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238节
于是便转移话题:“元驭兄(王锡爵)突然被迁去辽阳,以为辽东巡抚长史,真是让人想不到。辽东苦寒之地,他一介南人,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他被选为东宫侍讲,说明有人向西苑举荐,此次当是重用。边事乃军国之事,历练一番,回京必定会擢升。”
“丙仲兄说得有道理。元驭兄想必很快会脱颖而出,成为我们这一科的翘首。只是这番历练,不要太伤累到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
既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壬戌年同科三杰,申时行是状元、王锡爵是榜眼、余有丁是探花,同入庶吉士,共在翰林院。友爱互助,兄弟情深,被传为美谈。
现在王锡爵不知何故,入了太子法眼,进西苑为东宫侍讲。现在又去了辽东历练,想必很快就会高升,窜到大家前面去了。
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走到二楼,突然听到大厅有人在吵闹。
“李贽才学浅薄,窃据高位,德不配位!肆意散播异端邪说,轻义重利,羞辱圣贤,鼓吹穷兵黩武,宣扬无君无父,祸国殃民,罪大恶极!
我要去弹劾他!”
“呸!你是什么玩意!也有脸说卓吾先生!卓吾先生秉承阳明心学,新创一派,顺天承意。
扬强国益民之说,行忠君效国之举。你与国与民,无半寸之功,有什么脸去说卓吾先生!”
“我秉承圣贤教诲,遵奉天理大义!”
“呸!你这不学无术、狂妄无知的小儿!”
“我呸!你这阿谀媚上,毫无气节的小人!”
“呸!”
“我呸呸!”
吵着吵着,两伙人就扭打在一起了。
申时行好奇拉住站在旁边的旁观者问道:“兄台,这是怎么了?”
“这是今科的进士们,互相斗鸡!”
另外一位旁观者幸灾乐祸地说道:“嘿嘿,还就今科的进士们,最是武德充沛了。”
旁边有人拍着掌叫道:“好了,好了!龙华书院的占上风了。”
刚才说话的那位旁观者探出头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据说龙华书院和象山书院一样,学得新学,行得新制。要知行合一,文武兼备。每日早中要强身练体各两刻钟,还请军校当教官。
果真厉害,两个打五个不落下风,还他娘的追着打。这是文进士啊还是武进士啊!”
旁边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申时行和余有丁对视一眼,一脸的啼笑皆非。
他俩认出来,一马当先追着五人打的是今科进士李明淳李子阳。
龙华书院的大才子,却放荡不羁,自己取号寻欢公子。偏偏中了今科的探花,又被人称为李探花。
他身后沈万象,字千鹤,象山书院才子,今科一甲第五名。与李明淳配合默契,进退有度,居然能看出军中合击之术。
被追着打得抱头鼠窜的五人也是今科进士,为首者是沈一贯、戴士秋。
沈一贯也是鄞县人,与沈万象还同属一族远亲,早结恩怨,这一次两人在醉风楼遇上,见面就呛上了。
吵了一会,李明淳听得心烦,上前就开打。
沈一贯的同伴一看此人居然如此,蛮横无礼,仗着人多就上前围殴,结果没几下就被李、沈二人追着打。
余有丁认识沈万象和沈一贯,与其父兄多有往来,不想掺和进去,拉着申时行就往三楼走。
“你们在干什么!进士群殴打架,传出去好听吗?”
听到有人大吼一声,站出几人来,为首者正是今科一甲第二名,榜眼赵志皋,身后站着同科进士王家屏和陈于陛。
陈于陛是阁老陈以勤的儿子,之前拜赵贞吉为师,学成之后回原籍参加科试,三试联捷。
看到这三人出面调解,李明淳嘿嘿一笑,丢下手里的凳子腿。
“吾等皆为卓吾公门下弟子,这几个满嘴喷粪,敢当着我等的面辱骂卓吾公,吾等不打他们,有悖天地君亲师之天理!”
申时行跟余有丁上了三楼,忍不住问道:“龙华书院我知道,杨金水在上海开办的,以卓吾先生为山长,延请卓吾先生几位得意弟子为教授。每年选派优卓者进京,倾听卓吾先生当面教诲。
象山书院也是一般?”
“差不多。杨金水领统筹局兴海商开互市,有数千上万计商贾趁势而起,富甲一方,上海和宁波是东南聚集最多的。
象山书院是宁波海商出资筹建的,与龙华书院无异。”
“也行知行合一,文武兼备之举?”
余有丁瞥了申时行一眼,“你看到的。”
“嗯,果真是教育有方,培养出来的全是人才。”
余有丁左右看了看,“今科春闱,西苑以应试举人冒充舞弊为由,延缓了一月。
而又以石麓公和大洲公为主考官,以太岳公为厘正使,一番操作下来,龙华书院、象山书院以及一念堂在今科中试的进士占了多达二十七名。还有湖广、西蜀
此间玄机,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心有不满的,大有人在。”
科试一途,是某些人禁脔,太子悄悄把手伸进去,肯定有人不满,引发冲突和动荡,肯定是不可避免。
申时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开口道:“凤磐公还在等着我们,快些走吧。”
307.第307章 前面是九万背水一战的鞑虏
307.
