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471节
美丽的少女举头奋力打着枣子,它就安静地停在两丈之外的对街。车窗没有掀起,却似乎有种视线望了出来。
这一幕令谢穿堂心中莫名一紧,但过去时它正好驶离,她莫名有些不安,第一次主动搭话问少女这车是做什么的。
少女却也摸不着头脑,只说它就是忽然停在那里,然后好像在看着自己打枣子,但自己示意要分给它,却也没人应声。
不过少女很快不理这件事了,笑着捧了一把红枣给她。
那确实是一个十四岁少女应该有的样子,天真活泼、无忧无虑.令谢穿堂忍不住在她身上寄托自己的这个年纪。
然后这件事就像过去了,只是几天之后,那位书生父亲的事情似乎忽然出了些令人懊恼的意外,于是一家人只好退去租院,就此离京返家了。
谢穿堂感到有些可惜,但人生本来到处都是分离,临别前少女害羞地送了她一幅女工,说自己刚刚开始学,绣得还很丑。
简单的邂逅就这样过去了,谢穿堂继续过着自己孤身的日子,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们。
她本来也确实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若非一个月前那场泄开了龙首渠的大雨。
九月二十二日的清晨,她去临县交接了公务回城,在饮马河边的草丛里,见到了半截青白的手臂。
她记得清理出那张面容时大脑的嗡鸣,记得那些被伤害和侵犯的痕迹,记得生平第一次感到那样冰冷的愤怒。
记得自己揪着吕定武的领子要他立案,也记得自己在兆尹的案前失控嘶吼:“操他妈的!她才十四岁啊!!”
但后来还是全都化为冰冷了。
她拼尽全力找到了动手的那四个畜生,可再也找不到当日的那辆佛绘马车。
那一个念头就令太平漕帮把少女献给他的马车主人,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京兆府结了案拒绝再查,谢穿堂就脱了捕服,一个人深夜带着刀进了衙狱。
她逼问那两个活着的人,确认了不是什么“贪图财货”,而是“二爷”亲口给的吩咐。她花了三天确定“二爷”的动向,在第四天他登上马车时用一柄短匕逼住了他的咽喉,从他口中听到了【幻楼】这两个字,以及两日后的巽芳园雅集。
谢穿堂只隐约听说过“幻楼”这个名字,她不清楚它在谁手中,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但她知道巽芳园。
听说那些贵人会在巽芳园雅集结束之后转入幻楼,谢穿堂用尽了手段和运气潜了进去,衔匕在一辆看起来身份不凡的马车底伏了两个时辰。
然后果然有人登车、这辆车也果然开始行驶,那是完全陌生的街道和院墙,谢穿堂从没在神京见过这种地方,于是深深意识到自己到了某种禁地。
她用尽力气隐藏着呼吸,可惜在马车刚刚停下的时候,浑身就忽然僵不能动,无力地摔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死去,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抵达“幻楼”了。
这正是幻楼的监察。
但她什么也来不及去看,也认不出这个地方,只在失去意识前一瞬间,见到余光中驶进去一辆佛绘的幽美车马。
狱中的日子,谢穿堂最后悔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男人。
她在遇到困难时下意识寻求男人的帮助,但在四人伏法后男人坚决地要求她就此停下,为此他们面红耳赤地大吵了一架,谢穿堂夺门而去。
然后在入狱的第七天,她得知了他身死的消息。
往后的时间昏噩地流逝,她和世界的联系本来就是这样微弱,如今更不必奢望谁还能来救她出去了,那些仇恨只能就此掩埋。但有时她也觉得,在痛苦和愤怒中死去,反而令她感觉自己是真的活着。
然后就是那个一夜之间来了又去的年轻人,那火焰和剑光又令她痴怔了好久,直到今晚,腹部的伤痛令她再次无法合眼,然后一行公人没有任何征兆地走进来,推开了她的牢门。
“谢穿堂?”
“.”她蓬头乱发地抬起头来。
“签下出狱文书吧。”
“.”
