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第103节
张汤在巫蛊案后,顺利进为御史大夫,三公之一。
血作阶。
是这道诗谶最核心的谶语。
张汤通往三公之位的道路,是鲜血铺就而成的,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官至御史大夫,便是此生的终点。
别说无缘丞相大位,张汤之前为了迁升,逢迎圣意,制造的冤假错案,在即将到来的追责制下,必将化为一把剑,伸向了张汤的心口。
集百家之智,为张汤量身打造的帝国制度,本意是利好张汤的,但在丞相公孙弘微调之下,竟变成了置其于死地之制。
公孙弘没有针对张汤,事实是,新的官员选拔制度,是酷吏的坟墓,张汤是逃不掉的。
君臣相顾无言。
……
南越国的景致,带着一股旺盛到凶狠的勃勃生机。
水域两岸,密密麻麻立着各色树木,冠盖般雄壮的榕树、扇鞘般挺立的棕榈,肥叶低垂的鱼尾葵,交错相挨。
大木之间,有限的空隙,也被木槿、刺桐以及更多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所填塞。
几十种芜杂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半空,被热风熏蒸熬炼,融成一体,形成了岭南独有的气息。
站在船头,南越国王太子,或者说准国王殿下,赵婴齐兴奋地为头回来到南越之地的汉家妻子樛氏、儿子赵兴讲述着前方数里开外的江心位置,嵌着的那块浅灰色、形状浑圆,如隋侯珠的石珠,“此礁名叫海珠石,相传是西王母所遗阳燧宝珠所化,南越人以此为标识,只要过了海珠石,江流便可称珠水,一过海珠石,番禺港就很近了,就在珠水江畔。”
天气闷热,江风熏蒸,生长于汉地的樛氏对王夫的喜悦不太能了解,直觉得黏腻的暑气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人身,难受极了,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而年幼的赵兴更是被晒得头晕眼花,对王父的述说根本听不进去。
蛮荒之地,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了。
赵婴齐的肌肤上一滴汗也没有,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显然妻儿没有这个能力,只有悻悻地送妻儿回船舱中休息。
再出来时,就见随行校尉张次公在准备入港事宜,便走了过去,手扶船舷,搭话道:“张公也是汉地人,为什么对行船那么适应?”
“王太子可记得我的列侯名?”
“岸头侯。”
“我少年时与人为盗,剽掠地方,靠的不只是陆上功夫,还有水上功夫,才不被地方衙门抓到。”
“水性很好?”
“不是,驾船比其他人的船更快,官兵抓其他人时耽误了工夫,我就能趁机跑掉。”
“……岸头侯的过往,当真是‘奇妙’。”
“后来我随大将军抗击匈奴,立下战功,陛下也是知晓了我的过往,侯名岸头,既是过往,也是陛下有意靠岸南越,王太子不见我两千甲士,人人如在陆地,无有晕眩之症?”
赵婴齐这才注意到“护送”他回南越国的汉家将士身在船上,个个面色如常,“这些甲士,是陛下早些年训练用以南略的?”
“对,就是为了打南越国准备的,不仅是这两千人,强弩校尉路博德那数万大军也是如此,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南越崇山峻岭,只要事有不谐,天兵天将便可以利用岭南水路朝发夕至,攻入番禺城。”张次公毫不掩饰道。
南越国已成大汉朝刀殂上的鱼肉,赵婴齐在长安城便同意了内附,自己人,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
赵婴齐听着听着,面孔上多了一丝忧伤,这就是小国面对大国时的悲哀,大国有充足的时间、人力、物力,来将小国的山险、水利等人力难以克服的事物,通过刻意的选拔、训练,化为己方的优势,小国却不能。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时候北地要强于南地的原因之一。
张次公见赵婴齐神情有异,以为赵婴齐是受了惊吓,安慰道:“南越国已经可以了,环目四望,能让我大汉朝准备、谋划十多年的,除了匈奴,也就南越国了。”
赵婴齐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这是值得荣幸的事吗?
比蚂蚱强点,不还是蚂蚱吗?
说话间,南越国都城番禺已然遥遥在望。
高逾六丈、夯土构造的灰褐色城垣,几与长安城的高度相仿。
“张公,此城如何?”
“不堪一击!”
张次公仰头望了一阵,这番禺城四角有敌台,城头设有马面和女墙,看上去和汉家城池无二,但面向珠水、正对码头的这面城门,外围却没有瓮城。
这要是汉家大军打过来,就能直接对城门发动攻击,南越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城门被破,瞬间便宣告国破。
也是以前西南夷道没有开通,不能从牂牁江上游对南越国发动进攻,不然,南越国可能活不到现在。
赵婴齐彻底沉默了,从前南越人,包括他的南越武帝曾祖父赵佗、南越王父亲赵昩都不相信有军队能打到番禺城下,没必要多修一道瓮城御敌,于是就没有修瓮城。
经过时间检验,似乎也真的没有必要,汉军不是打过来的,而是被他“请”来的,有瓮城没瓮城,没什么差别。
这番禺城规模颇大,水面上少说有二三十条大船进出,小船更多,如水蚊子一样钻来钻去,桅杆林立。
入南越的这段时间,张次公对南越有些研究,北邻大汉,东接闽越、东瓯等国,南边与都元、邑卢没、谌离等海外诸国通过水路联系,可谓四方行商的重要枢纽。
在南越国中,有条“转运策”的法令:大汉商队走到五岭关隘即停,不得踏足南越国境,接下来的路只能委托南越本地商队代为南运,而海外诸国的商船,抵达番禺之后也不得继续前进,只能委托南越本地商队北送。
靠这一条法令,南越便把南北货运牢牢垄断在手中,从大汉进口大量铜器铁器、丝绢布匹、漆物瓦当,卖给闽越、东瓯等国,再从闽越、东瓯等国买来珠玑、犀角、香料等物卖给大汉,南越国岂止是赚得盆满钵满,简直是堆金积玉。
望着水面上的船只,张次公深吸一口气,眼神微冷,“这是在从汉家手里抢钱啊!不可饶恕!”
