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夜天子 第59节
……
城西坊市,珍宝阁顶楼露台。
赵祈安与安守道对面而坐,两人中间摆著一张矮案,上头摆著一副棋盘。
安守道捏著一枚白子,观察著棋盘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
“啪。”
赵祈安心思并不在棋局中,扫了一眼之后,随意落下一子。
安守道捻著胡子,低头看著棋盘,笑道:“赵东家倒是下了一步好棋,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
“院长请讲。”
“东家既有如此布局,为何隐忍十年?”安守道缓缓抬头,深邃的目光看向赵祈安,颇有深意得问道,“东家在等什么?”
赵祈安认真思索后,答道:“很多。”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在那一枚枚黑子上扫过:“我在等院长你摆脱被国师争走的‘道’的影响,等你证得‘文圣’的那一日,等白鹿书院学子步上仕途,看那新学儒生,能否一扫朝堂沉疴……”
“我在等无双归来,看那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绝世妖孽是否真成了天下第一……”
“我在等我破镜神通,看这世间是否还有人能杀我……”
“我在等赵氏海卫一统东海十二国,这摇摇欲坠的大乾王朝若真无救,我亦可退守东海,做回那东海之王!”
“最重要的是……”
话到此处,却是无声。
赵祈安直起身来,侧头看向了东边,那往日里平和的眼神在这一刻陡然凌厉。
目光所及之处,是那巍峨皇城。
“若天武皇不死,我怎能安心出世?”
安守道原本微笑捻胡,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手上动作不由一顿,竟是揪下了一小撮胡子。
他微微眯开眼,看著赵祈安,问道:“既如此,东家又何必急于一时?何必留著玉真公主,去试探那龙椅之上的那一位呢?”
赵祈安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这龙椅上坐的,究竟是不世武功的圣皇?还是横征暴敛、贪图享乐的猪龙?”
“东家心中明明早有答……”
安守道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
突然间有人匆匆从里屋出来,赶到露台,是赵祈安麾下的一名幕僚。
那幕僚匆匆赶到,向赵祈安与安守道各行了一礼,语气急促道:“恩主、院长,荆州消息已传入京中,传信者暴死街头。巡天监校尉赵观象持血书入皇城,敲登闻鼓,欲达天听……”
这番消息,在场二人皆早已心知肚明。
赵祈安看向安守道,拱手道:“事到如今,总得给陛下一个交代。”
“我看是你想让陛下给一个交代。”
安守道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老朽便知道赵东家的好处不好拿,老朽刚过了几日安稳日子,东家便给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赵祈安也笑了,亲自拿起桌上酒壶,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静候院长佳音。”
安守道接过这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啪”得将酒杯掷在案上,转身朝著下楼的方向走去。
“那就劳烦东家温酒,不过是入宫面圣,待老朽回来,再与赵东家下完这一局。”
……
巍峨皇宫,午门之外。
赵观象一手持刀,一手持鼓槌。
在他对面,赫然是皇宫上百禁卫,将他团团包围,皆拔刀操戈,俨然严阵以待的模样。
可竟无一人,敢近他身前。
赵观象凶煞的眼神在面前禁卫身上一一扫过,浑然没了平日半分混不吝的模样。
他抬起鼓槌,重重砸在了那立在皇城外的登闻鼓上。
“咚!”
“荆州天灾,饿殍满地,人相食……”
“咚!”
“官僚相互,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咚!”
“荆州百官与救世教狼狈为奸,掳掠流民,炼人为丹,荆州血案,天泣之……”
“咚!”
“求陛下,主持公道!!!”
一声闷响,鼓槌竟是砸破鼓面,砸了进去!
