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41节
下一刻,他轻轻吸口气,一手持剑,一手持鞘。
刀剑二篇,同时在手中生发,一者在前一者在后,虚实相生之中,【照幽】霍然贯通。
埋藏了几个朝代的仙物,终于在这里第一次显露在后人面前,裴液深深地看过去,一切都还未被触碰,方笼之中,幽晦之物漂浮着;圆嵌之内,那枚珠子深邃如星空。
裴液绝对认得它,在诏图之中,在那袭黑袍的腰间他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瞿烛粗重起来的呼吸同时响起在这片空间。
心跳如鼓,阵器二道的年轻天才更容易看出两样东西的不凡——这根本不是“法器”范畴能囊括的东西,这一瞬间他真切相信了“仙物”的传说。
瞿烛缓缓伸手,先触及了正面的方笼。
变故就是从这里开始。
在孟离身体中发生的事情同样发生在了这里,这团物质一下就咬上了这根手指,而后【照幽】没有记录下这一刻这具身体的经历。
但和当日孟离的经历相反,这团幽暗没有从笼中攀出,【照幽】的记录重新回归,裴液再次凝目去看时,男子正以一种莫大的痛苦跪在地上,他双目暴突赤红,大张着嘴宛如窒息,口涎混杂着鲜红,血已经从七窍流了出来。
裴液在这幅惨状面前悚然而惊,从进入这条河流开始,他从未见到这位男子如此无从反抗的狼狈样子,简直像一尾扔在岸上的活虾。
骄傲、自信、恐惧、痴狂、愤怒、兴奋.最终面对一记命运的重锤。
在几十年后,瞿周辅在同样的地方轻声诉说:“是你,小孟。往前数多少代,无数人终其一生不能习得刀剑三篇。而虚刀实剑,就是《道虚明实总经》的入门之基。”
“这是将他拦住的绝壁,他用了四十年没能通过它。”
第343章 弃置身
这不是抵御窃者的机制,只是对‘没有资格’四字的宣读。男子仍在难以控制地跪在地上,而在他被击倒的时候,大殿之中,另一种可怖的变化已经在发生了。
裴液先听到了冰冷的轻“嚓”声,而后是无数个“嚓”,这是一生难复的体验——那声音不是来自于某一个点,而是背后的整座大殿。
瞿烛在痛苦之中勉强撑起身体,微颤着回过头,整个人在一瞬间僵硬。
它动了起来。
那树根般攀援在穹顶的造物,那他以为完美绕过的东西,此时正缓缓回转着身躯。
往后十年,这一幕一直烙印在男子的梦境之中。
不是对玉佩的触碰惊动了它,也不是他触动了法阵某个隐秘的机制.只有真正将这座大阵勘透之人,才会在如今这一幕前恍恍失魂。
他分明已经从最底层绕过了这座守御之阵。
这巨大的造物分明绝对不应对他的进入有任何反应!
除非它是真的活着。
星虫回转着身体,狰狞头颅已从殿顶浮凸出来,那夜湖边的一幕将要于此重现。
瞿烛面色苍白地抬头望着这一切,任他在阵道上勇猛突进,也永远无法理解,一座阵何以能令这亿万吨金属真的具有近乎自主的意识!
残酷的现实给了这個自诩天才的男子更沉重的一击——即便在你自视甚高的领域,你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
几个千年来,人间无数的天才璨若流星,而埋星之冢就在这里望着他们一个个化为枯尘你凭什么认为,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
头颅已经探出大半,这一刻瞿烛终于惊醒,心肺猛地攥紧,他咬牙抿唇,踉跄着站起身,扑向玉佩另一边的那颗明珠却根本不能接近。
手被死死凝固在一尺之外,无形的、无法逾越的拒隔挡住了他的一切,整座神殿高旷而冷漠,仿佛对这个擅闯的凡夫露出了冰冷的讥诮。
瞿烛这一瞬间的情绪彻底暴怒,他猛地挥拳砸上了这层壁障,像是烧饼砸上铁门,碎裂的骨声寸寸响起,壁障却没有任何扰动。
——身无仙权之人,何以承西庭之心?