辽东开原城,平辽总督谭纶盯着风尘仆仆的周国泰,沉声说到:“邦定,坐下来。来人,快给周副将上热茶。”
周国泰接过热茶,一边吹一边喝,呼呼几下就喝完了,长舒一口气,在空中凝成一缕淡淡的白气。
“好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宪台。属下率军出镇北关,一路荡平了亦马忽、亦迷忽、撒剌鲁等十一个海西女真部,斩首七百六十余,俘获人口二万五千七百余,全部递解回镇北关,将吉林城周边区域清理一空。
再沿着松花江直奔东北,一路荡平了兀剌忽、木鲁忽、撒勿加木等十二部,斩首五百一十余,俘获人口一万三千一百余。
而后沿着黑龙河继续向东北进发,荡平乞勒尼、喜申、兀儿不、友贴、哈儿蛮等十五部,斩首三百六十七人,俘获人口九千四百人。
收降哥吉野木、札真、罕答黑里、卜鲁兀等九部,得人口七千六百二十人。以上悉数解送回镇北关。
最后属下率部抵达奴儿干都司城旧址,立石碑勒字,以示皇明天威。而后率部至黑龙河入海口,隔海眺望苦兀岛,再后回程。”
周国泰稳得住,不慌不忙地禀告着。
谭纶也很平静地静静地听着。
旁边的魏建平却有些坐不住,就像痔疮发作,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上半身晃来晃去。
图们汗集结了六万铁骑在黑山以东,又召集了三万海西女真部众,窥视南下,你们却是一点不着急?
谭纶转头看了他一眼,魏建平马上坐直,不再乱晃。
“宪台,属下发现,此后我大明要在黑龙河、松花江、阿速江(乌苏里江)一线筑城,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春夏暖季,用海船运材料和人才至奴儿干都司城旧址,再用浅底浅船一路逆流而上,分至黑龙河、松花江和阿速江三线。又快又便利,船只运得也多。”
谭纶点头赞许道:“这是良法。你此次随军带有测绘队?”
“带有,一路上实地勘查,用经纬仪测量绘图。”
“好。你叫测绘队整理图纸,再把你的想法写份文书,一并禀上。”
“好。”
“现在说说图们汗的事。”
“是。属下率部回程,按例要把松花江一线重新荡平一遍。以往惯例,我军第一次荡平,总有漏网之鱼,躲在深山密林里,等王师离开后又会冒出来。
回程第二次荡平时,属下发现松花江一线,漏网之鱼极少。这就很不对头。属下就吩咐各部,在外出狩猎时,小心探察。”
辽东兵马出关荡平建州海西女真各部,一出去就是半年左右。
一般都是携带大量的耐储干粮,以及足够的药品、兵甲和辎重。平时都如女真人一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猎补充食物。
荡平女真各部缴获的肉干粮食,作为押解俘获人口回辽东的食物。押送队回程时还会带一部分干粮和物资回来作为补充。
这完全是因为建州、海西女真人,主力早就被打垮了,剩下的都是各自为战,明军不会遇到强度太高的战斗。
“我们在撒叉卜苦部旧地,外出渔猎的骑兵发现异常,数十上百的女真人向西而去。属下接到禀告,就叫主力继续回程,自己带着五百轻骑悄悄向西。
到了塔儿河,刚入泰宁卫旧地属下就发现不对,大队海西女真人聚集在那里,安营扎寨,约有数千帐。
属下下令部众脱下铠甲,换上女真的衣服,绕道而行,继续深入侦查,终于在泰宁卫与朵颜卫旧地交汇处,也就是塔儿河和戳儿河之间,木里塔山一带,发现了图们汗的王帐。
属下还来不及细察,被察哈尔部的探马巡哨察觉异常。幸好属下当机立断,全歼了这伙探马。
不敢久留,马上调头向东南疾驰。没过多久,发现异常的察哈尔部派兵追上。我们沿着塔儿河、松花江一路狂奔。
属下派人先找到主力,命其在迷儿河附近埋伏,然后围歼了那股察哈尔部的追兵,大约两千余骑。斩首一千,俘获七百,其余逃窜。
带头的是一位明安兔(千户长),是图们汗的心腹宿卫。属下一路回程,同时对其严审,终于知道图们汗的用意。
宪台,这是他的口供。”
周国泰从腰间掏出一方纸,双手呈给了谭纶。
谭纶接过细细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魏建平在旁边拉了拉周国泰,轻声问道:“周副将,到底怎么回事?”
周国泰轻声答道。
“图们汗虚张声势,声西击东。他故意派遣心腹大将领着归附的朵颜、泰宁两卫旧部,以及喀喇沁旧部,分兵袭扰滦河、潢河、土河、老哈河。
还叫他的叔叔黑石炭,领着两万骑,伺机奔袭正在修筑的辽西重镇赤峰城。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辽西,他自己率六万察哈尔部本部精锐,一路潜行,翻越黑山。
在秋八月时入驻朵颜卫和泰宁卫旧地的塔儿河和戳儿河一带,并广派使者,暗中召集海西女真各部。
不过他很谨慎,最开始时只召集黑山以东,远离我军兵锋的女真部。到后来才开始召集松花江一带的女真部,进而被我发现端倪。”
谭纶看完了那份口供。
“被你发现也不怕,他已经准备妥当。预定五天后进攻破边,图们汗率察哈尔部主力,攻打镇北和广顺两关,三万左右的女真人在他弟弟庄兔台吉的率领下,绕道攻打抚顺关。
破了镇北关、广顺、抚顺三关,再下开原、铁岭、抚顺,会师沈阳,最后取辽阳。”
魏建平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已经九月中,北一点的地方开始下小雪。天寒地冻,图们汗还敢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