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538节
“但我师父今天一早看着咱们的祖师祠堂,满嘴都在念叨‘英雄、英雄’。”
“……”
司徒笑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的东西,对他触动很大。原本他们不知你真伪,暂且好说,一旦认定是真,我感觉师父人都老了几分。”
赵长河奇道:“至于嘛?”
“至于。”司徒笑认真道:“他本以为他在为民,但回首过去,一些事情很难评。而你的角度又给了他一棒槌,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棒槌。”
“你才是棒槌。”门外传来厉神通的声音:“老子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二五仔?”
司徒笑埋头吃面。
厉神通举步入内,亲手拿着一提馒头放在桌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款待不周,让赵王见笑了。”
赵长河很高兴地取了馒头啃,问道:“不瞒厉宗主,我会点望气之能,需不需要我再看一圈,把其他剑气潜藏的剑奴挖出来?”
“那厉某也不和赵王客气了,需要。”厉神通平静道:“作为回报,大汉与关陇交战之时,巴蜀会配合兵进汉中。战事交由我史师弟负责,司徒辅之,而本座自己随赵王北上。”
司徒笑张了张嘴,眼巴巴地看着赵长河,希望他多借个人。
却听厉神通道:“你就别想北上了,去了也是在皇甫永先军中为将而已,因为你不可能参与御境之战。谁叫你如此废物,你和赵王差不多年纪,看看你的年纪活到什么狗肚子里去了?”
司徒笑憋了一下,没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就比人家赵长河高半档,你的年纪又活到哪条狗肚子里去了?
赵长河道:“司徒曾经在皇甫将军那里打过仗,熟悉,让他去雁门也行的。”
“那就去雁门。”厉神通并不纠结于此,转而道:“你昨天说,昆仑神魔对世间争霸没兴趣,倒也不尽然。既然本座决定配合你,那把这里的事情跟你说说,也算投桃报李。”
(本章完)
第738章 赵王立鼎
厉神通和玉虚是多年好友,当初玉虚通过赵长河赠酒给厉神通,那意思还有点提携赵长河、让厉神通指点指点锻体的味儿。厉神通还真给面子,就因为区区一壶酒,还真提点了一二,颇有高山流水之风了。
所以玉虚那边的事情,厉神通就算不全知,起码关键事项是知道一些的。
其实那时候厉神通因为赵长河帮他遮掩抢官粮之事,还说过欠赵长河一个人情,可以帮他做一件事。赵长河当时以为岳红翎在巴蜀被追杀,便委托他照应岳红翎。最终因为岳红翎人都在苗疆了,也用不着厉神通照应,这委托没完成,厉神通说以后还可以再提。
如果以江湖道义,这次赵长河都可以直接提要求,但双方都很默契地好像把这事给忘了,没有人提。
因为现在的事情再非个人之事,双方都需要对整个势力负责,不是那点人情可以交换的,拿这个说事自讨没趣。
但恰恰请厉神通个人出塞,恰得其所,默契无需多言。
厉神通也没提这个,陪着赵长河啃着馒头,似是闲聊家常般说着:“我想你应该清楚,有一部分神魔……或者我们不称神魔,没意思,实际就是御境强者,他们是修的气运或者信仰之力。主要以人间教派传播来实现,你与四象教混得这么深,应该了解。”
赵长河暗道不仅了解,而且自己直接受益。
现在四象教为国教,传播的信仰之力自己接收了很多,因为自己是新夜帝。就连当初铸剑之时临场破三重秘藏,也是集合了气脉与信仰之力才一鼓而破;而破三重秘藏之后至今才多久,就已经尝试破御了,这修行的积累速度和信仰之力越发壮大是有很大关系的。
四象教这方面得益最大的人是三娘,她不仅接收四象玄武信仰,还接收了海神信仰,如今海外信仰广布,她的修行之速很可能是最离谱的。
“所以厉宗主的意思,玉虚会参与俗世之争,为的是教派信仰争夺方面的事?”
