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宋青书 第14节

于是，在炎炎夏日之下，在女弟子众多的峨眉山上，张三丰和宋青书就这山泉，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当然，主要是宋青书在洗，老道只是洗了把脸和脚，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洗完后，宋青书换了一身衣衫，将未干的头发整齐的扎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母亲总想给他绑两个总角，但他死活不愿意，于是马尾就成了他的标志了，他又恢复成那个仙气飘飘的仙童了。

两人继续攀沿而上，很快就来到接引殿，在告知接引弟子武当张三丰来访后，便在接引弟子的安排下喝茶休息，接引弟子快步去通告掌门。

很快接引弟子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之前来过武当的静玄师太，静玄师太对张三丰说：“张真人，掌门有请。”

宋青书顿时有些不快，张三丰身为武当掌门，又是江湖前辈，与峨眉郭襄祖师渊源颇深，于情于理你峨眉掌门都应该亲自迎接，如今只派个静玄过来请人，未免也太托大了吧。

张三丰却不以为然，他是知晓灭绝的脾性的，那本就是个孤傲刚强之人，眼里最是容不下沙子，再加上练得峨眉九阳功造诣不浅，脾气最是火爆激烈，他也不愿与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再者他自己也是个随性之人，也不多怪，便随静玄往前走去。

静玄边走边说：“今日得闻张真人亲临峨眉，掌门特意吩咐全派弟子齐聚接待张真人，此刻正在拾扫布置，没有亲迎，还请张真人莫要见怪。”

张三丰哈哈一笑：“不怪不怪，老道没那么小气。”

静玄又看了看宋青书，发现正是那个御使倚天剑的孩子，不由得对宋青书也笑了笑，宋青书面无表情全当没看见。

静玄也不见怪，只当孩子年幼，不懂这些礼节。

很快，三人便来到普光殿外，只见众多峨眉女弟子分立两侧，中间一块红毯长铺，直通入殿内，此刻峨眉掌门灭绝师太正在殿外等候。

宋青书打眼一看，那灭绝师太约摸三十四五岁的年龄，衣服出家人打扮，墨阳算得上甚美，但是薄唇瘦脸，两道眉毛微微有些下垂，显得有些特别。

灭绝师太见张三丰走来，快步迎上前去，边走边说：“张真人亲临峨眉，灭绝未能亲迎，还请张真人莫要见怪。”她的声音竟意外的清丽，与她的面向严重不符，这就让宋青书很是意外。

张三丰曾给宋青书说过一些峨眉的事，灭金额师太是峨眉第三代掌门，一手峨眉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再加上倚天神剑的加持，江湖上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算是一代巾帼，但就是性子刚强火爆，为人又方正，最是不喜邪教妖徒，可谓见一个杀一双。据说这跟魔教光明左使杨逍气死她的师兄孤鸿子有关，自从孤鸿子死后，灭绝才变得如此狠厉，但这些武林恩怨张三丰也不愿与徒孙多谈。

张三丰与灭绝师太相互客套一番便走进了大殿之内，宋青书紧随其后。

峨眉女弟子居多，当然也有男弟子，不过在灭绝成为掌门后，男弟子的地位便与日俱下，如今天这种场合，男弟子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周围这些女弟子多是青春年华，看到宋青书粉嫩的模样，都想逗逗他，结果宋青书理都不理就进了大殿，反而惹得这些女弟子咯咯乱笑，后来被静玄师太瞪了一眼后，便都不敢再做声了。

进了大殿，张三丰和灭绝师太坐上首，宋青书坐在张三丰下首，看着面前这个佛教大殿，对比着与武当的不同。

灭绝师太第一眼看的其实不是张三丰，而是老道腰上挎着的那柄剑。自从两年多前倚天剑突然飞走后，这是她第一次再见到倚天剑，江湖上都知道灭绝剑法高超，但如果没有倚天剑的加持，她是无论如何闯不下这偌大名头的。

