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笑傲开始的江湖路 第232节
李世民闻之大笑,安抚手下道:“先生与我早有预料,已然安排大军陈兵边境。况且徐国纸上谈兵之辈太多,难道不知胡虏冬休以利于人马繁衍,得到春季人困马乏,怎会有出兵的能力?想来也不过是小战不断,大战不起,不足为虑。”
边关奏报,果是如此。另有岭南传来讯息,宋缺因徐国勾结外虏,不愿出兵。寇仲无奈,只能下令请杜伏威放弃九江,回转历阳。
杜伏威勃然大怒,又是无奈,只能放弃九江,乘船顺江而下,等到了历阳,尚未通报友军,突然只身一人,入到周营,求见沈元景和李世民。
他说道:“杜某不自量力,只以为能够在这乱世逐鹿,却是到了后来,大业未成,荣华未就,先和生死兄弟生分,反目成仇。现下更是狼狈,落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不若早降,请陛下给江淮军的兄弟们一条活路。”
李世民喜道:“杜公愿来归顺,自是天大的好事。过往种种,皆不追究,只要从今而后,遵纪守法便可。”
杜伏威也知道周国一直以来,对武林势力限制颇多,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此,心中叹息一声,道:“谨受命!”
沈元景问徐国之事,他忿忿不平的道:“是我眼瞎,错信了寇仲那小子,行事太过随心所欲,不似人主。我屡次劝他不要对信任慈航静斋与鲁妙子言听计从,多多收拢势力,加强集权。
可他不听,反倒以为我是离间他和那帮尼姑和鲁妙子的关系。虽名为父子,实则路人,亏得我有大军在手,才不致被他身边那帮小人所伤。
现下果不其然。他早时冲动,屡屡孤身犯险,犯下大错;现下正该亲征,以涨士气,又畏畏缩缩,留在江都。
不是我小觑陛下,他若肯出兵到前线,则彭城、寿春、合肥、九江与余杭连成一体,莫说到五月决战江都,便是再过三年,也不定能下。可偏偏这时候矜持,如之奈何?”
沈元景摇摇头道:“你等追求不已,本就不是一体,绝无可能一心。纵我不以五月决战的言辞相惑,破败也只在今年。”
杜伏威仔细一想,却是如此,不禁颓然。俄而又道:“我还有一事求肯。今番肯来,实则辅公祏念及旧情,不忍我玉石俱焚,劝我归周。我愿以陛下赏赐的荣华富贵,抵消掉他之罪孽。”
李世民沉吟一番,说道:“既然杜公担保,那只要他不再作奸犯科,朝廷绝不下令追讨。”
杜伏威心悦诚服,当夜献城,受封历阳郡公。
不一日,李靖顺江紧追而来,得知历阳归附消息尚未传出,遂献计将城中的江淮军船只弄得破破烂烂,顺水流到金陵。
独孤峰以为历阳城破,惊慌失措,也不打探便连夜逃走,金陵不战而定。
又五日,周国大军围困江都。
第145章 转眼至江都
李世民与沈元景坐在马上,身后就是周国数万大军。
他一指对面,笑道:“近来行军太速,以至于我有些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几乎分辨不出自己怎么来此的。
先生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光头和尚,青袍道人,儒服士人,贵家公子,唯独没有身着铠甲的将军。
徐国上下这幅模样,不像是两军对垒,反倒如同庙会,什么人都出来了。寇仲果然是一副江湖做派,把军国大事,当做了儿戏。”
沈元景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有脸说别人,你夫妻二人不也是如此。一个不好好在长安临朝听政,偷摸前来;一个束袖跨剑,一副武林中人打扮,难不成你是要去跟寇仲刀剑定天下?”