半个时辰后她跪在这个院里,公文已经办妥,镣铐卸下,谢穿堂揉着腕子。
十几天的间隔,气候已经不一样了,久违的真气正在缓缓从丹田蕴生,但身上还是虚冷,谢穿堂有些僵硬地撑地站起来时,刚刚那位沉容经过的绯袍正从堂中走了出来。
“官侍郎好自为之。”他在堂门口留下一句,里面只传来两声轻咳,而后他面无表情地迈过门槛,经过她时斜眸冰冷地瞥来一眼。
谢穿堂身体一瞬间僵冷,心肺骤然嘭嘭如鼓,如要炸开。
不是来自这一眼中的威胁,而是来自他身后那人的锁定。
沉默冰冷的面容,腰间无鞘的剑谢穿堂认得这个人,或者说,她听过他的名字。
【无情木】令狐渠。
在鹤榜第二百三十四位能找到这个名字,刑部十年的追魂人,在神京做捕快久了,这个名号就像传说一样进入耳朵。
而这种锁定谢穿堂很清楚.那是杀人前的气机。
“恭喜你自由了。”绯袍男人冷漠道,“可惜只有半条街的命。”
谢穿堂浑身冰冷,但就在这种重压下,她还是缓缓拧过头,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径直迈开了腿,一步一步朝着衙门外走去。
深夜,刑部门前的火烛照亮了两尊石兽,谢穿堂孤身拖着步子走出来,寒冷的风一下就灌了满衣。
她渐渐猜到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她调了出来,多半是因为自己身上这件案子,而这触怒了这位绯袍大人和他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他拦不下来,所以干脆也不拦了。
——杀死她这样的喽啰,实在是太轻松的事。
不会留下痕迹,别人也无法干预,就算明知她死得不正常,你又能如何呢?甚至这案子依然还是刑部自己来办。
堂堂刑部追魂人竟然当街暗杀,事态的激烈已经在上攀一个档次了。
而谢穿堂别无选择,她低头前行着,仿佛有一柄剑就架在后颈上,但她只有无视。
一步步向前行着,深夜的刑部外街空无一人,衙门的灯烛也被渐渐抛在身后,她知道当那火焰完全看不见时,就代表她脱离了刑部的范围。不会让她多走一步,只有即刻殒命。
火烛越发黯淡,谢穿堂忽然身体一僵,偏过头去,那道无鞘之剑的身影已经沉默地跟在身后了。
在她诸多惊险的经历里,也没有这样面对鹤榜玄门的时刻,即便存在玄气禁制,玄门也毕竟是玄门,她不可能对抗这样的敌人。
在无法反抗的绝境中,谢穿堂会选择死得更加坦然,虚弱的身体和走向死亡的恐惧都令她打着冷颤,她回头看了这刽子手一眼,屏着呼吸向前跨出了最后几步。
刑部的火烛彻底不见了。
深夜寒冷的街上空无一人,谢穿堂心肺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攥紧,等待着自己头颅飞起的那一刻。
但忽然间她怔住了。
没有冰凉划过喉间,谢穿堂跨出这最后一步,面对的却不是全然黑暗寒冷的空街。
仿佛接续上刑部的火烛般,前面一家面摊的桌子上立着一根飘摇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出一方空间,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正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吃着一碗热汤面。
他穿着布衣,布鞋上沾着灰尘,两条长眉几乎通在眉心,胡须缺乏修剪,那是很容易被人不大注意的样貌,显得忧愁而失志,像是集会上会一个人格格不入地站在角落。
但现在在这条街上,他显得就太过突兀。
“来吃碗热面吧。”中年人抬眉招呼了她一声,嗓音低沉。
谢穿堂怔然向前迈步,那碗热面的温度仿佛已经温暖了身体,筋骨酥麻麻一阵暖畅.直到她在这条长凳上坐下时,才猛然想起往后去看。
【无情木】令狐渠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他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动作,宛如化为了一尊僵硬的蜡像。
但谢穿堂能看见他臂上绷起的青筋和微颤的身体。
而面前的男人只是低头吃着面,谢穿堂怔愣了一会儿,低头忽然看到桌边放着一柄剑。
已经拔出半截,剑刃露了出来,谢穿堂从没见过这样神异的剑器,剑形修长,仿佛由漆黑和明亮构成,它们是一半一半的样子,但丝毫不规则,像是两军争擂,又像是某一方在被消耗。
谢穿堂怔然中也拿起筷子,低头吃下了这碗热面。当她连汤也喝完抬头时,令狐渠竟然还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身后。
“即便是在神京,也有两套规矩,朝堂是朝堂的规矩,江湖是江湖的规矩。”面前的男人低声道,但这幅面貌却没什么宣判规则的样子,倒像是在忧愁今冬太过寒冷。
“选择走进江湖,就得面对江湖。”
男人吃完了面,将剑刃轻轻归鞘,谢穿堂一瞬间看见那明亮的部分增长了一些。
而在她身后,僵立的令狐渠飞快老去,就此化为了一具干尸仆倒。
“吃完了就走吧,街口有人在等你了。”
“就是这样?”裴液两手支在颔下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女子,凝眉思索着。
“就是这样。”谢穿堂实在不想再讲述了。
“但是看起来你不像吃了一碗面的样子。”
“太饿。”
第470章 披皮盗匪
“狱里的时候你早说,前两天我就能托付李昭给你送点儿。”裴液道。
谢穿堂顿了一下,嘴上还喝着粥,却抬起眼来看着他。
“怎么了?”
“没事儿,重新认一认。”谢穿堂收回目光低头扒菜,含糊道,“感觉你没那么英俊了好像还矮了点儿吗?”
“.”
谢穿堂咬一口包子。
“英不英俊的一个指甲盖儿算什么矮?”
“抱歉,捕快干久了,对身高样貌比较敏感。”谢穿堂随口道,“你要在意就不说了。”
裴液翻个白眼,把两个包子往她那边拣了拣。
刚刚他立在繁华的街口,看着女子从冷巷中有些茫然地走出来,从手上拈出两朵红玉小莲才和她完成相认。
“你把我救出来的?用我做什么?”谢穿堂问道。
裴液顿了一下,把事情从头到尾和她讲了一遍。
谢穿堂放慢了进食的速度,目光望着桌面。
“因为你是整个京兆府里唯一查了太平漕帮的人。”裴液道,“现在它严防死守,但你曾经已到过它的腹心。”
谢穿堂三下把一個包子送入口中,和着一大口水咽下:“说说你知道的。”
“大面上,我们知道太平漕帮暗中违禁贩人,鲤馆已被查封,但我们找不到他们在更大范围做这件事的事实。”裴液道,“而张明琴这件案子,为我们指引出一条由下到上的线,我们知道他们迫害良家,杀死父母,然后把儿女送到幻楼。”
“现在我们知道要查什么了,但‘迫害良家’怎么和整个太平漕帮牵连起来,幻楼和太平漕帮无法洗脱的关联又在何处,都还不清楚。”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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