“张真人，不知这倚天剑，是如何到您手中的？可否为我解惑？”灭绝师太直入主题。

张三丰将倚天剑放到桌子上，面带悲伤地说：“这把剑，是一年多前，贫道的三弟子俞岱岩从外归山时带回的，当时他回来时身受重伤，在武当修养了半年多才恢复，贫道本想着把倚天剑亲自归还峨眉，但还未等我出行，岱岩他又因为此剑，遭受了......唉。”老道说着说着突然以袖掩面痛哭失声。

张三丰这一哭，顿时让峨眉众人都惊呆了，谁能想到堂堂武当掌门，九十高龄的张三丰张真人，当着峨眉派掌门的面就给哭了起来，还哭得如此悲切。

一时间灭绝师太也傻眼了，就看着张三丰哭不知所措。

[20.第二十章演戏]

只有宋青书看到，他太爷爷正在衣袖后面给他眨眼睛。

原来这一切都是爷孙两人商量好的，不论是九阳真经，亦或是九阴真经，其实都与峨眉脱不了关系。

当年觉远大师圆寂时口诵九阳真经秘籍，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楞伽经》的原文，当初有三人听到，各自学了三分之一，但其实张三丰当时年幼，又不通武学，只得死记硬背下来三分之一左右，便形成了后来他交给弟子们的武当纯阳功，无色大师也学到三分之一，成了现在少林九阳功，但唯有郭襄女侠，本就家学渊博，人又聪慧异常，所以她记得九阳真经最多，几近一半，形成了现在的峨眉九阳功。

所以老道这次上峨眉，不单纯是好心的物归原主，更重要的是想以倚天剑交换峨眉九阳功，再大厅一下终南山活死人墓的事情。当初郭襄女侠钟情于神雕大侠杨过，终生都在追寻杨过的踪迹，所以她对于活死人墓应该是最了解的，就看郭襄女侠是否将活死人墓的位置传下来。

如果能找到活死人墓，那么此次终南山之行，即便不能找到《先天功》，那也可以去古墓找找线索，毕竟当年活死人墓就是因为王重阳才修建的。

所以宋青书才想到这个方法，针对灭绝师太的性格，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让灭绝认为俞岱岩现在这样都是倚天剑造成的，最后用倚天剑交换峨眉九阳功和活死人墓的位置。

但是这个计策非张三丰不可，如果换做宋青书哭泣，众人只会觉得正常，毕竟是个小娃娃，但如果是老道来哭，那就好办的多了。

刚开始张三丰还有些犹豫，倒不是嫌丢人，毕竟再丢人的事他这个邋遢道人也干过，主要还是老道心里对郭襄女侠的特殊感情，让他不忍对峨眉使计，就像他不忍对少林用强一样。但当宋青书搬出俞岱岩后，老道就同意了。

毕竟自己的面子和感情，始终不如自己弟子重要。

果然，当你看到一个九十岁的老人砸你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心硬如灭绝师太，也不由得心下一软，忙劝慰老道：“张真人，难道俞三侠已经故去了吗？还请节哀啊。”

老道在衣袖上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唉，我苦命的孩子现在是生不如死啊，全身骨节和经脉寸断，虽然留了一条命，但疼痛难忍日日哀嚎，一个壮实的汉子，眼看被伤痛折磨地皮包骨头了......”说到这里，衣袖抬起又准备再哭一场。

灭绝师太这辈子还没见过男人哭，实在有点手足无措。一看老道又准备放声大哭，而门外已经有弟子在偷偷窥探，想知道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忙阻止道：“张……张真人，还请节哀啊！毕竟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俞三侠因倚天剑而受伤，峨眉上下感激涕零，不知我等可有什么能帮到俞三侠的？”

宋青书心里暗赞，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张三丰好似没听到一般，仍掩面哭泣，宋青书赶忙走到他进前，递了块手帕给他，并俯下身子在老道耳旁说:“行了太爷爷！”

他怕灭绝听到，没有言明，只让张三丰停下。

张三丰这才像反应过来一般，又在袖子上抹了把鼻涕眼泪对灭绝说:“一时情难自禁，让师太笑话了。”

“怎么会，张真人赤子心性，疼爱怜惜徒弟，让贫尼佩服。”灭绝说。

“此番前来打扰，一是将倚天剑物归原主，这二嘛……”老道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二嘛，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太成全。”