李世民讪讪笑道:“他摆明是要用江湖的方式来决斗,我若是不照着他的的意思来办,那就只能是一场大战。他若固守江都,城坚兵精,想要攻下,旷日持久,不知要牺牲多少士卒性命,多少百姓遭殃。
况且边陲之地,外虏虎视眈眈,拖到秋日又是他们膘肥马壮的时候,颉利、突利、统叶护与伏允等狼子野心,恐怕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首尾能以相顾,恐怕更为艰难。”
沈元景淡淡的道:“那也不需你亲自出马,但坐中军帐,看我破敌就是了。”
“既然御驾亲征,岂有看着将士们浴血奋战,而自己缩在后面的道理?”李世民大义凛然,见对方看过来,咳嗽一声道:“我身为华山弟子,师姐师妹们都在前方拼命,我哪里能够躲在后面,坐享其成?那不是要为天下耻笑么?”
“为人君者,无时无刻不被人嘲弄与贬低,若非如此,怎么显得说话者高明呢?无人人前不说人,无人人后不被说,从来如此,万世不移。”沈元景依旧不肯让他出面,说道:“你如今不算作江湖人士,并且将要涤荡江湖,还怕他们说什么?”
话到此处,李世民才不得不说出最后的想法道:“我生之于四大门阀,从小听闻的都是武功与江湖,耳闻目染,直以为天下最厉害的人是宁道奇,想不明白为何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不是他。
及至到了懂事时候,才明白过来江山社稷与江湖,朝廷与武林这些个事务之间的区分,开始有了策马塞外,驱逐鞑虏之思。不过江湖之梦,仍旧埋藏心底。
今日,寇仲为徐君,仍旧能够挺身而出,以一身之力替代兵卒对抗,我身为大周皇帝,也都是在先生手下学过艺的人,如何会输他?
等我出马,堂堂正正的胜过他,武林中人见之,哪还能够有胆魄对抗朝廷大军?”
他从公而私,又私而公,沈元景便知他主意已定,纵然现下能够强令他退回,可自己与宁道奇大战之后,恐怕也分不出精力来管他,遂道:“你既有此志,我也拦截不住。不过武林争斗,稍有不慎就会身陨,你可要想明白了。倘若你死,天下又将动荡,为求稳定,李乾太过年幼,这皇帝位置轮不到他。
我会择人登上至尊之位,甚至自己来也不一定。介时李阀定会相争,未免留下后患,我会一并送去陪你。如此种种,你可清楚?”
李世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道:“生死有命,成事在天。我与寇仲一战势在必行,至于后事,全凭先生做主,这江山要真说来,都是你拱手相让的,取走何妨。
况且,我就一定会输给寇仲?华山派这些外门弟子里面,我当仁不让,就是第一!”他脸上现出慷慨昂然的神情,显得信心十足。
“好!”沈元景点点头道:“不过你须听我安排,不得轻举妄动,兴许我既能让你过足这江湖高手的瘾头,又能全身而退。”既然阻止不了,他便要将事情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
寇仲策马出来,大声道:“请周国皇帝李世民出来答话?”
李世民看了看沈元景,低声道:“如何?我便知是躲不掉的。”
他驱马奔到前头,高声说道:“寇兄,如今沈法兴已然伏诛,寿春与庐州两地之兵民不愿与你同流合污,拨乱反正,驱逐了杨公卿与宇文化及。
现在天下只你一座江都,困守孤城,破灭只在旬日之间。未免生灵涂炭,你何不早早投降,如此可保黎民百姓不受侵害,你仍旧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
寇仲似乎对沈法兴、杨公卿和宇文化及并没有了期盼,大笑道:“时至今日,再惩口舌之利毫无用处。江都上下一心,死便死耳,想要我们不占而降,绝无可能。”
一言既出,身后江都城墙上兵卒果然三呼道:“死战!死战!死战!”
寇仲待声音止歇,说道:“不过现下,你倒是有一个机会。你我二人在这阵中决斗一场,以定下江都未来。若你胜,万事皆休,我束手就擒,一切随你处置;若你败,那要得江都就没那么容易。
我也不要你放过我,只要你善待江都百姓,发誓周国在一日,便对我手下这些个势力,既往不咎。你敢是不敢应战?”
