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41节
看见了病榻上沉睡的他。
黄昏的夕阳斜照在侧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金辉,干干净净,安详美好。
赵清秀自打第一次见到檀郎,就喜欢上了他。
不知道是为什么。
本该记清楚的阿父阿母的容颜,早已模糊忘记,可那日病榻前的一眼,却记了许多许多年。
后来,没有意外,赵清秀成了欧阳氏的童养媳。
她并不怪阿父阿母‘卖’了她,正相反,那时还很替阿父阿母感到开心,她终于不是白吃大米的赔钱货了。
同时,在赵堂姑与甄氏面前,哑女赵清秀不禁低头,感到自卑愧疚,自觉配不上檀郎。
她的檀郎啊,是令其无比崇拜艳羡的读书郎。
赵清秀十分知足,很珍惜很珍惜眼前的小夫君,哪怕他时常在病榻上咳嗽,时醒时昏。
她安静的守在病榻旁,浅笑刺绣,默默陪他。
赵清秀永远也忘不了,病榻前那一段宁静美好的日子。
后来檀郎时而醒来,发现她是哑巴,毫不嫌弃。
清醒时,取来《诗经》,开始撑著身子,教她写字。
三百零七个字。
赵清秀清晰的记得,直到那只白猿出现窗边前,檀郎一共教了她三百零七个字。
从第一个字,同时也是她的姓氏,“赵”字。
到最后一个字,“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中的“清”字。
至于后来,好动白猿出现,引起婆婆赵氏、婶婶甄氏误会,她被赶出家门的故事,赵清秀与叶薇睐有细细讲过。
被“恰好”路过的师尊捡漏带回云梦剑泽后,无数个日夜,赵清秀也曾一次次的回望幻想过。
若是当时檀郎没有重病昏迷,她努力用仅有的三百字储备,生疏的将白猿刺人的真相原委解释给檀郎听,或许她就不会被婆婆婶婶赶出家门了吧。
可转念一想,如此离奇之事,或许就算解释了,檀郎与婆婆婶婶们也很难相信。
或者说,就算亲眼见到白猿相信了,但她端坐深房,静若处子,却引来一只好动白猿,刺伤小夫君。
可能落在思想保守封闭的乡野众人眼里,也是不祥之兆吧,那么迎接她,可能是猪笼也说不定……
用师尊后来的话说:这都是命。
赵清秀有时信命,有时又不愿信命。
江湖之人皆夸,越处子传承神话灵性,生而知之,与灵动白猿对搏,苏醒绝世剑术,浑然天成,冠绝当世。
可是只有赵清秀自己才清楚,当初白猿偷溜入屋,似为引起静若处子的哑女注意,抓起绣针顽劣刺伤檀郎时。
胆小怯弱的赵清秀,能勇敢的捏起绣针,刺向那头白猿。
她满心只为夫君檀郎,而不是想要去学习什么绝世剑术。
这就是……命?
眼下也是如此,在龙城两次找到檀郎,他都是重伤昏迷。
病榻前,斜照的夕阳渐渐收起消失,不知不觉屋内的视野昏暗。
赵清秀弯腰凑近,仔细端详著他的睡容,右掌四指温柔抚摸。
趁著还未天黑,她要牢牢记住他的容颜。
因为很快,她的天就要黑了。
少顷,痴情哑女缓缓垂眸,收回目光,转身走去桌边,将这些日子与大师姐、谢令姜等人交流沟通时的字迹字稿全部收入袖中。
这些纸张上各式各样的字句里,还包括她滚瓜烂熟的那三百零七个字。
是赵清秀深夜孤守檀郎床头时,发呆写的。
多想让他看一看,她学的字啊。
赵清秀的目光怔怔落在手里纸张上的最后一个“清”字上。
“赵清秀”三字,是她随师尊回到云梦剑泽后,取的名字。
此前,他们一直叫她“绣娘”。
那一日永别了檀郎,远离了生活了十来年的家乡,师尊转头问其名字。
呆坐泥地的她,用食指在身旁泥地上呆呆写下了一个“清”字。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叫绣娘的童养媳,多了一位越处子赵清秀。
赵清秀的故事简简单单。
她与檀郎的感情也简简单单。
简单到她的心里仅有一个檀郎。
清理掉屋内所有她留下的痕迹。
赵清秀缓缓转身。
“咳咳咳——!”
