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夜天子 第60节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噔噔噔”向后退了三步,指著车厢,又侧过头瞪大眼睛看著安守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到最后,竟是破了音。
安守道说道:“为今日之事而来。”
今日之事……
五侯千岁顿时想起来,今天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可这车上……
安守道朝他拱手:“请五侯千岁为老朽上禀天听,老朽自会向陛下解释。”
五侯千岁脸色沉了下来,点了点头:“随我入宫。”
……
皇宫之内,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排,手持笏板,纷纷与身旁同僚交头接耳,不少人面上流露忧色。
整个金銮殿上,竟是闹哄哄如同菜市口一般。
今日并非朝会日。
自天武皇帝醉心求仙问道之后,朝会早在数年之前就由原本的三日一次,到七日一次,到一月两次……再到如今,两三个月也未必能够开一次。
但在今日,不但文武百官来了,就连平日里不爱出来走动的天武皇帝也破天荒得来到了这金銮殿上。
只见大殿上,台阶铸成的高台,几面屏风挡著朝中百官的视线,隔开了当朝帝王与文武官员。
即便班列中有官员大胆抬头去看,也只能看到屏风上隐约可见的一道身影。
“呼哧、呼哧……呼噜噜……”
文武班列,站在前排的官员隐隐听见屏风后传来的呼噜声。
有人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怒,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但站在文官最前的左相吴庸却对那呼噜声置若罔闻,只是扫了一眼屏风后,上前一步喝道:
“肃静!”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呵声,顿时让原本嘈杂如菜市口的金銮殿安静了下来。
吴庸侧过身,淡淡道:“诸位若有言,可上前陈表,陛下自有决断。”
见众人噤若寒蝉,吴庸便点了其中一人:“秦尚书,本官见你之前高谈阔论,可有高见?”
第75章 这是给朕一个台阶啊
被点到名的,乃是六部之中的吏部尚书秦德胜。
大乾六部,吏部地位最高,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
吏部尚书,也被称之为“天官”。
在朝中文官之列,可以说秦德胜便是除了左右二相之外,地位最高的官员了。
可在左相吴庸点了秦天官的名后,秦天官却讷讷不敢应声。
朝中谁不知荆州太守张汉卿乃是左相吴庸的得意门生?
若荆州的事情为真,张汉卿自然是万死难辞。
可谁敢当著左相的面说?
秦天官捏著笏板,额头汗便下来了,含糊道:“荆州之事,骇人听闻,不可不重视。但此事是否为真,却还有待商榷,卑职以为当派钦差去往荆州查明情况,是为第一要务。”
这番话,看似摆明了态度,但实际上却是在打太极、踢皮球。
朝中立刻有人喝道:“若此事是真,荆州情况之危急,耽误一日便要死多少人?那无辜百姓的命,拿你秦天官的项上人头来顶么?”
秦德胜当即大怒,猛地回头朝班列后头看去。
还不等他找出刚刚说话的人是谁,又有官员出列道:
“左相,秦天官视百姓如草芥,当为国之奸邪,请左相请示陛下,拿下此獠,以正视听!”
“你……”
一时间,群起而攻讦。
秦德胜气得快吐血,可注意到这些官都是吴党官员,忍著青筋暴跳,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吴庸看著这朝堂闹剧,扶额轻叹了一声,随后沉声喝道:“肃静。”
一声“肃静”,闹哄哄的朝堂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走出班列的官员也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著笏板,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可就在吴庸再开口之前,一名小太监匆匆从殿外进来,在朝堂诸公诧异的目光中,低著头迈著小步子快步从殿旁侧边饶了过去,去了那高台上的屏风后。
屏风后的呼噜声突然停了。
过了片刻,一名太监从屏风后出来,站在殿旁,嗓音尖锐:“陛下有旨,朝会继续,吴相代为决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荆州之案,堪比当年的永安王屠城之案,如此重要的事,这做皇帝的竟只是旁听了一阵,就这样走了?
朝中百官议论纷纷,有年轻官员满脸怒色,咬牙切齿得从牙缝里崩出话来:“哪像人君?”
“噤声!”
