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545节
就是胜者通吃,就是要一鼓作气,摧枯拉朽,席卷过去,赢得关键决战,旁观者们自然会降,而不是什么反复拉锯消耗,此乃蠢事。
本就擅长用兵以正、大兵团决战的阿父,目光很是清醒,也抓住了这次机会。
此前蔡勤军攻克洪州城,裹挟了阿父,旋风般收复洪州全境、攻入江州时就是如此。
不过却被阿父在吉水县牯岭一战上,打断了势头。
眼下,得益于阿父倒戈、老部下赵如是配合,本该反应迟钝的朝廷早早的取回了主动权,以江州为大本营,依托其完备的后勤体系,聚拢优势兵力,转守为攻。
当下,他与阿父代表著堂堂正正的朝廷王师,且还占据兵力优势,阿父又曾是洪州长官,洪州境内原本屈降于蔡勤、腾王府匡复军的一方,更加没有理由抵抗他们了。
当然是像袁济这样喜迎王师,谁敢不服他朱家父子?就是不服从大局!
这就是大势,再硬的骨头都得软一软。
曾经的冷脸县令袁济如此,那个棘手的欧阳良翰亦是如此。
他们父子的大好局面,岂能单单为了洪州百姓的小小秋收农忙让道?
“好一个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玉衡感叹一声,对于阿父愈发笃信佩服,深感此前的年轻气盛,热血上头,错信了越子昂他们。
“阿父说,此役过后,扫平李正炎,帮卫氏赢得西南军功,击垮保离派,等卫氏重用引荐,就可找机会将我送去北部边军,真正的建功立业,不屈于江南一隅,而是有机会争那千古将名!”
刚醒酒的朱玉衡,有些血气上头,此后的坦途前景比美酒美人还要醉人,他自语一声:
“以后定不能再违逆阿父了,事实证明,阿父的选择都没错……”
朱玉衡转头,大笑著用手中马鞭抽了一下后方马匹上的娇滴小娘臀儿,“呀——”一声哀叫,似怨似羞。
朱玉衡爽朗一笑,旋即,带人返回了军营。
“把她和秋衣送去我帐中。”
笑著吩咐了句,朱玉衡准备去洗漱一番,再去换秋衣,和其他将士们不一样,满身臭汗,他可不愿唐突佳人,亦要讲究体面。
“大公子,都督派人来了,说是有急事!已等候半个时辰。”
忽然有等待已久的亲卫快步上前,焦急禀告。
“是谁来了?”
“是赵将军。”亲卫小声说。
朱玉衡表情微动,“赵叔?”
这可是阿父亲信,曾经在都督府的老下属,后来太平年间只好调去吉水县当县尉,不久前的吉水一战,证明了对阿父的忠心,没有因为外调而隔阂,是亲信中的亲信。
“好,知道了。”
朱玉衡一时间没空再管什么秋衣什么小娘子,立马带著随从,来到大帐。
快靠近大帐,他又不动声色停步,让两位鲜卑人护卫在门口候著,表情如常吩咐:
“不准外人进来。”
“是。”
朱玉衡走入帐中。
只见,一个瘸腿汉子已经等待已久,面孔沉稳,正是游击将军赵如是。
“赵叔,深夜赶来,是有何事,阿父有新吩咐?”朱玉衡语气疑惑。
看见朱玉衡后,瘸腿汉子立马激动起身,走路外八字,幅度过大导致有些瘸拐,迎了上去,抓住朱玉衡的手掌,塞进一个硬物,后者低头一看,是一枚熟悉的翡翠玉戒,面前的瘸腿汉子凑到他耳边,竭力压低声道:
“大公子,浔阳城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正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上品练气士,好像是什么云梦女君,又携了一口像是画卷的古怪鼎剑,昨夜潜入城中,首杀欧阳良翰、王冷然,又斩彩裳女官二人,再将浔阳王府血洗的片甲不留,转而栽赃朝廷。
“李正炎走前私寻都督,都督无奈,权衡再三,决定再投拥有鼎剑的匡复军,搏一波更大的,现已随李正炎火烧浔阳官船,连夜出奔,特令末将带信,让你现在立马带先锋军转投洪州蔡勤,勿要耽搁,追兵就在后面!”
“你说什么?!”朱玉衡听闻,呆若木鸡。
直至赵如是立马从袖中取出一顶朱玉衡同样眼熟的毡帽,脸色焦急的拍在他手掌上:“李正……李公走前留下,笑语托咱们转交洪州蔡将军,此乃信物。”
朱玉衡低头凝视翡翠戒指和陈旧毡帽,无声张大的嘴巴里,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个单音节:
“啊?”
第387章 吾儿也是三姓家奴
大帐内,空气寂静无声。
只有手持两件信物的朱玉衡逐渐变粗的呼吸声。
“转投李正炎,再搏一波大的……”
他少顷自语,咽了咽口水。
赵如是面色慌急的看了一眼帐外夜色,回过头催促道:
“大公子带出来的一千五百兵马,大部分本就是洪州出身,随都督和公子一起投降来的,容易带回洪州城。”
压低嗓音说到这处,瘸腿汉子话语止住,眼神再次担忧的看了眼帐外。
朱玉衡反应过来,走去放下帐帘,努力保持冷静语气,吩咐了几声外面暗卫,旋即返回,匆匆拉著赵如是走往帐深处,私密帘帐后。
他嘴皮子有些干,手中紧攥阿父钟爱的翡翠玉戒指,声音沙哑问:
“真要转投……浔阳城难道不要了吗,这么好的机会,真要投,阿父何不献城……”
赵如是摇了摇头,语气惋惜:
“都督那边情况不一样,浔阳城里,人多眼杂,有碍事的女史眼线,消息瞒不住,组建前军的府兵大多来自江州本地与东南扬、淮,难以策反。
“李正炎和云梦越女这波闹得动静太大,事出紧急,都督不得已,只好带亲卫随他出奔,都督唯独关心公子这里,特令末将火速赶来通知,生怕公子延误窗口期。
“浔阳官船被烧,浔阳王府发生惨案,都督又消失不见,说不得江州城那边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最迟在明日中午,江州各县就会收到消息,女史监官肯定会携令飞速赶来,夺走大公子鱼符,大致还剩半天窗口期!
