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状元了,你告诉我这是西游? 第105节
陈光蕊的念头清晰划过,不过他的身份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南极仙翁似乎无意在此话题上纠缠。他轻轻拂过垂落胸前的雪白长须,目光从九师兄脸上移开,
“那猪刚鬣惹下祸端,毁损五庄观灵根仙株,此事,蓬莱岛责无旁贷,不会置身事外。”
他说得很慢,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待镇元道友归来,本仙定当与他共议处置章程。这人参果树乃地仙祖庭之根基,亦是道门瑰宝,蓬莱自当竭力寻觅补救之法。”
他话语微顿,手中拂尘悄然提起,身形也微微调整,显露出离意,
“然,此事关联甚大,非同小可,尚需细细斟酌。本仙即刻需返回蓬莱,面禀主上,再做决断。”
说罢,他便欲起身离席。
恰在此时,九师兄猛然转向殿门阴影处的陈光蕊与袁守诚。
他脸色倏变,恶狠狠的眼神狠狠剜向那两个尾随看守的弟子,意思很明显,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南极仙翁顺着九师兄这突兀的动作望去,红润如婴儿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丝疑惑,“此二位是?”
未等九师兄解释,陈光蕊已上前一步,拱手坦然道,“兜率宫弟子,陈光蕊。”
“兜率宫?”南极仙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目光如探针般在陈光蕊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表情瞬间僵硬的九师兄。
他那原本慈和的语调此刻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了千斤重量,
“兜率宫亦有仙长在观中?倒是未曾听真人提及。不知老君座下高足莅临五庄观,所为何事?”
此话南极仙翁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是责问的意思已经有了,刚刚说那种事,周围有外人你不知道?还是你是故意的?
这平静的问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五庄观九师兄心上。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忙不迭地挤出笑容解释,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仙翁容禀,这二位确是兜率宫来访的贵客,此行,是为求取几枚人参仙果。只是……”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掩饰,
“只是如今果园有些许异样,故而留客小住,以待家师归来定夺。”
“哦?些许异样?”南极仙翁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陈光蕊平静和袁守诚身上掠过,
“原来如此。五庄观待客之道,倒是颇为别致。只是园中既有异样,关乎重宝,更应谨慎周全才对。”
最后一句,语速放缓,“周全”二字微不可察地加重了半分,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殿门口那两名看守道人。
南极仙翁随即转向陈光蕊,语气稍缓,
“原是老君门徒,失敬。此时此地纷繁复杂,不便深叙,还请代我向老君问安。”
说完,颔首示意,便领着座下仙鹿童子,拂尘轻摆,祥光微闪间,飘然离去。
寿星离去,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得能滴下水来。
九师兄猛地转向陈光蕊,脸色铁青,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声音刻意压低了却又更显阴冷,
“陈仙长倒是清闲!不好生在西厢安歇,跑来这里做什么?”
陈光蕊对上他那喷火般的目光,神色坦然依旧,
“九师兄此言差矣。你方才亲口指认,推倒人参果树、窃取仙果的罪魁祸首,乃是那猪刚鬣。而蓬莱仙翁亦未曾否认其关联。是非曲直,看似已经分明。”
他略作停顿,视线扫过殿内紧绷着的五庄观众弟子,最终落回九师兄脸上,意有所指,
“我兜率宫的童子,银炉,为寻猪刚鬣下落至今未归,我二人忧心如焚,前来探问进展,何错之有?莫非,”
他话锋微转,语气带着一丝探究的冷意,
“五庄观虽已认定真凶,却还要这般保护着我这兜率宫之人?是打算一客也不怠慢,待理清了蓬莱的干系,再转头向我兜率宫问罪?”