身旁年长的同僚连忙投去一个严肃的眼神,出声制止。
相对于百官哗然,吴庸显得淡定从容,作揖一拜:“臣领旨。”
……
养心殿内,安守道被引来此处,在偏殿用茶。
一盏茶还未喝完,五侯千岁便来了,对安守道作揖道:“安院长,随我去见陛下吧。”
安守道起身,跟在五侯千岁身后,从偏殿朝著正殿走去。
待来到了正殿之后,他一抬头,便看到一排屏风之后,有一道身影隐约可见。
即便是见安守道,天武皇帝依旧不以真身相见。
安守道上前几步,来到屏风外,拱手拜下:“草民安守道,见过陛下。”
见天子不跪,这是天武皇帝对安守道的礼遇。
屏风后,天武皇帝的声音传来:“安院长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见朕,可是为荆州之事而来?”
明明已到了耄耋之年,可他的声音却丝毫听不出苍老,反倒是低沉浑厚,似寺庙古钟般。
安守道微微笑道:“是,也不是。”
也就在这时,五侯千岁步入了屏风后,在天武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屏风后,不多会便响起天武皇帝一声错愕的声音:
“玉真?”
过了片刻,天武皇帝声音沉了下来:“安院长,可否给朕一个解释?”
安守道面对天武皇帝的责问,并不慌张,心中早有腹稿,不紧不慢道:“陛下既要交代,老朽自有交代。还请五侯替老朽将带来的东西呈给陛下一观。”
五侯千岁朝著殿外,对侯在殿门口的小太监喝道:“呈上来。”
不多会,一群小太监排著队入殿,每一人手中都拿著一个托盘,托盘上盖著红布。
殿内一阵堂风拂过,吹起红布一角,里头赫然是一颗腌制好的人头!
安守道说道:“这些都是救世教教徒,红莲一脉修行‘欲’道,泥丸宫与寻常武者不同,陛下可问一问五侯,这些人身份是否有误。”
五侯千岁入了屏风后,低声私语几句。
屏风后的天武皇帝沉默了一会,出言问道:“这与玉真有何干系?”
安守道说:“这些人都是窝藏在京都城的救世教教徒,而幕后资助者,正是玉真公主!”
五侯千岁闻言错愕,瞪眼看向安守道,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养心殿内,顿时寂静,针落可闻。
良久,屏风后天武皇帝开口:“可有证据?”
安守道自若得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折,看向五侯千岁:“请五侯代为呈给陛下。”
五侯千岁将这一封奏折取走,交给了屏风后的天武皇帝。
那奏折上,写了赵氏商行是如何通过公主府钱财流向,察觉出了不妥,查出了白云观,查出了潜藏在白云观中的救世教一伙人。
也写明了玉真与小道姑之间的桩桩件件事,此道姑正是救世教红莲圣女。
更是写了派人深入荆州,查探失踪流民的下落……
条理清晰,细节周到。
桩桩件件,不容辩护!
当天武皇看到这一封奏折上的内容时,便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与荆州来京都城的这一伙救世教,有脱不开的干系……
养心殿内,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安守道仿佛没有感受到突然间变得沉重的气氛,继续说道:“老朽受赵家所托,为赵家供奉,坐镇赵氏商行,自不能坐视不管。派人查下去,便牵连出了荆州血案,查到了京都城这伙救世教,正是出自荆州!”
“荆州血案,触目惊心,却不是老朽一介草民能管该管之事,只好入宫觐见陛下,告知此事。”
此时此刻,大殿内,再无人对他的话有质疑。
五侯千岁对天武皇帝说道:“陛下,有件事我没来得及通报,几日之前国师曾通过‘浑天仪’察觉到城西坊市有大能出手,但城西坊市有安院长坐镇,觉得也出不来什么事。现在想来,那会是安院长在出手拔除京都城这一伙救世教的孽障。”
“嗯。”
天武皇帝应了一声,此事也恰好佐证了安守道说的这些事。
他透过屏风,问向安守道:“玉真,是怎么出的事?”
安守道面色不改,答道:“自是被这救世教所害。”
话音落罢,他便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满含深意。
良久,那道目光才撤去,屏风后传来低沉嗓音:“朕最疼爱的,便是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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