。”齐昭华犹豫一下,“我觉得恩君应该不是有意瞒你……但许恩君和殿下,一直就是同一个人啊,它们只是两个身份。”

  言罢她看着少年,但没瞧见惊讶,少年只沉默了片刻:“不是的齐居士,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齐昭华没太明白:“裴少侠,总之殿下是一直在的,昨日我还入宫请见了。你讲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发封信帮你询问殿下也可。”

  “不必了齐居士,你忙吧。”

  裴液就此转身离开,也没踏进门,只留下一条水痕。

  裴液出门上马驰去,齐昭华追出小楼时已只见衣影越过围墙,急如雷电的马蹄在几息之内远去。

  天色将暮,大雨还没有消减的意思,元照离衙出门时,裴液已立在门边等他。

  自剑赌一事之后,元照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少年剑客了,他们短暂地有过一次合作的交集,此后向两头分叉,新相没料到这里又见到他。

  车夫护卫警惕地拦向这戴笠提剑的少年,元照挥手制止了他们,敛袖微一拱手:“裴少侠,久违了。何事相候?”

  裴液抱拳还礼:“元大人久违。二月末以来,您见过殿下吗?

  元照想了想:“前日我才方和殿下见过,裴少侠有什么事项吗?

  他本以为这位少年剑客到访是朱镜殿主的递送消息,却听他问了如此一个问题,一时心下琢磨。

  “十天来,元大人见了几次殿下?”

  “算来三次吧。”

  “元大人与殿下共事日久,有没有觉得近七天来的殿下,与以往殿下有什么不同?”裴液立定看着这位紫袍,“行事态度,有无什么变化?”

  元照怔然,继而眉头微微蹙起,却不再答话了。

  谨慎道:“殿下在我眼里从无什么异常,裴少侠究竟想说什么?今日谈话,我会报知殿下的。”

  裴液默然点点头:“别过了。”

  他转身离去,也无意多做解释。

  皇城的对面就是国子监,只要在这里稍作盘桓,不难捕捉到这些天来晋阳殿下的消息。

  这位由来神秘的嗣子确实渐渐在神京显出身形了,三天前这位殿下莅临国子监,观听了新派士子们的大论辩,这消息正在神京士林掀起一阵风潮。朝堂上新起的这些势力正在快速向她身边聚拢。

  但没有谁会觉得殿下跟以前不一样的,因为对几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不出的殿下。

  裴液看了国子监两眼,一扶斗笠,再次大步进了皇宫之中。鹤检牌记在身,但案子已经结了,他在宫门外报了朱镜殿的名号,等候了半晌,李先芳撑着把大伞来接他进去。

  舞女见到他显然很惊喜,但见他浑身湿气,面色垂平,一时不敢开口打扰。裴液迈步向宫中走去,她只撑一把大伞跟在身后。

  宫里的草木还是离去时的样子,不过仅仅七天,也已经明显繁茂起来了,大雨之下青翠欲滴。

  宫内小径上是独有的安静,即便偶尔见着人影,也是规矩安静地行过。

  裴液忽然道:“先芳。”

  “嗯?裴少侠,我在。”

  “近日殿下还好吗?”

  “啊,好。殿下一切如常呢。”

  “殿里一直只你二人吗?”

  “七天来,只我和殿下二人,少侠。”李先芳顿了顿,试探道,“裴少侠,您要继续回朱镜殿侍卫了吗?”

  裴液未答:“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有时候不像是殿下呢?”

  李先芳一愣:“裴少侠是什么意思?”

  “先芳,如果我说,殿下其实在七天前换过一次人,现在的殿下和从前的不是一个,你能想起什么来吗?”

  李先芳脸色先白了,脚步都顿住:“裴、裴少侠,您说什么?”

  “……没什么。”裴液深吸一口气,“没事,带路吧。”

  “……”

  裴液意识到,没有任何人能和他产生同样的感受。

  无论是心腹,近臣,还是侍女,他们记忆里的女子都是那个智珠在握、心如渊海的晋阳殿下。本来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李西洲是什么样子。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记得。

  裴液踏进朱镜殿的大门,那道朱红金面的身影正立在檐下,她一如既往地高挑而美丽,威严而遥远,此时把望着白茫茫雨幕的目光挪到了裴液身上。

  这正是裴液来神京最想见到的人。

  所有人都会把晋阳当成李西洲,但裴液不相信晋阳自己也会忘掉自己是谁。

  裴液没在庭中止住步子,想要径直登上台阶,但金面垂下来,一种威严止住了他。

  裴液沉默停住,行礼:“卑职裴液,拜见殿下。”

  “何事入我私宫?”

  裴液抬起头来:“殿下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吗?”

  晋阳一顿,凝目在他身上,片刻道:“李台主邀本宫么?”

  “我还没去仙人台,就近先来宫中。”裴液直视着她,这座宫殿里一切都那样熟悉,他在这里长居了快两月的时光,熟悉的屋檐难免令疲惫涌上来,他道,“殿下,你是代位之人。”

  晋阳伫立良久,在这一刻裴液感受到了她身上气质的消去,上次分别时的,那种沉稳的语声再度出现了:“我当然知道,有何事务?”

  裴液瞧着她:“殿下,你既然知晓,那么七天前是谁执掌这个身份,您还记得吗?”

  晋阳皱眉:“此言何意?”

  “……您既然是代执,那么当然有一位原主了。”

  “这是何处来的臆测?”

  “并非臆测,殿下,你仔细想,既然你不是真正的晋阳,那么总该有个人真正在这里长大、受封晋阳,总该有这么个人的?”裴液认真道,“难道你没代执之前,这个身份就不存在吗?”

  “这个身份一直是由我代执的。”

  “……”

  “你想的对,这就是个造出来的身份。”晋阳道,“我已代执许多年了,李缄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么?你可以多问问他。”

  裴液沉默,继而笑笑,他径自转身,扣上斗笠,提剑出门了。

  “先芳,带我出去吧。”他道。

  李先芳似乎一直没听见刚刚的交谈,这时她请示了阶上女子,才拎着大伞连忙追了出来。

  “裴,裴少侠。”李先芳低声担忧道,“您怎么也不行别礼,殿下虽然不挑下属礼节,但咱们还是尽量做好才行。”

  裴液仰着头,晃悠着手中剑,斜斜瞥了她一眼:“我和殿下什么关系,还要行什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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