九师兄面色由青转红,张了张嘴,竟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
陈光蕊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淡然道,
“既然仙翁言明,需待镇元大仙归来方有定论,我二人自会安守客居。便不多打扰诸位处置园中异样了。”
他随即转向那两名杵在殿门内侧、表情尴尬又警惕的看守道士,
“烦劳二位,护送回返西厢。有劳。”
西厢客房,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看守投来的监视目光。隔壁院落里,清风明月压抑的痛呼和咒骂声,如同背景音般断断续续传来。
“嘶,疼死我了,那头挨千刀的瘟猪。”
“下手忒狠了,这是要让爷爷我仙路断绝啊。”
袁守诚侧耳听着,脸上有了一抹同情,他缩了缩脖子,
“听听这动静,那俩小子这顿教训吃得够结实的。”
他话音刚落,身体猛地僵住,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搓揉着自己的胳膊、腰腿,脸上先是浮现出茫然,随即化作难以置信的惊喜。
袁守诚声音带着微颤,“邪了门了,这人参果的劲儿……老道我这身子骨,像是泡在温泉里,这些年攒下的毛病,这一下就舒坦了。”
他慌忙掏出油腻的铜钱,手指捻动想要卜算,动作却在半空顿住,眼神骤然亮得惊人,“奇哉!这掐算之时,心里头竟莫名觉出些苗头了?似乎能模糊感觉这一卦下去是吉是凶?虽然还是虚乎得不敢全信,但这感觉……”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光蕊听到袁守诚的话,闭目凝神,仔细体察着体内奔涌不息的变化。
果然,此时的他也感受到了那沛然的清气与生机,无声无息地淬炼着他的筋骨百骸。
经脉像被拓宽加固的河道,内中奔流着更为纯粹的力量,筋骨皮膜之下,潜伏着的雄浑力道悄然暴涨,骨骼仿佛被浸润了某种玉质,坚韧超乎以往。
他如同一柄被重新锻造的宝剑,锋芒内敛而沉凝。睁开眼时,眸中一丝精光如电闪过,旋即隐没。
“确实非凡。”陈光蕊颔首,肯定了袁守诚的感觉。随即,他看向依旧沉浸在奇异感觉中的老道,切入正题,
“袁道长,你交游广阔,见多识广,这南极仙翁与猪刚鬣,究竟是何等渊源?竟肯为推倒地仙灵根这弥天大祸出头担责?”
袁守诚闻言,脸上凝重。
他左右瞄了一眼,凑近陈光蕊,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透出三界秘辛的重量,
“陈状元可知那蓬莱仙岛坐拥何处福地?正是东华帝君的无上道场,这位南极仙翁,乃是帝君座下得力亲信,非同凡品。”
他顿了顿,努力回忆更深的信息,神情变得肃然,
“你可知昔年天庭那场安天大会?如来尊者降伏妖猴后玉帝所设大会。那时仙佛云集,盛况空前。老道我虽未登天,却也听尽天下轶闻。据说当时,正是此位南极仙翁,他,第一个出列,给了佛门的面子。”
袁守诚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带着洞悉世情的睿光,“这件事我想,绝非他一人之意吧。”
提到猪刚鬣,袁守诚的声音压得愈发低沉,
“至于那猪妖,坊间虽无人明言他的根脚,只知曾在天庭任天蓬元帅。然今日南极仙翁之态度,对那猪刚鬣的祸事认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份内之事。此间牵连,真的要好好注意。”
“老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袁守诚的神色笃定,眼中闪烁着洞察真相的光,猛地一拍大腿,
“猪刚鬣,极有可能东华帝君座下弟子,就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他和蓬莱的关系。”
袁守诚看着陈光蕊,“他一定是那种深受帝君喜欢的弟子,要不然这么大的祸事,谁敢替他应承下来?”