第156章 国卖
船队缓缓驶入临城港口,在栈桥前停稳下锚。
码头旁的乐班立刻奏起乐来,竽笙瑟鼓一应俱全,只是旋律荒腔走板,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雅乐。
“撤伞!”
一瞬间,几十顶绸边大罗伞被迅速翻转、撤开,让毒辣日光抛洒在一片煊赫的朱紫之间。
站在码头最前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南越国丞相吕嘉的胞弟,南越国爱、驩两州督令吕名,南越国中军权最多的将领,那一声“撤伞”即出自他之口。
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南越国中尉任寿。
当初五十万秦军进入岭南之时,带队的统帅叫任嚣,彼时赵佗只是其麾下一名副将,任嚣扫平百越部落,创建了岭南三郡,又平地建起一座番禺大城,号称“东南一尉”。
中原大乱之时,任嚣酝酿着割据岭南,事尚未成,便中途病亡,临死之际,委托赵佗代行政事,这才有了后面的赵佗建立南越国之事。
从法理上来说,第一任南越王本该是任嚣或其子嗣,但任嚣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一死,任氏后人中无人能斗过赵佗的,与其坐等别人来斩草除根,不如早早托孤让位,以求阖族平安。
赵佗登临南越王位之后,信守了承诺,对任家后人优容以待,在番禺城旁划了一片膏腴之地,供其繁衍生息,另许任氏一族世袭“中尉”一职,主管南越国都京畿治安、纠察。
堪称礼尊隆养。
任氏家族颇知进退,担任南越国中尉的族人对职务内容根本不在乎,整日随侍在赵佗、赵昩左右,南越国两代君王常常训斥,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赵氏一族对任氏一族非常满意,甚至引以为心腹。
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提前输诚,伏低做小,以换取最好的结果,任家人的聪明,一脉相传。
两人皆是南越国的老臣、重臣,在赵婴齐未从长安城回归前,可以说是番禺城的两尊山岳之镇。
至于说丞相吕嘉,那是南越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无人能比,也无有比较。
在他们身后,则是十几排南越国、番禺城诸部衙署的大员,放眼望去,一片雉尾金蝉、云凤锦绶,视野里充塞着诸多贵色,令人眼花缭乱。
不逊色汉地之华。
这倒也正常,毕竟这里面不少人都是秦军之后,自然懂得如何摄人心魄、彰显身份尊贵,衣裳,是不二之选。
“话是拦路虎,衣服是瘆人的毛”,不外如是。
张次公先将副手下船,出示文书,吕名慢条斯理地查验起来,好似生怕是冒牌货,乡梓情燥,赵婴齐却等不及了,直接走下了船。
“吕将军。”
“任叔。”
赵婴齐激动地招呼道。
任寿站在烈日下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了,见王太子安全回归,立马就迎了上去。
吕名眉头一皱,把文书交还,抬眼间,望着从船上走下的樛氏、赵兴,以及张次公和众汉家将士,脸色微变,右手按住了剑鞘。
近百年来,汉军首次抵达番禺城。
以王太子护卫的名义。
在这热闹的寒暄声中,任寿引着王太子、众人来到城门前,准备开门入城。
见张次公和汉家将士就要随同入城,吕名再也忍不住了,“汉将,吾王已经回到都城,无需再行护送,请回。”
不必赵婴齐开口,张次公便拿出了使节文书,没有任何表情,“我是汉使,这些人是我的随从,只是,多了点。”
一根旄节出现。
张次公的身份,正式从汉家校尉转变为大汉使节,所有将士都是使节团的一员。
吕名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望着文书、旄节,冷声道:“我南越从未得到大汉出使的知会或告知,汉使的身份,恐怕不能得到承认。”
“上国使节出使下邦,现在就是知会和告知。”
张次公不咸不淡道。
这个“下邦”,是大汉朝廷对南越、闽越、东瓯等邻国的统称,多少带着点贬义。
吕名闻言大怒,“锵”的一声拔出长剑:“狂妄!我南越武王年高德勋,为大汉朝廷藩守南疆近百年,世袭罔替,功劳、苦劳无数,得大汉数主夸耀,为‘王国’,倘尔使一刘氏宗王之国,也敢如此放肆?”
“宗王之国,自是不敢。”
“那这是在欺我南越无人?”
剑尖如迅雷一般伸出,在张次公的脖颈半寸前停住。
张次公却是一笑,往前挪了挪,剑尖微微刺入脖颈,鲜血渗出,“是又如何?”
两千随行将士齐齐拔出刀剑,吓得南越卫士跟着都拔出了刀剑,队形逐渐合拢了些,把国中高官团团围住,防止不可测的事情发生。
霎时间,现场剑拔弩张,只有那个不知道什么腔什么调的乐班在旁兀自鼓吹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雅乐。
突然的变化,也吓了正在和任寿交谈国中事情的赵婴齐一条,连忙走了过来,开口道:“汉使的身份,汉皇太子在长安城时就告知了我,吕将军,难道我不能受使吗?亦或是在怪罪我自作主张?”
“臣不敢,太子将成大酋,当然能够受使……”
“那就把剑放下!”
赵婴齐又气又怒道。
在长安城时,他是处处谨小慎微,毕恭毕敬,那是“小国人质”的觉悟。
回南越国了,他是南越文王太子,老王已逝,他马上就是南越国主,以后内附大汉,他是大汉列侯,王者之威,立时就抖了起来。
汉使的桀骜。
那是在全天下都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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