这时,床榻方向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赵清秀娇躯一僵,忙不迭躲入阴影之中。
可旋即,随著病榻上某人咳嗽声的增大,阴影中紧张咬唇的她,忽觉不对劲。
再次走近床头,看清欧阳戎痛苦神情,赵清秀小脸先是一愣,旋即恐慌。
“水……水……水……”
好消息是病榻青年终于虚弱说话了,坏消息是,他满脸涨红,紧闭眼睛,咬牙撕扯衣领出的衣襟,似乎燥热难耐。
“啊,啊,啊!”赵清秀急得团团转。
她先是闪身桌前,倒满杯凉茶喂欧阳戎。
见其异常燥热状态依旧没用减轻迹象,哑女赶忙跑出门,拉来一位咽酒抹嘴的鹤氅裘老道士。
“到底何事这么急?你说清楚……算了,和你一个哑巴处事真难。”
孙老怪叹息一声,两手笼袖,自若进门。
闲庭散步的他,先是瞥了一眼病榻上异样的欧阳戎,然后立马切换出一副皱眉严肃的表情,嘴里倒吸一口凉气:
“不好!
“哑丫头,可能是龟甲天牛的药性太强,也可能是配制的方子里,血红花与丹参对冲,勾动了腹下关元穴的旺盛气血。”
“啊?”
“反正现在情况不妙就对了。”
“啊啊咿呀!”
“你问怎么办?这个嘛,说好办也不好办,说难办也不难办。
“简而言之,此子现在气血燥热,体内阳气太重,需要处子阴气调和。”
孙老怪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说:
“差点忘了,这小子此前精神气缺失,但身体内的气血却一直旺盛未减,眼下意外被天雷勾起了地火……真是造孽啊。”
他左右四望,摊开双手,空叹一声:“贫道是道医,不是老鸨,大晚上的,哪里给他找处子去?更何况多一笔买卖,得加钱才行。”
原本满脸焦急的赵清秀听完后,微微张开粉唇。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旁边的某个无良大夫余光如有若无的在瞅她。
她登时脸颊滚烫无比。
可转头一看正在扭扯衣裳的燥热青年。
赵清秀又手足无措。
孙老怪若无其事的偏开目光,叹息一声:
“欸,你们越女好像有规定终生不可嫁人,否则受罚,算了,规矩最大,再不给他泄火,就要凉了,那……
“贫道还是去叫下那个姓谢的俊俏女儒生吧,她好像挺关心这小子的,又是完璧之身,估计愿意咬牙,吃个大亏。”
孙老怪扭头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袖子就被一只仅有四指的小手紧紧攥住。
“额,哑丫头,你这是干嘛?快快放手,此子来不及了。”
她用力摇头,死不放手。
孙老怪压住嘴角,作皱眉寻思状:“那你这意思……”
哑女清澈眼眸直直倒映病榻青年。
有那么一瞬想过成人之美,可心中莫名空落落的,像是要彻底失去所有一样。
这是……她的檀郎啊。
孙老怪点了点头,自顾自说:
“哦,原来意思是,你来啊……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放不开脸。”
赵清秀俏脸“刷”一下红透,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可鹤氅裘老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终生不准嫁,不代表终生不能失身对吧?
“倒挺灵活,好吧,那回头给你开点药方,掩盖一二,可别让你大师姐知道了,还好这儿有位妇科圣手。
“那行吧,贫道去外面守著,离远一点,你在这儿想想,怎么救他吧。”
孙老怪出门。
赵清秀烫脸埋胸,迅速关紧院门屋门,摘取背剑,剑立门前,布阵警戒。
她回过头,屋内又只剩二人。
看著熟悉的空荡宁静的屋子,熟悉的檀郎的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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