李世民正要说话,从周国阵中冲出一骑,众人定睛一看,乃是一身形纤柔美好的女子。周军认出乃是皇后长孙无垢,未免有些骚动。
她驱马来到李世民身边,大声道:“堂堂华山派亲传弟子,岂会怕你这叛门之人?今日我大胆一次,代夫君应下这赌约,也是替师父清理门户。
徐子陵那缩头乌龟呢?你二人最早入门,得师父照顾不可谓不深厚,却忘恩负义,屡次冒犯师父在前,弃师门规矩于后。你二人的罪孽,就由我夫妻二人终结吧。”
“好一个奇女子!好一个周国皇后!”宁道奇由衷赞叹道:“沈兄教授弟子的本事,我算是服啦。他这个徒弟在武林中几乎没有传闻,却也有此智慧和勇气,着实让人钦佩。”
寇仲不好与她计较,要置之不理又不能,尴尬间,徐子陵来到阵前,说道:“沈师因一己之私欲,假借以鼎革天下之名,不惜挑起纷争,不知害了多少武林豪杰。从出山至今,江湖上一半的面孔荡然无存,生灵亦为之涂炭。
前有傅采林大师德高望重,一遭丧命,以至于高丽敌视,迟早生出祸端;后来毁灭净念禅院,只因贪图寺内钱财。
若论私,徐某确实忘恩负义,可于公而言,何尝不是大义灭亲?师妹既然要动手,自当奉陪!”
第146章 何有跪泥夷
徐子陵一番话说得边上的师妃暄与了空等人齐齐点头,其中一个中年女尼姑,轻暄佛号,分外引人注目。
从她站在众人中央,与宁道奇比肩而立,了空、尤楚红等都要落到一边的模样来看,无疑就是慈航静斋之主梵清惠。
她清丽温婉,望之如三十许,如今虽然身着女尼冠袍,从样貌上看,年轻时候定然是单婉晶、独孤凤这一级数的美人,倒也不负宋缺当年一番苦恋。
李世民正要呵斥,只见独孤凤按捺不住,从姐妹里面跃马而出,大声念道:“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
她声音清脆,抑扬顿挫,将虞世南所做一篇文章里头,净念禅院的豪奢与生民供佛之丑状大声念来。
商秀珣不知如何作想,掏出柷来,用力击打,声音清扬,虽有些单调,却也是分外合拍。
另一边了空脸皮抖动,双手合十,强自忍耐。可他手下不痴和尚大喝一声,举起丈高的实心铁杵,越众奔出,径直照着独孤凤的头顶砸落。
尤楚红方才踏出半步,就听了空轻声念道:“阿弥陀佛。”不得已止住,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那和尚身形如山,黑影重重压至;独孤凤身形娇小,如寻不见路的羔羊,被饿狼捕猎,惊吓得动也不知道动,令不少人闭上眼睛,不忍卒视。
只见得铁杵从天而降,临头之际,独孤凤往边上轻轻一晃,瞬间挪移出了一个身位。
不痴心里咯噔一声,却收束不住,砰的一下,在地上砸出于一个大坑,泥土四溅。他正要抡起铁杖横扫,转头却见眼前一个黑影越来越大,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独孤凤剑也不用,跳将起来,一拳砸在不痴的脸上。这拳头看起来白白嫩嫩,力气却丝毫不亚于对方的铁杖,直将其打得倒飞而回,空中洒落一口鲜血和几颗牙齿。
“师弟!”后面不嗔和尚连忙将其接住,只见不痴气若游丝,半边脸颊被打得凹陷下去,右边一口牙齿尽没,可见用拳之狠。
他将师弟交予不贪不惧,转身恨道:“女施主武功高出师弟多矣,明明可以稍微教训即可,偏偏要将之重伤,出手未免太过狠辣。”
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语,让宁道奇皱起眉头,看了看旁边的了空。后者沉默不语,似乎从得知净念禅院被毁之后,脸色就阴鹜至今,一直细细研究沈元景,总琢磨其武功路数与弱点。
独孤凤一脚踢飞铁杵,砸在一边轰然作响,骂道:“不毒不秃,不秃不毒。你们可以下死手,别人反抗就不行,果然舌绽莲花的品行,是一脉相承。”
