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17节
欧阳戎嘴角带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寂静的青铜古钟,转身离开……
清晨。
欧阳戎早早起床,与甄氏集合,一起去往了东林寺的早斋院。
婶侄二人来的有些早,谢家父女还没来。
欧阳戎一身浅蓝常服,低头翻著昨夜燕无恤送来的衙门公文,似在思索著某些事。
身旁的甄氏今日打扮有些庄重精致,在半细的伺候下,舀了勺热粥尝了小口,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转从袖中摸出一小包红布,布里似是抱著某块圆环状的坚硬小物。
美妇人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红包,不时昂起下巴,有些期待的张望一眼门口方向。
“婶娘这是在等如意郎君?”欧阳戎翻看公文,头不转的好奇问。
“呸!瞎说什么呢檀郎,婶娘都老大不小了,等个屁的郎君。”甄氏举起勺子,做欲敲某人脑袋的动作,欧阳戎歪身躲了下。
欧阳戎又叹口气,“那可惜了,再找个多好。”这样就不用来天天烦他了。
“你个没良心的。”甄氏瞪了他眼,又摸了摸袖子里的红布,道:“这是你阿娘留下的玉镯,是要传到檀郎的正妻手里的。”
欧阳戎毫不意外,嘴里道:“那你还不藏好,没事别掏出来显摆。”
“哼,今日明明是‘有事’,说不定有惊喜,马上就能用上了。”
“惊喜?好吧。”欧阳戎笑了笑,也不争了,反正等会儿师父就来,现实会比他的言语更有力,这才对付长辈“关心”的正确展开。
甄氏还想再训下某人,忽然外面传来脚步,抬头看去,谢旬带著谢令姜赶来,甄氏立马端坐好。
“抱歉,来晚了点,没久等吧?”
谢旬歉意拱手,欧阳戎与甄氏起身回礼,众人一起落座。
甄氏叹气:“没事没事,是檀郎他起的太早,有点猴急了,所以才来早了点,还没到点呢,谢先生与婠婠没迟到。”
欧阳戎:“?”
甄氏没理他,期待的看著谢旬,寻找话题:“谢先生昨夜……”
谢旬却主动开口:“来得晚,是因为早上临时有件事,和婠婠商量了下,耽搁了一点时间。”
“什么事?”甄氏顿时来了精神,不过欧阳戎瞥到,她桌下的手攥紧起来袖子,似是有点紧张。
欧阳戎心里摇头,淡定的把公文放到一旁,开始吃粥,像是知道了结果一样,过程都不愿听了。
可没想到,谢旬却是笑了笑,“有一件事,需要劳烦夫人和良翰了。”
欧阳戎放下碗,抬头:“老师请讲?学生一定认真对待。”
谢旬有些欣慰抚须,开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老夫决定让婠婠留在龙城,陪良翰。”
“……”
欧阳戎以为自己听错了,迟钝了会儿,发出一个音节:“啊?”
甄氏面色一喜,桌下小拳一挥!心说稳了!
谢旬瞧了眼欧阳戎,又复述了一遍,一字不差,确实是让谢令姜留下来陪他。
欧阳戎沉默了,他缓缓转头,看向斜对面那位安静的谢氏贵女,她此时正用右手掌撑著皙白的小脸,歪头看著门外正端粥进来的僧人,脸色如常。
可某人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句话:
解释解释什么叫踏马的惊喜。
第18章 不会后悔
谢令姜今日又是一袭男装。
她身颀长,脸皙白,露乌鬓,头戴皂罗折上巾,穿宝蓝翻领窄袖长袍,腰系紫绸玉带,脚穿高头锦履。
眼神挑剔的欧阳戎也不得不感叹,这位谢氏女确实是美姿仪,穿个男装,却比大多数男儿都潇洒,唯一怪怪的,就是胸肌大了点,男子看了都嫉妒。
这种女郎男装在大周并不奇怪,这股风气自大乾开国后,便从长安与洛阳贵族仕女中蔓延开来,成为帝国女性的风尚。
或许是离氏皇族有狄人血统风气开放包容,又或许是南北朝鼎争死了太多男儿,女子参与了各种社会生产与活动,地位大幅提高。在民间人家,女子可顶半边天,在帝国上层,女性贵族积极参与政治,最后甚至诞生出卫氏女帝这样的彪悍存在,把离乾皇族嘎嘎乱杀。
所以像小师妹这样日常男装,又入书院读书,一脚能连续踹飞两个大汉,压根就不叫事。
那什么才叫事呢?
突然要嫁给你了才叫事。
“老师,学生……不太理解。”欧阳戎迎著谢旬含笑的目光,说:“小师妹留下来陪我干嘛,县衙公事繁忙,学生怕照顾不好小师妹。”
“欸怎么说话的……”甄氏桌下伸手去扭笨侄儿的大腿肉,后者把两腿一并,偏开。
谢令姜眸光投来,一本正经的摇头:“不是良翰兄照顾我,是我照顾良翰兄。”
有区别?