头上风声尖锐,穹顶的星虫已探下了压覆一切的头颅。
但在这一刻,仿佛命运终于给了他一丝微小的眷顾——在星光守御之外,不属于仙物,而是镶嵌在这储器玉佩眼瞳中的一枚朦胧深邃的黑珠,似乎由于感受到真气而向他奔了出来。
瞿烛怔然中一把握住此物,咬牙抬头,来时融开的门户正在缓缓关闭,八生真气骤然爆发,他从压下的阴影中弹身飞出。而身后落势遽猛的星虫却没有砸上地面,在仅距不到一尺的地方,它毫无滞涩的一个转折,没有损失任何速度,直逼瞿烛身后。
这速度决计比瞿烛更快,男子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掷出了一个不见形状的法器,整个人被猛地落点一拉,已在门户之前。
刚好还容得下一人进出。
但下一刻,仿佛一道巨幕在眼前筑起,风把长发衣襟猎猎荡开,瞿烛猛地刹止脚步,青铜的虫躯已横断了这条身后。
身后头颅撞来,风已逼上脊背,瞿烛一瞬间心中彻底冰凉。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苍老的身影从虫躯那边猛地跃起。
瞿烛愕然抬头:“师——”
一条长绳已从空中甩了过来,瞿烛探手抓住,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脚下狂风呼啸而过。
长绳轮转,男子被精准甩入出口,空中老人再要纵身而下,巨虫已凌上脊背,间不容发之际,老人转身,青铜之触破开血肉迎上,这一幕像是蚊虫对着蟾蜍振翅。星虫冲势刹停了一霎,但冲撞还是发生,血泼洒在空中,老人残躯砸落在瞿烛身上,两人一齐翻滚出去丈远。
来不及看任何情形,血蒙住眼瞳,瞿烛拖着老人,在最后一刻踉跄冲出了虫腹。
门户在身后缓缓闭合。
寂静的甬道中,瞿烛大口喘着粗气,微颤地死死盯着这截虫躯终于它没再朝它而来,在确认冢殿一切安好后,它缓缓归于了平静。
他这时才来得及回看身边之人的情况,触目惊心的血与骨一下扼紧了他的心肺。然而老人并未昏迷,在这副残躯之上,染血的面孔死死地盯着他,那是冰冷的、绝然的暴怒。
在浓重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血腥气不停地往鼻腔涌动,即便于一位八生修者而言,这也是濒临死亡的境地了。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或者是男子第一次咬唇落泪.他咬着牙,颤抖着缓缓抽出了腰间之剑,朝老人踉跄地走了过去。
——
老人的葬礼在半个月后举行。
瞿烛灰衣赤脚,散发镣手地行完了这场下葬,膝上黄泥,额上鲜血,人皆离去之后,他低头跪在墓前,飞烬与残纸飘卷着涌上天空。
瞿周辅神情冰冷地从背后走过来:“滚。”
瞿烛没有抬头,低声道:“你还要继续这样守着它吗?”
“湖山剑门的祖训,与你无关。”
“我已经见到它了周辅。”瞿烛抬起头来,“你不知道它们有多迷人.”
“我再说一遍,与你我无关。”瞿周辅冷冷看着他,“湖山剑门千年的使命,师父传给我的职责,不用伱操心。”
这话一下点燃了什么,瞿烛咬牙道:“狗屁的千年使命!我们付出了这么多,结果还是喂虫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师父不是白死了吗?!”
瞿周辅一拳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双目是同样的赤红:“师父本来就他妈不用死!!”
“.”