灭绝一听张三丰要归还倚天剑，不由喜形于色，她还真考虑过张三丰藏剑不还的可能，也做好了跟武当山翻脸的准备，但没想到老道还剑如此痛快，于是大手一挥说:“张真人只管说来，只要峨眉有，皆可！”

张三丰一拍桌子说:“那好，那老道我就厚着脸皮开口了。师太，老道想借峨眉九阳功一观！”

灭绝登时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张口就要看自家的神功，任谁脸色都不会好看。但是她刚才乐而忘形，开口答应

张三丰又说:“师太放心，老道想看的并非是现在的峨眉九阳功，而是当年恩师觉远大师圆寂时口述的九阳真经原本，当时只有贵派祖师郭襄女侠，少林寺无色大师，还有老道三人听到，我三人各记了三分之一，现在老道欲补全全本九阳真经，还望师太成全。”

说实话，到了张三丰这个年龄，即便是再高明的功法，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鸡肋而已，但是为了自己的爱徒，他只能厚着脸皮讨要一番。

灭绝师太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如今峨眉的九阳功虽然脱胎于郭襄所记那三分之一的九阳真经，但经过初代掌门郭襄和二代掌门风陵师太后，传到她手里的九阳功，已经如同武当的纯阳功一般，不再是纯正的九阳真经了，如果张三丰单单想看原本九阳，她其实并不担心被老道研究出峨眉武功的弱点。

但是，毕竟是自家的稀罕东西，真要让灭绝痛快地答应，她心里还有有些抵触。

这时，宋青书突然开口，他以一种还痛独有的，未经世事的，天真无邪的语气对张三丰说:“太爷爷，咱们不是已经拿到少林的九阳功了吗，就差峨眉的九阳神功，就可以补全真正的九阳真经了吗？只要灭绝奶奶把峨眉的九阳功让咱们看一下，那咱们就可以把全本的九阳真经给峨眉也抄录一份，到时候大家不就都有九阳真经了吗？”

灭绝一听，猛的看向宋青书问:“你们……已经拿到少林的九阳功了？”

宋青书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呀，一个大胡子光头伯伯给我的。”他说的是给我，而不是给我们。

但是灭绝没听出来，她暗自思忖，大胡子光头，那不就是空闻方丈吗，看来武当果真已经拥有三分之二的九阳神功了，如果我坚持不给峨眉九阳功的话，那峨眉比少林和武当都要少三分之一，但如果我把峨眉九阳功给他们，到时候三派都有全本九阳真经，再不济三家也是平起平坐，既然如此，那索性就给他们。

灭绝师太在一旁思索着，这边张三丰跟宋青书挤眉弄眼着。

老道着实想不到，自己徒孙会突然这样说，不过这样一来，拿到峨眉九阳功的机率就会大很多，至于到时候灭绝要全本真经，管他呢，先把峨眉的看了再说，看都看了，她还能让我忘掉不成，到时候两家的九阳功到手，再去哐少林的九阳功，说不定真能补全九阳真经。

老道心里想的乐滋滋，但是又一想，少林不比峨眉，峨眉有求于我，自然好说话，但少林却是我有求于人家，给不给还要看人家的心情，而且少林与武当的关系向来紧张，人家七十二神功，也不差这一本九阳真经，能不能要到还很难说啊。

就这样，宋青书看着两派掌门，一个脸上阴晴不定，一个一会儿喜，一会儿忧，顿时觉得有趣。

突然，灭绝师太一把从桌子上拿起倚天剑，拔剑出鞘，一剑劈出，一套峨眉剑法使将出来，霎时间整个大殿劲风四射，将殿内风幡和众人衣衫都吹拂得四下飘飞。

只见灭绝师太忽静忽动，剑光凛凛，如春风化雨不思量，声威赫赫，似雷霆炸裂难匹敌。

张三丰是见过郭襄使过这一套峨眉剑法的，这套剑法融入了桃花岛的功夫，运使起来非常飘逸自然，很适合女子练习，但今天灭绝师太突然使出这套剑法，却给老道一种狠厉刚烈的感觉，虽然失去了那种潇洒飘逸的感觉，但也因此威力更加不凡。