嘶,好像确实有点区别。
看来谢家女郎是喜欢在上面,不过,让檀郎在下面也不是不行,白天委屈一下在下面,晚上不就能翻身在上面了吗……甄氏暗道。
瞧见学生陷入了沉默没回话;那位甄夫人也似是误会了什么。
谢旬先是开口朝罗裙妇人道:
“多谢夫人昨日的关心,不过婠婠眼下更关注学业与历练,老夫也挺希望她以后能继承这点家传儒术,这几年想著不拿其他事打扰她。”
这是婉拒。
“不过良翰可不能学他小师妹,既然已经为官,确实该考虑些人生大事了,齐家也是修行的一种嘛。夫人,你昨日有句话说的半对,江左士族尚不尚人物,老夫不确定,但是我陈郡谢氏确实是尚人物的,老夫回去后,会在其它几房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合适良翰的适龄女郎做个良配。”
这是先退后进。
也可能,画饼。
甄氏一僵,默了会儿,把袖子镯子塞回,脸色犹豫了下问:“那确实可惜了……那其他几房是直系还是旁系?”
谢旬脸色不变,耐心解释:“在外人嘴里可能是叫旁系房,不过在族内,咱们都视为一家人,没什么直系旁系之分的,夫人宽心,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哦,是这样啊……”甄氏缓缓垂目,看著桌上冷了的粥。
甄氏的失落反应,让谢旬脸色有些歉意,其实金陵直系房不是没有妙龄谢氏女,但是大都不可能,那些女郎还没婠婠一半条件一半优秀,可却都个个自持望门,眼高于顶,除非当朝权贵,否则瞧都不瞧一眼他姓男儿。
不过与甄氏此时的强颜欢笑相比,欧阳戎确实默默松了气,心道,这才合理。
一直垂眸,小口喝粥的谢令姜忽然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师兄。
她不是恶趣味,只是单纯好奇他的反应。
却是发现,这位大师兄没有愠怒红脸,没有哈哈一笑不在意,也没有假装轻笑反向清高,抑或是风轻云淡不说话。
他仅仅只是……边侧耳认真听著她阿父说话,边把面前的两大碗稠粥干光了,连桌上的两小罐腌萝卜都没放过,被他一声不吭夹的精光,若不是阿父与她还没怎么动筷子,说不得桌上最后一小罐腌萝卜也得要没。
谢令姜有些无语,不过旋即也是好奇,抽了双筷子,轻“噔”敲桌齐拢两筷,去夹了块腌萝卜。
这东林寺的腌萝卜真这么好吃?
“良翰啊。”
“唔,学生在。”欧阳戎放下筷碗。
谢旬侧首示意了下谢令姜,对他解释道:
“是这样的,你小师妹留下,是她自己提议的,上山前见到了龙城水患严重,她生出恻隐心,想留下辅佐伱做些事。而且为师也觉得,你小师妹在书院已经读书读的够多了,确实该出来历练下,脱一脱稚嫩气。”
欧阳戎欲言又止。
谢旬又道:“你就让她跟在身边,当个幕僚,不用特意关照,她会照顾好自己,其实你小师妹……是有些拳脚的,说不定必有时候能帮下你。”
欧阳戎本想说,他有县衙燕捕快他们保护,不需要小师妹帮,不过立马想起昨日在三慧院,小师妹的腿,他又闭嘴了,有一说一,这大长腿确实挺要命了,各个方面。
只不过欧阳戎依旧觉得让谢令姜留下当幕僚,跟闹著玩似的。
可是此刻面对恩师的好心与殷切眼神,他还是点头了。
“好,不过,小师妹得保证听我话。”
谢旬满意颔首,“婠婠,不可给你师兄添乱,好好看好好学。”
“哦。”谢令姜漫不经心点点头。
她现在的心思全都在腌萝卜上,确实好吃脆爽欸。
看来又多了一个理由留下了。
……
“良翰的那位叔母,下午与为父讲的就是这个事,你意下如何?”
“阿父想女儿嫁出去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想不想的。”
“阿父挺满意这位欧阳师兄的吗?”
“不管为父满意还是不满意,都不代表你,我顶多为你提供一点看法,如何抉择,你自己来。
“你阿母以前是这个态度,为父现在也是。你若要嫁,就为你准备嫁妆,若是不嫁,家中也永远有你的位置。”
“阿父与阿母当初是自己选的吗?”
“不是,我与你娘是奉命成婚,在新婚之夜前,连对方是何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个小名。”
“可是后来,阿父与阿母伉俪情深,鸾凤和鸣。”
“所以我与你阿母才明白,先婚后爱是多么难得,多么弥足珍贵,所以我们不插足你的人生大事,只给你准备嫁妆与祝福。”
“那阿父对欧阳良翰的看法如何。”
“为父觉得……还不错。嗯,你自己选。”
“阿父,女儿不是因为什么门望高低,瞧不起人家。
“只是我还有很多书没读完,还有很多道理没想通,还有一愿未完成,依旧停步‘君子’,未晋升‘翻书人’。
“女儿,还不想嫁人。”
“好。”
“父亲不生气?”
“不生气。你自己的选择,只要能承担以后有可能的后果就行,那就永远也不算是错。只要以后……别后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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