墓前安静下来,只有师兄弟二人的喘息。
“照师父遗命,逐你出湖山剑门。”瞿周辅哑声道,“湖山再没有你这个人滚。”
裴液看着男子起身离开,不允许带走任何东西,就这样一身单衣、手戴镣铐地离开了湖山剑门,摇晃的身躯消失在山口的黑暗里。
他立在这只河流的末端向前看去,往后多少年,湖山都不再有这个男子的身影,他欲再次向前拨动,但心神再次传来不堪重负之感,裴液从中退了出来。
第344章 蝉捉雀(6000)
寅州,青镜湖畔。
无洞笑了出来。
“.绝非虚言,大人。”
生意场上,金玉斋的大掌柜卫明福人称“两眉戏”,只因两条长眉灵活惹眼,任何表情,有这两条眉毛一装扮,都真切生动无比。
如今他也赔一个笑,诚恳蹙着眉,就如一个被强取豪夺的小摊主。
“全烧了吗。”无洞口气淡淡。
“这近几年的还是有。”卫明福眉毛末梢一低,为难道,“大人要是想验看,我们立刻调出来,但再早些.甚至二十年前的,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心珀这样每年几千两银子的生意,又算不上繁复.”无洞灰淡的眸子看着他,“据我所知,生意账本有所遗损,商会都是第一时间尽量恢复的。”
“.复原本子确实有。只是多凭当年老人的记性,来去又零散,难免有疏漏错误之处,大人您看”
“带我去取。”无洞冷声道。
卫明福抹了把汗,似是实在没想到老人还知道此节,无奈转身往院后走去。
这里已是金玉斋最深的一处院落,出门再往后,便离了岸边,面前是湖上架起的一座水榭。
到了这里仿佛进入了金玉斋的另一个深度,前院的喧闹一概消去,此时只有夜风撩起衣襟。水榭没有燃烛,如同深重的水波上伏着的一头巨兽。
四名劲装卫士立在门口,为首之人便是八生。
无洞目光却没有留在这里,而是继续抬起,往更深处眺望了过去。
如果这水榭是巨兽的话,那么看守的便是通往那里的门户。
——在水榭之后,一条长长的廊道直直探向湖心,黑暗中如同伏波的龙影。在龙影的尽头,九层的高塔凌波筑起,同样深暗无烛。
种莲塔,在少陇江湖中是处蒙着幽胧迷雾的地方。
金玉斋起家于鱼龙混杂之中,绿林、黑道、权贵、世家.四十年前,年仅三十的“金鹿”华万权如一条生了尖牙的泥鳅游走其中,立下了“金玉斋”这份基业。
往下,城中帮会、山中盗寨;往上,府衙高官、名门正派,俱有路子。生意正是互通有无之道,路子越多,买卖自然就找上门来,如此年年繁盛。
只是起于淤潭的青茎,扑上来的毒虫水害也就格外多,“金玉斋”三个字想生长到明处,展叶开莲让人家点头,就得稳稳立住根茎。华万权在青镜湖畔立下庄子,于湖深处倚石筑起高塔,他日夜居住在这座塔中,把“金玉斋”三字明明挂起,用一柄长刀撑着那段最黑暗艰难的日子。
直到他迈入玄门,反找上门掀了三处帮会,才彻底终结了那段岁月。
从此“金玉斋”三個字越铺越大、越走越高,如今已洗去淤泥,踏实立住了招牌。
而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凶名赫赫的“血莲金鹿”渐渐淡去了自己的身影,完全不再出现在金玉斋的生意中,代表着金玉斋彻底与那个混沌的时期告别。
有人问起,金玉斋的回答皆是“归隐山林,云游天下”,不再理会商会之事。种莲塔也从此封起,再无人涉足。
没人知道这说法的真假,其人的影子也就一直隐约在金玉斋背后。
人们说这塔里藏着一位积年宗师的秘宝武籍,也许真的有亡命之徒尝试探过,总之没有谁活着出来。
如今近处看来,确实像久无人居的样子。
无洞收回目光,提剑走进了水榭。
到最深处,卫明福推开房门,室内空无一物,最里端一面墙乃是石壁,其上镶嵌一面铁铸的门户。
无洞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卫明福颇为无奈地启开了这扇铁门,机关声中,秘库展露眼前。掌柜的犹豫如今看来甚有道理,秘货珍宝自不必说,【南海火朱】年中唱卖会上宣言商路有失,最后几斤卖了大价,如今这里堆了半个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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