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 第476节
赵孝骞赫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坦然道:“办这件事,臣有点恶心,所以不想办。”
赵煦一惊,这是第一次,赵孝骞当面拂逆他的意思,而且拒绝得很直白,完全不留一丝情面。
赵孝骞的眼神很清澈,而且坚定。
赵煦看懂了他的眼神,他知道,赵孝骞已打定了主意,废后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参与了。
“子安,为何?”赵煦轻声道:“朕的一切决定,你向来都是支持的,为何这次不行?”
赵孝骞叹道:“也许,它触碰到臣的底线了吧,臣知道,宫闱和朝堂看似堂皇,但什么脏事恶心事都有,臣确实经历过不少恶心事。”
“但臣实在无法接受,给无辜的皇后身上泼脏水,她什么都没干,便要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不仅要被废黜,此生都将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她的恶名甚至会记在史书里……”
赵孝骞定定地注视着赵煦,缓缓道:“官家,这不对。”
“官家要真凶,臣很快能揪出来,你把真凶千刀万剐臣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官家要抵抗辽国,臣率军北上,杀敌拓土,以报君恩。”
“官家要收复燕云,臣厉兵秣马,餐风露宿,官家要做任何事,臣都无条件支持,并为你死而后已,唯独这件事,请官家恕臣不能答应,臣做不到。”
赵煦语气渐冷:“子安,这件事你若不做,朕也能找到别的人做。”
赵孝骞点头:“臣知道,而且臣也没能力阻止官家,谁叫你是君,而我是臣呢,臣能做的,只是避而远之,不参与而已。”
赵煦冷笑:“不参与做恶,就是善吗?”
赵孝骞沉默片刻,道:“对恶视而不见,依然是恶,但如今臣只能做到这一点,因为我知道,根本阻止不了你。”
赵煦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许久后,方才无奈地一叹:“子安不愿做的事,朕不勉强你,此案便交给章惇吧。”
赵孝骞起身长揖:“多谢官家体谅。”
赵煦摇摇头:“谋害小皇子的真凶,子安你还要继续查。”
“朕确实想借此事废后,但朕同时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子安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明白,臣很抱歉,辜负了官家的期望。”
赵煦起身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叹道:“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朕了解你的性子,原本就不该勉强你。”
说着赵煦突然笑了:“其实,子安坚守底线原则,你是这样的人,朕对你更放心了。”
“今日你宁愿与朕针锋相对,也不愿帮朕做这件恶事,将来若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对朕,想必你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朕这边,对吧?”
赵孝骞笑了:“臣虽然毛病不少,至少是个忠臣。”
赵煦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深沉地道:“子安,纵是兄弟朋友,难免有争吵之时,你我兄弟刚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咱们都忘掉,就当它没发生过。”
“与你相识这么久,咱们还是
“可是事后呢,朕还是不得不重用他,信任他,将国事交托于他,朕对子安也是如此。”
“废后的事子安不必想了,子安就把谋害小皇子的真凶找出来,然后再去上三军巡视几次,看看朕为你挑选的五万精锐禁军成色如何。”
“相比宫闱之事,收复燕云才是重中之重,子安多把心思用在这个上面,朕等着你的捷报。”
…………
走出延福宫,赵孝骞的心情沉重,却有点想笑。
平日干尽缺德事的他,今日不过是要他给皇后身上泼点脏水,他居然拒绝了,还闹得君臣不愉快。
所以,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善良吗?正义吗?这玩意儿他何曾有过?
他与孟皇后素不相识,为何要为了她而坚守所谓的底线?
可笑的是,赵孝骞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生平行事,无论善恶,凭心而为。
废后这件事,赵孝骞的本心告诉自己,不要干。
于是赵孝骞果断拒绝。
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吧。
走出宫门后,一个念头从赵孝骞脑海中陡然而生。
难道说,我居然是个好人?
回到楚王府,赵孝骞没精打采地走进银安殿,却见赵颢正一脸享受地大吃大喝。
一大块烤好的羊腿,赵颢双手捧着,正吃得嘴角流油。
赵孝骞上前,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羊腿,赵颢一愣,抬头看他:“你干啥?”
赵孝骞没理他,朝殿外吩咐道:“告诉厨子,给我父王上一份减脂餐。”
“都快肥成球了,再过几年一身毛病,你敢赌我这个不孝子不会拔管儿吗?”