第74章 安院长入宫
安守道走出珍宝阁,抬头便看到了侯在这儿的马车,以及马车上那聋哑老仆。
这平日里连赵祈安都不太搭理的聋哑老仆,见了安守道之后,却是从车板上下来,煞有其事得行了一礼。
安守道面色一肃,郑重其事得还礼。
可在聋哑老仆请安守道上车时,安守道却是摆了摆手:“不必劳烦阁下,老朽自己驾车。宫中不便,阁下还是留在此地为好。”
他从聋哑老仆上接过马鞭,坐在了车厢外的驭夫位,轻扬马鞭:
“驾!”
马车缓缓驶动,朝著内城皇宫的方向。
……
“站住,皇宫禁地,来者止步!”
当马车来到皇宫,禁卫们立刻喝止。
安守道放下缰绳,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和颜悦色道:“老朽欲见驾,还请几位帮忙通报。”
禁卫头领上前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小心翼翼得双手交还令牌,恭敬道:“大人稍候,小人这便去通报。”
说罢,那禁卫头领吩咐身边人几句,便快步朝著皇宫内跑去。
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宫门内便有人匆匆赶来。
来人,是一名太监。
身著一袭深紫色的宫服,领口处绣著精致的金色云纹。
虽年事已高,头发与眉毛早已花白,可面上却看不见一丝皱纹,仿佛三四十岁的壮年一般。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比之其他太监都要高大许多的身材,若不是面上无须、喉结不明显,其余与正常男子无异。
比之太监,更像武将。
当那大太监从宫中走出时,守门的禁卫纷纷一惊,连忙单膝跪地,恭敬喊一声:“千岁爷。”
大太监却置若罔闻,快步朝著宫外走去,来在马车前,看著安守道,眼神中满是故友重逢的欣喜:“多年不见,院长风采依旧。”
“五侯说笑了,老朽老喽,哪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安守道捻著胡子哈哈一笑,这才从马车上下来,朝那高大太监行礼。
大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这太监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天武皇帝身边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五侯千岁”。
这“五侯”并非是戏称,而是真真正正的爵位,也是大乾国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封了“侯爵”的太监。
不过太监封爵,这事儿并无复刻可能。
五侯千岁能得这爵位,背后原由错中复杂,只需知他是先得了爵,再入宫当的太监。
以至于如今五侯千岁本名是什么,朝中已经鲜少有人知晓,都以“五侯”称之,就连皇帝也是如此。
安守道与五侯千岁熟识,倒是知晓他本名,不过……那也称不上是个名字,不大好听。
所以平日里,也都是以“五侯”称呼。
故友相见,自是一番寒暄。
五侯千岁叹道:“自那一日,安院长罢官致仕,在金銮殿上解了印绶,我还以为安院长要返乡去,未曾想却是应了赵家的邀,做了那赵家的供奉。”
安守道笑道:“赵家大方,有何不可去的?”
五侯千岁深以为然。
赵家能请来安守道坐镇,自然是该大方的。
不然这赵氏商行光是京中的坊市便是日进斗金,怎不见京中权贵眼红?
光凭那驸马爷赵祈安,怎么守得住赵家在京中的产业?
无非,也就是仰仗了安院长罢了。
不过这些事,五侯千岁并不放在心上,他一个太监,也无所谓那些身外之物的。
五侯千岁只是有些不满:“既然留在京中,为何这些年来,也不见我等故友?”
安院长笑了笑:“败家之犬,又有何颜面见故友。”
“那你今日来……怕不只是寻我叙旧吧?”
话到这儿,五侯千岁眼角余光才朝著马车一瞥,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说道:“能够让院长您纡尊降贵,亲自赶马车……不知这车里坐著的,是哪一位?”
安院长侧身让开路来,笑吟吟道:“五侯不妨亲自一见?”
他这般坦诚,倒是让五侯千岁狐疑得看了他一眼。
不过见安守道并非是说反话,他这才迈著碎步,朝著车厢走去。
待来到车厢旁,五侯千岁伸出修长的二指,捏著车帘布的一角,微微掀开了一些,狭长的眼眸朝内看了一眼。
只一眼,那细长的眼眸瞬间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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