第140章 一切都合理了
“猪刚鬣是东华帝君的弟子?”陈光蕊眉头紧锁,这个线索突如其来,让他心弦猛地一震。
但瞬息之间,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冲散了惊异。他眼神锐利起来,“若真如此,许多蹊跷之处,便能说得通了。”
袁守诚点点头,“正是,那猪刚鬣自打被贬下凡,就一直躲在高老庄那穷乡僻壤,死活不肯回天庭去当那威风八面的天蓬元帅。起初我也纳闷,这不是傻子行径?现在想来……嘿嘿。”
陈光蕊顺着这个思路,语气低沉而清晰,
“我之前也万分不解。老君亲下法旨,金炉银炉两位道童携旨意亲自去请,这般天大的体面,他却宁可给人当那卑躬屈膝的赘婿长工,也不回头。难道真是贪恋那点人间温情和高翠兰的姿色?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他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是早就知道,知道自己是要给佛门做事,眼下正是佛门大兴之时,势头正猛,他选择了佛门这边,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陈光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微响,
“这也完全解释了为何我们从金池长老处搜出的那些密信中,对他在高老庄的评价尽是勤恳劳作、与人为善的溢美之词。那是有人故意在为他镀金,这层铺垫,恐怕早已着手了。”
袁守诚听着陈光蕊的分析,一拍额头,接口道,
“着哇,陈状元高见!不过,我觉得吧,这不仅仅是猪刚鬣自己的选择。他再受宠,若无他师父点头,他敢下这么大的注?这分明是东华帝君他老人家选择了站队佛门。”
袁守诚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点指点江山的神秘感,
“更准确点说,自打当年那场安天大会,佛门因降伏妖猴威震三界,玉帝心里头就起了用佛门制约咱们道家诸派的念头。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玉帝设宴,诸仙列坐,那安天大会之上,第一个跳出来向佛门拱手道贺的大人物,就是南极仙翁,他代表的是谁?可不就是身后的东华帝君嘛。”
他掰着指头,小眼睛闪着算计的光,
“这几百年来,蓬莱仙岛跟西方灵山,只怕没少私下里,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眉来眼去!他们关系暖着呢。猪刚鬣这事,或许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试探,或者一个更深谋划开始的信号。”
陈光蕊心中雪亮,这应该就是西天取经了,只是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公诸于众,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思索了片刻,“佛门应该是某件事选中了他。”
“没错!”袁守诚一拍大腿,“一定是给了这猪刚鬣什么机会,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件事估计也要附上水面了。”
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一来,观音禅院那些信的谜团,可就全部解开了。”
袁守诚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
“那些从高老庄、鹰愁涧、黄风岭、流沙河、五行山汇聚到金池长老手中的信,一封封记录着各路妖怪的事迹,或美言、或贬斥,其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遴选、评估佛门那件大事的角色。”
“金池那老贼秃就是个藏在暗处的眼睛,最后这些密报,肯定是通过特殊的法门,经由观音禅院,汇总上报给观音,甚至直达灵山大雄宝殿,落在如来佛祖的案头。”
他双手一摊,“这不就全都连上了吗?环环相扣,一个庞大的局啊!”
陈光蕊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他沉吟道,“此局确已清晰大半,但还有一个关键节点不明,五庄观,镇元大仙,在这滔天巨浪中,扮演什么角色?”
袁守诚闻言,捻着稀疏的山羊胡,脸上露出一种混迹江湖多年积累的通达世故,低声道,
“老道我对那位地仙之祖有所耳闻。镇元子道行高深,辈分极尊,号称地仙之祖,这没错。可说到底……”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清,“他根基其实很虚,没背景!”
袁守诚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往上数,他想跟三清攀关系够不着,想攀玉帝这根大粗腿也攀不上,天庭正统神位体系,他一个都没沾边。平日清修在万寿山,少与诸天神佛走动,佛门那边更是几乎不沾。说白了,就是一个空有名头,却无强力靠山的名宿。”
他眼中精光一闪,带着洞悉人情世故的狡黠,
“这样的人,处在三界权力漩涡的边缘,最是危险也最是尴尬。他能不寻求同盟?而东华帝君呢?在天庭地位尊崇,背后站着整个蓬莱势力,但也需要更多的支撑来巩固地位。这不正好吗?一个需要借势,一个需要扩势。”
袁守诚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下,
“五庄观和蓬莱仙岛,两厢这么一看,哎呦,直接看对眼了。他俩结盟联手,立刻就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具备了与佛门谈合作、在未来的西行大事中分一杯羹的资本。”
“还有那人参果树,根都烂了,正好是个添头。我就说么,这八个人参果,劲儿怎么这么小呢……”
两人将自己置身于这个跨越天庭佛门、牵涉诸多大能的庞大棋局中复盘至此,饶是陈光蕊心智坚韧、袁守诚见惯了风浪,此刻也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背上仿佛爬满了冰冷的蚂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