“都督的意思是,大公子先赴洪州归降,与蔡勤汇合整顿,后面再乘乱,看能不能图取江州,或是静等李正炎和都督带主力兵马来汇聚,再从长计议。
“对了,末将走前,都督嘱托时匆匆自语了句,李公灭浔阳王府满门,栽赃朝廷、卫氏,是在窃取匡复大义,可能不一定要拿下江州,可能要转而渡江,率军北上……也不知是何意思。”
赵如是语气略带疑惑。
低头沉思的朱玉衡吗,眼神不禁一动,张口欲语,可没等开口,赵如是就摇了摇头,手掌重拍了拍朱玉衡紧握玉戒、毡帽的手背,担忧道:
“快天明了,大公子速速准备,末将还有要事处理,须将都督的妾室、还有一些忠心亲卫的家眷转移走,和上次倒戈一样,大公子,咱们洪州城见!”
瘸腿汉子没有逗留太久,绕过夜巡士兵,走路有些外八字的离开了,匆忙身影消失在深沉如墨的夜色里。
从传话叮嘱朱玉衡,到忧色匆忙的离开,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耽误一刻钟,没给后者多问的机会。
支开护卫的中军大帐门口,只留下朱玉衡有些六神无主的身影,
有亲信屁颠跑来,挤眉弄眼禀告,娇滴滴小娘子已在睡帐等候多时,却很快,被朱玉衡给打发走。
此刻,他哪里还有找小娘子换秋衣的兴致。
阿父亲信赵如是带来的火急火燎的消息,还有手中两件烫手山头般的信物,都令朱玉衡心神不宁。
“怎么会突然出这么大的事……真的假的……李正炎有鼎剑……像是画卷……等等!”
他背手,在原地徘徊,出神自语:
“那副桃花源画竟然是鼎剑吗?听越子昂醉酒提过一次,说所带是一副桃花源图,当时没有细究,估计越子昂也不知详情,没想到藏这么深,难怪李正炎敢来造反……
“还有云梦女修,李正炎、魏少奇、杜书清他们当初好像确实是从龙城转道,先去了趟云梦泽,美其名曰游玩,再赴洪州城……连上了,全连上了……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想明白这些,曾与反贼越子昂、杜书清关系密切的朱玉衡冷汗浸湿背衫,
夜风一吹凉飕飕的,可他紧绷的心弦却突然放松了一点。
现在至少不是完全没有依据了,人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朱玉衡舔了舔干燥嘴唇,耳边隐隐回荡赵如是的那些话语。
“阿父说,李公不一定要拿下江州……或渡江北上……难道是说,匡复军不再继续沿长江东进,在东南空耗,不寻求占据金陵、划江而治了。
“而是像阿父那夜分析的另一条可行路一样,直接渡江北上,大张旗鼓地前进,直向东都洛阳,作出直捣黄龙的姿态,向天下人示意匡复救干的志向,引四面八方响应,扰乱河北、山东吗……
“阿父曾言南北之争、他必选北,李正炎此举定然贴合阿父心意,加上浔阳王府已无,匡复军可肆意举复仇大旗,就说要去洛阳勤王保住仅剩的高宗血脉相王,令加上一口如画鼎剑……
“看来阿父不光是被李正炎裹挟,可能也心动了,也是,毕竟匡复军那边上限更好,确实比屈居人下、吃卫氏残羹要好,若能事成……”
朱玉衡低头呢喃,面色一时间有些晦暗不明。
少顷,披甲青年缓缓停步,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水钟漏壶。
快要天明。
……
瘸腿汉子离开抚水县郊外的前锋驻军地后,手扶下巴,摘下一枚青铜面具,平静塞进袖中。
表情不复此前在朱玉衡面前时的焦急之色。
欧阳戎低头,看了眼脚下。
这种走路六亲不认的外八字步伐,是他来时路上,认真学了许久的成果,刚刚表现,倒也还行。
蜃兽假面只能伪装外形,走路习惯是没法完全复原的,于是欧阳戎心细如发的模仿。
奇怪,走习惯了,这外八字好像有点扭转不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欧阳戎无语摇头。
少顷,他披星戴月来到江畔一处芦苇地。
登上一艘隐藏其中的舟船,顺流而下,驶回江州。
欧阳戎马不停蹄赶回,大江上,他抬头望了眼天际鱼肚白。
从请假抱琴走进王府、到现今完事返回,共计消耗一天两夜时间。
眼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阳谋已成,他其实可以慢悠悠回去。
之所以一刻不歇回返,只因守诺:
今日江州前军出征,欧阳戎说过要亲自送朱凌虚上路。
返回船舱,他检查了功德值,那日在龙城街边酒楼布剑,满足仪式条件,收集赵如是假身后,消耗了一千五百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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