赵孝骞说着瞪了活爹一眼,然后捧着羊腿狠狠咬了一口。
嗯,确实好吃,幸好自己身材不错,有狂吃的资本。
第624章 天罗地网
银安殿内,正在狂吃的赵颢显得有点可爱,像一只盘腿抱着竹子啃的大熊猫。
有时候赵孝骞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个活爹不知有多少副面孔,憨态可掬,阴险狡诈,出乖卖丑,冷血狠辣……
感觉这位活爹好分裂,赵孝骞忍不住都想找个大夫来给他把把脉,灌几副镇定剂让他正常一点。
厨子不敢拂逆世子的吩咐,很快端来了减脂餐。
所谓的减脂餐,就是一堆生鲜蔬菜,切碎了撒点盐,确实能达到减脂的效果,但味道……只能说一言难尽。
赵颢愁眉苦脸用筷子扒拉着大海碗里的减脂餐,一脸生无可恋。
“逆子,本王又不是牲口,凭啥给本王吃这些菜根泔食?你这叫不孝!”赵颢不满地道。
赵孝骞气定神闲地啃羊腿,道:“人一旦太胖,各种毛病就找上门了,父王现在的状况,吃一口肉约莫少活一个时辰,您自己算算阳寿还剩几何。”
赵颢一惊,垂头看了看自己。
女子低头不见脚尖,已是人间绝色。
男子低头不见脚尖,……说明胖得离谱,该减肥了。
身份越富贵的人,越怕死。
于是赵颢老老实实像牛马一样啃草,各种生鲜蔬菜塞进嘴里,赵颢不停地咀嚼,咀嚼,然后伸长了脖子硬吞下去,脸色铁青发出干呕声,动作停滞了片刻后,随即嘴里又开始咀嚼,咀嚼。
赵孝骞严重怀疑活爹学会了反刍……
看着活爹痛苦的模样,赵孝骞龇牙啧啧有声。
“父王,要不……您还是吃肉吧,有生之年活得痛快就好,只要别忘了留下遗嘱……”赵孝骞诚恳地劝道。
赵颢痛苦摇头:“不,本王要长命百岁!”
一顿饭,赵颢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好不容易把一大碗减脂餐吃了下去,赵颢咂了咂嘴,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碗。
“就算是吃草,终归也要让本王吃饱吧?这么点东西,喂猫都不够,逆子莫非真在虐待本王?”赵颢幽怨地叹息。
“少食多餐,清淡少油,菜多肉少,坚持下去,不出俩月,父王就能瘦下一大圈,到时候您大摇大摆出门,惊艳天下。”
“可是,本王不快乐了啊!”
“做个快乐的短命鬼,放开了吃肉如何?”
“罢了,老夫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但愿还能多活几年,老夫还想抱孙儿呢……”
赵颢说着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孙儿!你那个名叫袅袅的侍妾怀孕了,为何不把她送来汴京,还让她留在真定府作甚?”
赵孝骞笑了笑:“怀孕前三月不宜车马劳顿,等日后月份足了,孩儿派人将婆娘们都送回汴京,毕竟前方又快开战了,留在真定城不安全。”
赵颢打量他一番,道:“你今日回来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遇到什么事了?”
赵孝骞叹了口气,把今日与赵煦对话的过程完整说了出来。
赵颢听完后,神色却不见改变,仿佛赵煦的目的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自古以来,宫闱没有单纯的刑案,骞儿,现在你明白了吧?”赵颢沉声道。
赵孝骞点了点头,苦笑道:“孩儿早就明白,所以孩儿拒绝了官家。”
赵颢嗯了一声,道:“官家欲废后,老夫早有猜测,这次他的时机倒是选得绝妙,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说着赵颢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喟叹道:“咱们这位官家,是真长大了,已学得了帝王心术,换了几年前,他可没这般道行。”
赵孝骞沉默许久,突然轻声道:“父王将来的敌人,……是官家吗?”
赵颢笑了笑,不答反问道:“骞儿,你可知老夫隐忍了多少年?”
“不知。”
赵颢轻叹道:“我的父皇英宗在位时,老夫便有了心思,你算算,多少年了?”
赵孝骞低声道:“也就是说,从那时起,父王已开始暗中培植势力,蛰伏在朝野间,不惜自污声明,以求自保,从而暗暗积蓄力量,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赵颢坦然点头:“不错,老夫也是英宗之子,这皇位凭什么他们都能轻松得到,而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论心智,论才干,论雄心,老夫不输他们任何人,凭什么不能是我!”
说到这里,赵颢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脸孔涨得通红,双目充血,瞋目裂眦,一股森然的杀意自大殿弥漫开来。
殿内的气氛很骇人,幸好赵孝骞统领过兵马,见过杀阵,对赵颢周身散发的杀意淡然以对,丝毫不为所慑。
“父王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等的合适的时机,一直没有来呢?”
赵颢悠悠长叹,浑身凌厉的气势陡然散去,哂然笑了笑道:“如果等不到,那便作罢,就当老夫这些年白干了,临死之前把祸患和把柄除个干净,不连累子孙后代,咱家还是清清白白的楚王一脉。”
“谋事一半在天,一半在人,我已谋定,剩下的,交给天意。”
说着赵颢朝他一笑:“骞儿拒绝官家的决定是对的,无论你出自什么心理,宫闱的事都莫沾惹,谁沾到谁倒霉,今日你理直气壮为官家分忧,明日焉知不是钢刀加颈的罪名。”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不需要老夫教你,再得宠的臣子,终归也有失宠的一天,人在得意时必须冷静,莫给将来留祸患。”
赵孝骞点头:“是,孩儿受教了。”
赵颢又道:“小皇子一案,官家让你继续查,你莫太上心,有些事查得太深了,对自己同样也是祸患。”
赵孝骞莫名有些感动。
这些道理和经验,真的只有亲生父子之间才能面面相授,外人是不可能对自己如此挖心掏肺的。
正在感动时,赵颢突然摸了摸肥硕的肚皮,一脸幽怨地道:“才跟你说了几句话,本王又饿了,……你确定吃草能瘦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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