“玉虚很早以前就已经是半步御境,如今更是已经破御,自有其骄傲。他一直很反感被道尊驱使做这做那,是拒绝参与这些的。世上有很多道门,比如太乙宗归尘等等,本来并不需要玉虚做什么,道门自然就很兴盛,道尊也不会逼迫玉虚过甚,倒也相安。”厉神通叹了口气:“但其后出了两个问题,都与你相关。”
赵长河大致知道是什么了。
果然就听厉神通道:“首先,玉虚此前可以不去布道,一个很大的借口就是为了天书。当伱取走天书而玉虚甚至都没出手拦一下,不说是否导致他与道尊的反目,至少会导致他很难再找理由拒绝其他事宜。”
赵长河默然。当初夺取天书一时爽,确实没有过多考虑别人的事,玉虚在这里替自己担负了很多很多。
因为当初瞎子出了手,对方觉得本质是瞎子夺的天书而不是他赵长河,不敢找瞎子麻烦,否则可能早都找上门了。但不找他赵长河与瞎子的麻烦不代表不找玉虚麻烦,这一两年来玉虚和道尊的关系之僵可想而知。道尊复苏得越多,玉虚就越难受,到了现在让他做点别的什么,还真的很不好推拒了。
厉神通又道:“其次,原本夏龙渊灭佛、四象教又是在暗处的魔教,道门在世间本就是一家独大,还好说。如今夏龙渊已死,佛门有复苏之兆,四象教又成了国教,光明正大地四处布道,道门的地位忽然变得岌岌可危。哪怕道尊什么都不说,作为道门在此世的最高代表,玉虚本来就应该做些什么。”
看似夏龙渊之死是他们干的,他赵长河反倒是保夏来着。但所谓有关指的是四象教与赵长河的关系,他赵长河是四象教的夜帝。
确确实实两个问题都与赵长河直接相关,也等于与如今的大汉直接相关。
也就是说,如果玉虚直接下场支持李家都是极为合情合理的事,怪不了人家半分。
怪不得厉神通以前就想打汉中,可这些日子反而歇火,需要自己来出使。那是因为以玉虚和厉神通的铁关系,关陇与巴蜀本来是有可能合流的才对,而不是老印象中的厉神通一定会往上打。
想到这里赵长河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自己没偷懒,北地一安就直奔西南。真要被厉神通和李家合流,那麻烦就大了。关陇与巴蜀连成一体的秦汉模版,谁都知道有多可怕。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联合,当然是因为有胡人的问题哽在那里,厉神通联合不下去。
厉神通看赵长河的神情就知道他明白了,便道:“玉虚和李家的接触,也是卡在胡人这里,玉虚希望李家拒绝胡人,他们就可以倾力合作,而现在双方谈成什么样了我没法实时得知。因此这里你颇有文章可以做,搞得好了,说不定还能与玉虚合作先打胡人。”
岳红翎忍不住问:“世外教派,也在乎胡汉么?”
厉神通摇头:“人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玉虚出家之前也有家,你猜他的家是怎么没的?”
原来如此……岳红翎点点头不再多言。
厉神通又道:“何况胡人自信长生天,在教派之事上也是有冲突的。若说已经出家了,往日恩怨可如云烟,可这东西就没法调和。不过话说回来,单论这方面,他们是可以合作的,至少道尊会认为可以合作,只要先把你们大汉给推了,长生天的信仰在神州不可能争得过道门,他会有这样的自信。”
赵长河微微点头:“是的,神魔之思,与人不同。玉虚前辈终究是人,道尊的视角却未必是了……”
厉神通道:“也就是说,一旦道尊压得玉虚放下私怨,他们的合作就很容易成立,现在完全是靠玉虚那口气顶着。你若真当昆仑不涉争霸,和北胡打得死去活来之时,道尊背后给你来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叫傻眼。”
赵长河轻轻扣着桌面沉吟良久,低声道:“多谢厉宗主告知……这么说来,我确实该先见一见玉虚前辈。”
厉神通忽然笑了起来:“你敢去昆仑?道尊见你踏入范围,说不定二话不说就弄死你,而除了道尊之外,你也知道昆仑混乱得很,其他各方势力对你也都没什么好意。那里对你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我确实不敢去昆仑……不是时候。”赵长河坦然道:“但我敢去长安。”
厉神通怔了怔,赵长河续道:“玉虚前辈背后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人在暗中针对他们……他会想知道的,这是我与他谈话的基础。厉宗主与玉虚前辈相交莫逆,不妨帮忙传个信,大家在长安相见。”
厉神通认真起来:“有人在针对玉虚?”
赵长河道:“未必是针对他,但一定对他是不利的。我知道在道尊的压力之下,不可能单用大义来劝玉虚前辈,但既然涉及他自己的生死攸关,自是可以谈的。”
厉神通忽然笑道:“你倒是知道用大义来劝我?”
赵长河道:“我并没有对厉宗主陈述什么大义,只不过厉宗主心中有义,于是对我说的很多东西触动不已。”
厉神通点点头:“你说的东西,有没有想过只是镜花水月?”
“哪方面?”
“比如均田亩,分个田也就是繁琐些,不是太困难的事,然而一旦有买卖,久而久之还是会形成兼并。而若是禁止土地买卖,是不是又不合常情,只处于理想之中?”
赵长河点头:“确实。但能延缓。”
厉神通盯着他的眼睛:“看你这态度,你心里对这些有过想法,只是不肯说?”
