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当法海 第278节
老人尸体早在风雪中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脸上的表情依稀还可以望见其中浓浓的悔恨,额头天灵破碎,血肉模糊,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痛楚,仿佛是被迷住了心智。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谁有胆子在这皇城之中冒失杀人?你们说,会不会是金山寺的那位?”
左千户这番言论听的周边官员右眼皮直跳,两名随从快步而出,急声道:“大人,慎言啊!”
无论在朝在野,国师普渡慈航的名声都是如日中天,道门在与佛门的争斗中接连失败之后,许多原本依靠道门护卫安全的权贵世家都开始纷纷向佛门抛出了橄榄枝,如今的佛门在朝中关系已经是盘杂错节,身为佛门领袖的普渡慈航又深受陛下信重,左千户的这句话要是传入到有心的耳朵里,对于他的仕途而言无疑会是场灾难。
“我只是一介武夫,朝廷上的事情我不懂,只是尽责而已。”
左千户从地上站起身来,随后点了几个人将尸体送回衙门,而后他叫上了剩余了几个人,一道前往金山寺。
左千户是当朝锦衣卫中的精锐,自小就是一个孤儿,被锦衣卫中的一名百户收养,因为乾朝的锦衣卫制度是子承父业的世袭制,拼杀了一辈子的百户大人不想让自己以后的儿子也走自己的老路,因此就收养了左千户作为义子,好来补这个百户的缺。
旁人都说百户大人收了他当义子是让他来替自己的亲生儿子挡灾的,可以左千户毫不在乎,他很感激这位义父,也很重视这份工作。
因此才有了奉公执法,刚正不阿这八个字的人生理念。
金山寺中,法海刚刚讲解完了一卷大乘经文,端起一杯据说是宫中朝贡而来的御茶,却听到僧众们汇报说有镇抚司的官员前来拜访自己。
“可是地方又有了什么难以平定的妖乱?”
法海轻轻放下了茶杯,如今他座下听经学法的和尚众多,几近天下僧人六七成之多,通幽境僧人更是无数,就连弟子能忍都在前几日的讲经中忽然顿悟,正式迈入到了修行者的行列,如今的金山寺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朝廷地方处理妖乱不逮前来寻求帮手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左千户只是说来拜会方丈。”
僧人说过之后,又凑近了法海几步,低声道:“这位千户在来之前,曾经在风华观那个造谣老道士的命案现场待过,据说是来”
法海摆了摆手:“让他过来吧。”,他心中暗道这左千户也算是知道一点世故,怀疑自己前来查看,却还知道找个拜会的借口,也不算太蠢太直。
过不多时,左千户便龙行虎步的出现在了偏殿厢房之中,法海早就泡好了茶叶等着,双方见面之后左千户二话不说,直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
“左某上次冒犯了权贵,承蒙国师法丈恩典才得以解脱牢狱,官复原职,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感谢,此次正是来与法丈大人道谢的。”
金山寺乃是佛门圣地,左千户入门之后便将背上扎眼的六柄长刀留在了门房知客僧人那里,一身轻装身无寸铁,以示对法海的尊敬。
“千户大人客气了,坐。”
法海轻轻扶起了左千户,待到这位武将正式入座,屁股都没有坐稳的时候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
“你是来问罪的吧?”
即便以左千户的刚硬的心态也不禁为之一愣,随后神色如常:“法丈大人何出此言?”
法海一手放在桌子上,眉眼低垂的盯着自己身前的茶盏,似乎很疲倦的样子,即便再说这个话题也打不起什么精神来:
“风华观的老道士才刚死你就找上门来,意图太明显了。”
“法丈大人快言快语,左某也只是奉公办事,照例过来简单的问一问而已。”
左千户面色郑重的对着法海抱拳道:“敢问大人,昨夜事发之时身在何处?”
厢房之中,气氛在左千户这一句话后变得有些凝固起来,法海依旧眉眼不抬,动也不动的道:
“当初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后,很是敬佩你的为人,特请陛下批折子宽恕了你的罪责,没想到却是给我自己惹了麻烦。”
“还请国师大人回答下官刚才的问题!”
法海不怒反笑的抬起头来,与左千户对视的一瞬间,后者心中悚然一惊,因为法海的眼眶泛红,即便是在笑的时候也难掩其中森然的杀意,左千户身经百战,武艺超群,可是此时与法海相对而坐,正面相视,却好像无形之中在背上背负了一座大山,一举一动不止是需要耗费莫大的力气,甚至还需要很强的意志。
“本座领导佛门,不想让这其中有残渣污秽的败类进入其中,严防门户,不乱收门徒,那老道士进门不成怀恨在心,成天在外造我谣言,昨夜本座亲临他处身的那条小巷,与他分说佛法,他当场悔恨交加,跪地磕头,自尽而死。”
“今天早上你身边随行的仵作怎么说?”
左千户一时语塞,随后大声道:“就算那个老道士死有余辜,可下官以为法丈大人却不应该自己动手,此等造谣生非之人你只需要交代一声,京都城中自然会有大批的官员为你办事,总不至于”
“不亲手杀了他,我心有不甘。”
法海直接打断了左千户的义正言辞,在见到左千户一双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悄然的收回到身下之时,忽然笑道:
“别说你身上那几支无关痛痒的飞镖在手,就让你拿着看家的那六柄长刀过来,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多一掌的事!”
随着法海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厢房之中的气氛顿时凝固到了极点,无形之中左千户感知到此时的法海就好像一只洪水猛兽,在他平静的外表之下深藏的暴戾几乎是一触即发,庞大的压力使得他正在做小动作,取飞镖的手就此僵直住,手指距离飞镖仅有毫厘之差。
即便实力相差有天地之别,可是左千户依旧没有半分的畏惧之色,背脊挺直的坐在法海面前不退分毫,法海心中的杀意几乎已经要沸腾,就在他要忍不住行杀伐之事的时候,脑海中无意看到了一副画面。
断了一臂的左千户衣甲渗血,昂然的冲入到一片灿烂的金色佛光之中,身死魂消!
我在做什么?
法海将目光从左千户刚正不阿的脸庞上移开,眉心白毫相忽明忽暗,片刻之后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厢房之中的沉重气氛就此骤然而散。
这是个出手的机会!
左千户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衣服内里的飞镖,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天牢的那段日子对左千户来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能够将他救出来的法海自然是大恩人,因此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他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法海头颅自从闭眼之后就开始微微低垂,似乎这一个简单的闭眼动作已经耗费尽了他全身的精气神,就连语气都变得疲累无比,坐在他对面的左千户在心中权衡良久,自忖就算自己能够趁法海不备拿下他,可是凭着这位当朝国师法丈的权势,自己根本也动不了他。
说到底,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到处造谣生事的老道士惹出来的,可是左千户之所以固执的前来见法海,并不是因为老道人,而是因为法海身为当朝国师却藐视乾朝律法的行为。
在刚才短暂的对持之中,虽然左千户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甚至连法海出手都没有见过,但是他敢肯定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几番思量之下,他终于不再取出怀中的飞镖,而是从座位上重新站了起来:
“左某告辞。”
法海依旧闭目不语,似乎已经入定,耳边开始冥冥窃窃的响起似有若无的人声蛊惑,不断催促着什么,摆放在他身前正冒着热气的茶水无端的轻轻有涟漪抖动来开,仿佛也在法海的心潮之下起伏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