“沧啷”一声，入剑归鞘。灭绝师太并没有把整套峨眉剑法使完，她并不是突然来了兴致要耍剑，而是要试验一下倚天剑的真假。

虽说她并不怀疑张三丰的人品，但毕竟是自己的镇派之宝，只有自己亲自实验过，她才放心。

只见她入剑归鞘，转身朝着张三丰大步走来，她步伐很快，步子迈的比一般人要大，给人一种其疾如风的感觉。

“张真人，峨眉九阳功可以让你观看，但是不得抄录。而且你必须将补全后的九阳真经留给峨眉！”

张三丰猛然站起:“善！”

[21.第二十一章郭襄手书]

很快，灭绝师太便吩咐弟子引领张三丰和宋青书到一个密不透风的厢房去，这是灭绝师太常用来参研秘籍的地方，今天正好给两人用了。

两人刚进入密室，张三丰就忍不住问宋青书:“小青书呀，你有些鲁莽了。”

宋青书小脸上挂起一丝微笑:“太爷爷莫急，您仔细想想，刚才我在说拿到少林九阳功的时候，可有说是少林寺给我的？再者，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您牵扯进来，我只说一个大胡子光头伯伯，给我的！”最后三个字，他敲死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正所谓童言无忌，我最多是被人骗了，您训斥我一顿就好了，难道灭绝师太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九阳功看都看了，记也记了，还能吐出来忘掉不成。”

张三丰听后哈哈大笑，自己的徒孙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也准备耍赖皮，这让他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成就感。

宋青书还准备说什么，张三丰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收声，过了片刻，门外传来灭绝师太的声音。

“张真人，峨眉九阳功在此。”说着，灭绝师太推门进来。

只见她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本书，显得十分郑重的样子。

张三丰和宋青书起身，都看着那个托盘。

灭绝师太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本派掌门郭襄师祖的亲笔手书，上面记录了祖师这一生的重要难忘之事，其中就有九阳真经的原文。”

张三丰看着面前这个红色封面的书籍，上面写着几个字——半世拾遗，还有几个小号字体，写着——郭襄亲笔。

突然看到老友的笔迹，张三丰的心猛然一颤，又想起当年在少林寺，郭襄看不惯少林众僧虐待恩师，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自己当时像看天仙下凡一般对这个姑娘走了一种仰慕之情，后来她同昆仑三圣何足道一同赴少林比武，自己力挫何足道，却被少林驱逐的事，此刻竟然再次从心头泛起，历历在目。

可惜，昔人已乘黄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

一时间，老道竟有些怅然，眼前的九阳神功对他也有点提不起兴趣来。

他面色平静地谢过灭绝，对宋青书说:“青书，你天资聪颖，这峨眉九阳功，就由你来看吧。”

宋青书惊诧地看了一眼老道，点头称是。

灭绝师太也没有阻止，对她来说谁看都无所谓，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静坐，双眼微闭，似乎已经陷入入定中去。

宋青书拿起那本《半世拾遗》，翻来第一页，上面整整齐齐地用簪花小楷写着十几个小字。

“余一生，甚幸之，甚苦之，甚惘之。”

宋青书一愣，他没想到这第一页竟然是这几句话，并非是他想象的九阳神功原文。

这是郭襄太奶奶的感叹吗？甚幸我还理解，甚苦甚惘是何意呢？

他迫不及待翻来第二页，第二页写的字就很多了，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正待宋青书准备细细阅读的时候，旁边传来灭绝师太的声音。

“往后翻！”她声音不大，但宋青书听的清清楚楚。

他抬头看了一眼灭绝师太，只见她依旧闭着眼睛打坐，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他又看了一眼张三丰，见老道也在一旁闭目养神，便无可奈何地往后翻去。

每一页几乎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字，可当宋青书准备翻慢一点，多少看一些的时候，就听到灭绝师太“往后翻”的声音。

无奈只有听话照做，乖乖往后翻去。

突然，灭绝师太说了句“停！”

宋青书赶忙停下，以为翻到了，正准备仔细阅读，却又听到灭绝来了句“往前翻！”

宋青书翻了个白眼，又一页一页往前翻去。

“停！就从这里看！”

这下宋青书不着急了，慢慢看呗，反正又没说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