赵长河道:“不是不肯说。我心中确有很多想法,但我也需要做更多的调研,我甚至连现在的亩产多少都搞不清。所见太少,掌握的情况太少,单这么走马观花的看看就说得口沫横飞,是纸上谈兵不负责任的。如今的形势,大家都没有这种时间和精力,能先延缓就不错了。”
厉神通露出一丝笑意:“很好。你没有夸夸其谈。”
赵长河诚恳道:“这些是国计民生的要事,任何夸夸其谈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只能说有些方向思考,更具体的东西需要很长期的研究,如果厉宗主有意可以一起琢磨。”
厉神通道:“那你所谓的开教育,人人有功练、有书读,是否也只是一个所谓的方向,或者可以说只是一个期冀?我夜里细思,其实办不到……”
“如果厉宗主本人愿意大力支持,那么办不到主要是因为纸张与印刷跟不上吧……”赵长河道:“但只要知道了差在哪,就可以往这个方向琢磨不是么……世上并不是人人在练武,我看海船的技术都已经很强了,若能召集相关工匠,提出想法,早晚是可以解决的。嗯……这事我回头从京中解决会更合适,厉宗主若有兴趣,到时候第一个向巴蜀推广。”
只赵长河的第一句话就让厉神通眼神变了。他所谓的夜里细思办不到,只是感觉办不到,因为什么办不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长河一口就道破了。这深切说明赵长河真的不是随口画大饼,是早就有很通盘的想法。
至于能不能做到,其实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长身而起:“玉虚眼下就在长安楼观台,不需要我去信相约,你自去便是。至于本座就不与你同去了,若你死在长安,一切休提。”
司徒笑忍不住道:“师父……”
厉神通瞪了他一眼,又对赵长河道:“眼下两件事需要赵王帮忙,做完了再去。一则揪出听雪楼剑奴,二则烦请赵王组织原镇魔司人手,本座有用。”
这话说得越发不客气了,好像赵长河就该帮他做事一样,赵长河却反而很高兴地哈哈大笑:“行,现在就办。”
厉神通深深凝视他一眼,转身揪起司徒笑:“走,一堆事要做,谁许你在这里吃面吃个没完的?”
目送司徒笑被扯着跌跌撞撞地离开,岳红翎终于失笑:“司徒在宗门,和在江湖上的表现很不一样。在江湖上颇为豪雄,在师父面前老实巴交气都不敢喘。”
赵长河馒头都没啃完,继续吭哧吭哧地吃馒头:“就是因为在宗门被师父压惨了,到江湖上才那么浪吧。出场还念诗,比某些……文采都好。”
瞎子:“?”
岳红翎点头:“厉宗主气势很胜,虎目一瞪,杀机凛然,一般人都扛不住。”
赵长河笑道:“也没见你怂了啊。”
岳红翎道:“那你最后这么老实的愿意帮他,是因为你怂了?”
“因为他这样的汉子,越是不跟你客气让你帮忙,就越是当你是朋友看待,好事儿。”赵长河道:“尤其是真让我组织镇魔司,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组织了镇魔司,也是他管控啊,能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能说这是大汉镇魔司驻蜀分衙吧?”
“那可不一样。”赵长河笑道:“因为那是我组织的镇魔司,对我负责很正常。谁都没法界定他们哪些话能向我汇报,哪些话不能,大堆擦边球可打。如果让他们什么都不能对我说,那就不会叫我组织镇魔司了,过桥抽板的话,那就等于和我反目,你看他像有这种想法么。”
岳红翎怔了怔,脸色变了。
面上看这是与赵长河深度合作的意思,可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不是埋了点投诚的意思?
至于吗?就你那几句话?
赵长河三两下啃完了馒头,长身而起:“我去替巴蜀做一趟镇魔司的活儿,你先歇息,到了长安,怕有血战。”
看赵长河元气满满地跑路,岳红翎摇头失笑,也真不跟上,自顾坐在亭台修行。
她真的感觉有点气机动荡、神魂凝聚的感受,赵长河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叫她安心歇息。
跟在他身边,确实很多事感觉自己都插不上手,帮不了忙,意见都提供不了,纯纯的护卫。但心中却一点都不觉得这背离了自己的喜好,更不觉得枯燥。论江湖行侠,他这样帮的人更多;论增长见闻,他身边的见闻比江湖故事新颖得多;论剑道修行,如今眼界越宽,剑道越博,岳红翎总觉得这比自己历练破御更像一条正路。
说不定自己破御比赵长河要更早一点……毕竟有些东西在他说来平平无奇,在别人听来石破天惊,感触太多。
当然最关键的是,只要在他身边就安宁,看他对着一方之主、天榜前辈,侃侃而谈,硬生生把对方说成了自己人的模样,岳红翎感觉比血战获胜都有成就感。
剑道与剑道是不一样的。
岳红翎曾经得到过剑皇的部分传承,可能还属后期传承这在以前大家都有共识,说不定将来需要去一趟剑皇之陵来印证这番因果。
而何谓剑皇?
以往的路子,走到尽头或许可称剑神、或者说剑圣。但若称剑皇……是不是万剑俯首就叫剑皇?如是,他人之剑可为我用乎?
就像赵长河如今在做的事一样……他这是天子剑么?
岳红翎修行之中,背后剑气氤氲,渐渐弥散。
远处客舍的守卫们忽地感觉自己佩剑腰刀开始震颤作响,骇然伸手去按,那震颤却越来越严重,根本按不住。
“锵锵锵!”无数声脆响同时传来,周遭数里之内刀剑齐齐出鞘,直冲半空。
继而向着客舍方向,微微抖动,似是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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