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33节
“嗯那便先试试,如何?”裴液一剑振开女子的刀,“你可以对我用到第三刀、第四刀。”
“.我,先用到第三刀吧。”
“也好。”裴液没托大。
“来了。”女子提醒一声,风声骤然如啸。
第一刀就是当晚对成江宏的那一刀,已然势大力沉,被成江宏一只手勉强接住。裴液此时面对这一刀,全力之下已可以勉强抗衡。
第二刀是前几日将肖丘之剑一刀击飞的那招,面对这一刀,裴液用【食叶】从容地接了下来,共出了十二剑。
第三刀则从未出现于博望城中。
此时武场中空无一人,夜空下,宛如猛虎的咆哮忽然而起。裴液再次用【食叶】接下,这次他连出了二十一剑,已几乎达到了他如今能力的极限,手臂震麻不已。
裴液用眼神示意张君雪不必停下。
第四刀真如蛟龙之怒。
【食叶】连出二十三剑,“叮叮当当”连成一片玉珠,二十三剑结束,此刀仍然威力惊人地斩来。裴液最后横剑一格,也幸亏女子及时收手,少年身体飞出去三丈有余。勉强站起来时,双臂已然麻软得握不住剑。
裴液喘息着,看着女子,露出一个惊且无奈的笑,刚刚三生的踌躇满志被一下击碎。
但其实他现在的纯粹力量也就刚刚超过肖丘,肖丘在第二刀下溃败,他能挡住第三刀,已是十分惊人了。
“你这个我觉得尚怀通还真不一定接得住。”裴液喃喃道,“你还留了力的,对吧?”
张君雪点点头。
“这,是什么刀法?”裴液第一次对剑以外的兵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用《叠浪》的办法御使《斩腰刀》。”张君雪道,“《叠浪》,就是当年郑寿赠与的那部刀法。我没有练,但看过许多次,记住了里面的技法。用这种方式,可以用出力量强出四倍的‘斩腰’。”
“.”
这话说来容易,但将两门刀法杂糅起来,其中一门还没有学过,这本是极难思议的事情。
裴液即便不懂刀,但由此推彼,也可想象得出女子的天赋之高。
或许也只有她这副身体能够支撑这种刀技。
裴液安静地揉着胳膊,忽然道:“你如此刻苦地练刀,其实也不只是为了复仇.对吧?”
张君雪抬起头来,双眸粲粲如星。
“你其实从小就喜欢刀,是不是?”少年露出笑来,如同碰到知己,“无论有没有背负仇恨,你都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张君雪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是的。”女子声音清亮。
第169章 戏鬼拦路
“我确实喜欢刀。喜欢它的厚重和力量,喜欢它一往无前的气势.远远胜过剑的弯弯绕绕。”谈到刀,女子仿佛一下变得会说话了许多,“我喜欢它.胜过许许多多的东西。”
练剑的少年就坐在旁边,没有丝毫感到冒犯,反而连连点头。
这份见之则喜的心情本就是共通的。
“我觉得,剑能达到的,刀也一定可以达到。”女子低头摸着刀,声音又沉闷起来道,“凭什么.剑一定胜过刀呢?”
“所以你要在武比上胜过尚怀通,其实也是自己的求道之路,对吗?”裴液声音轻缓道,“因为他是博望剑道天赋第一的年轻人?”
“.嗯。”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第一次吐露自己长远的规划,“我若能夺魁,在神京武比上拿到名次,是不想出仕为官的。我想,拿着这张侠者牒去.拜入白鹿宫。”
“.”
“当然!我知道那很难。”张君雪连忙补充道,“但,我会尽力的。五年前,他们的上代【刀鬼】经过博望州我亲眼见到他那份气质。”
“叫‘齐无名’是吧?”裴液回想着当日县衙中的所闻,连带那句“那人可丑多了”也一齐涌了上来,不禁莞尔。
“对!”
“你上去和他说了两句话?”裴液好奇道。
“.”女子闷闷地低下了头。
“哦。”
看来女子在陌生人前的沉闷是与生俱来。
“其实.你也很厉害。”张君雪又回到刀剑之上,“在伱之前,我其实从来没有和入境的剑者交过手——谢谢你给我这份左支右绌的压力,也算让我提前面对了一下尚怀通。”
裴液一笑,似乎不以为然:“每个人的剑路有所不同的,同是拙境,也不能武断地放在一起比较。”
“嗯我知道,等真正面对他时,那份压力一定更加可怕。”张君雪低着头,轻轻敲着刀身,“他入拙境已经三年了。”
“还有,谢谢你给我看刚刚的那一式剑。”张君雪仿佛打开了话匣,“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般精妙的剑招,竟能如此神乎其技地化去我那一刀。”
“这一剑确实十分之好。”裴液认同。
从【清鸣】开始,蝉部就发射出越发耀目的光芒,当裴液用出【食叶】时,确实感到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惊喜。
而且它的潜力会继续随着境界的提升而兑现——当自己能出五十剑、一百剑、三百剑时,什么样的风浪不能平息呢?