“胡说八道。”站着后面的独孤策突然出来,大声呵斥道:“独孤凤,你离家出走,拜了师父之后,怎么一点长进也不见,反倒把我家教导的礼数给丢尽了。”
“和尚无儿孝子多。”独孤凤轻蔑的说了一句,气得对方七窍生烟,她又大声的念道:“由妖胡虚说造寺之福,庸人信之,争营寺塔。小寺百僧,大寺二百,以兵率之,五寺强成一旅。总计诸寺,兵多六军,侵食生民,国家大患……贱此明珠,贵彼鱼目,违离严父,而敬他人。何有跪十个泥夷而为卿相?置一盆残饭得作帝王?……”
“住口!”不嗔大怒,一握手里禅杖,后面两三百个身强体壮的僧人顿时鼓噪起来,齐齐大喝一声“住口”,声音直冲霄汉,又列阵往前,发出千军万马才能有的气势来。
众人听得独孤凤所念言辞,再看去之时,脸色更加古怪。李靖把手一抬,两千弓箭手立刻站了出来,齐将弓拉作半满。
那黑压压的箭头,让徐国所有人脸色大变,有人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些弓箭真个要放出来,三轮之下,不知有几人存活。
不嗔连忙抬手示意,净念禅院的僧兵顿住,困在原地,进退不得。只能听着独孤凤饱含内劲的声音,配和又起来的击柷声,将一整篇文章诵完:“……乞付天下寺庙之有司,责世间僧众返常人,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
一篇文章,几声柷击,酣畅淋漓,荡漾在两军之间。
独孤凤看了沈元景与长孙无垢一眼,略仰下巴,露出天鹅般的颈项,回到阵中。李靖这才把手一压,众弓箭手整齐划一,放下弓箭,回到阵中。
梵清惠与了空只是闭目念佛,不言不语。不嗔叹息一声,带着僧兵退了回去。
徐子陵亦无话可说,似乎因一番言辞被独孤凤击得粉碎,而受了打击。边上寇仲脸上露出尴尬笑容。
这两人的样子让单婉晶心里一动,秀眉一挑,当即大声道:“独孤妹妹,你平素自诩天下第二聪明的人,今番可做了大傻事,叫我逮到把柄了吧。”
独孤凤柳眉倒竖,嚷道:“怎么可能?我今次阵前赢下骂仗,使天下人皆知,华山一凤,非止武功高强,亦是博古通今之人。非我,谁能将虞世南文章读得抑扬顿挫、发人深省?”
单婉晶嘻嘻一笑道:“可你忘记了,对面那两个小子半路叛出师门,哪里学过这么多字?你这番做派可是对牛弹琴咯。”
寇仲与徐子陵脸色大窘,低头不敢反驳,他们确实听得支离破碎,似懂非懂。鲁妙子脸上露出惭愧神色。
“啊呀!”独孤凤气得连连跺脚,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
“还是我这门乐器好。”商秀珣却哈哈说道:“你看他两方才聚精会神,显然是听懂了我的击柷声。”
众师姐妹齐齐发笑,如同百花一齐开放,美不胜收。
看得两面人马眼睛都发直了。连那些个净念禅院的和尚都呆愣起来,不嗔不贪不惧不由多看了好几眼,才急切念动佛祖大名。
不少草莽之辈,一面羡慕的看着沈元景,一面在心底唾弃寇仲与徐子陵,暗笑二人愚蠢,有美人若此,还叛出师门,莫非是两人同时做了师妃暄的入幕之宾?
第147章 自秀传芬芳
师妃暄面上露出一丝淡然神色,丹唇动了动,寇仲和徐子陵齐齐侧耳,脸上羞意顿去。
那些个草莽之辈看得分明,知是传音入密,齐齐在心底暗骂寇徐二人,又羡慕不已。再看向师妃暄时,却不忍偏离目光,惊艳到无以复加。
师妃暄圣洁与悲天悯人里头,带着一丝疲倦与执着,佛祖大爱之中,亦透露出凡人的无奈与坚持。神与人合,兼具两者之妙。
寇仲立时振作起来,大声道:“这徐国之徐,乃是徐子陵之徐。陵少与我,不分彼此,他所言便是我要说的话。世民兄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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