即便不从“功利”的角度去看,仅仅使用这一式剑,于裴液而言都是一种享受——它真的可以将你对剑的掌控尽数发挥出来,是一种畅快淋漓的炫技。
“能把这种剑用出来已经非常厉害了,我更想不通的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创造出这样精妙绝伦的东西。剑真的走得很高。”女子的眼眸中有向往,有迷茫,还有几分不服气,“但我想,迟早有一天.我也能创造出这样的刀来。”
“你是说,【食叶】吗?”
“嗯。”
“这个目标,是不是有点儿低了?”少年一笑道。
“啊?”女子茫然。
“我是说,你把整个剑道当做假想的敌人,真的.让人心潮澎湃。”少年一笑道,“但你接下来谈【食叶】,甚至谈尚怀通,就有些配不上这份壮志了。”
“.什么意思?”
少年拿起剑站起来,轻轻挽了个剑花,笑视着女子。他嘴唇微微下抿,因而使这份笑意显得有些郑重了起来。
他缓缓道:“你想看看,真正的剑是什么样子吗?”
“.真正,的剑?”
“一柄剑真正可以达到的高度。”裴液静立,平视,垂剑,轻声,“既非【食叶】能够代表,也不是尚怀通够格触碰。你若想看清它,首先得把头抬起来。”
张君雪抬起头,只见少年在月下风露中飘摇的衣带,和手中的一泓秋水。
“剑道之山全部的巍峨面貌。”裴液目视着她轻声道,“君雪,今夜此地,我尝试为你掀开一角。”
风烟俱净。
正如蚂蚁咬牙看着面前的数十丈高的土丘,自以为征服它将是一生的事业,然后一只手将它托起,放到了丘顶。
于是泰山出现在眼前。
张君雪整个人悚栗了起来。
并非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更直接的反应,不曾经过大脑,也不必借助情感,对于兵刃无限敏感的女子,面对这一剑,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动。
且见,孤身若梦,明月、玉镜、流水;满眼皆白,玉色、银色、雪色.
仿佛是一霎,又宛若永恒,张君雪怔怔地低下头,冰凉的剑身正点在她的下巴上。
张君雪安静怔愣。
裴液看着女子痴痴的情态,恍惚之间,仿佛忽然看见了那夜林中的自己,也许从此往后多少年,女子在刀道上奋力攀爬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悬挂着这一剑。
于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裴液也忽然有些思念明绮天了,分不清是对人还是对剑——当他想起女子飘飞的衣摆时,那天仙般的一剑总是涌上眼前;而当他回忆那高不可攀的剑术时,脑海中也总是伴随着女子神人般的容貌。
也许人剑本就不分,他只想再看一次那样神仙般的一幕。
“这是剑吗?”身前女子的声音把他牵扯了回来,张君雪怔怔地抬着头,眼眶是红的。
“嗯。”裴液郑重而温和地点了下头,缓缓伸出一只拳头在女子身前,“我觉得,这才是你的志向——迟早有一天,你也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刀来。”
然而张君雪一时没有回应。
她手稍微抬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甚至低了下头。
面对这样从未想象、无法理解、不可抵御的冲击,女子坚韧的信心也难免动摇。
而裴液一言不发,他平举着拳,一动不动地等着。
终于,张君雪缓缓抬起了手,越来越稳定。
女子抬起眼来平视着他,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淬洗。
她将拳头慢慢地和少年抵在了一起,铿锵道:“迟早有一天,我也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刀来。”
——
博望州西去一千三百里。
天越高,云越淡,大地渐渐升起,旷而寥廓。
一骑劲健的身影在大地上奔驰。
虽然天苍地阔,但当视角缩小到个人身上时,面前还是高低起伏的坡壑,驰起马来并不很轻松。
好在这匹大白马是一流的千里驹,骑手亦是万里挑一的御者,用过早饭后他们已一气不歇地奔过了三百里。
谷云扶自离开博望便一刻不停地向天山赶回,两封信稳妥地揣在怀里,大而白的那封他已拆开看过。
马上进入三山州的地界了,而穿过三山州,再一上山,沿着山脉往上,便可回到天山。
云升师弟要做的事情并不如何危险,这封信的内容也不算紧要,但其中隐透出的东西却足以呈给池主——它对月前湖山剑门的那件案子来说是一份不可忽视的旁证。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这封信可以送到的前提上。
谷云扶抬起头来,三道黑枭般的身影正张开大翼,从旁边的崖壁上一跃而下。他们在空中已亮出了寒光,锋芒直逼而来。
谷云扶抬手握住了背上的剑柄。
“走出这么远了才拦住我,是调度不畅吗?”男子“呛啷”一声拔剑而出,天山男子的剑比寻常尺寸总要长一些、宽一些、厚一些,这把坚硬的剑一出鞘,就映照出一片绚烂的日光,“原来这事情不是贵家独揽,中间要多经过一两个环节,才能有这份配合。”
三名恶枭仿佛哑巴,只是沉默凶狠地扑下,离得近了,才见猎猎兜帽之下一闪而过的彩面具——俱是戏楼的形象。谷云扶纵然没看过几场戏,也认得是刘、关、张三人。
他冷笑一声:“鼠辈小人,不烫脸吗?”
言语间身形已一跃而起,一剑迎上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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