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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万历帝 第237节

  “谁?”

  王世贞连忙问道。

  他知道张四维交游广泛,长袖善舞,在京里消息最灵通不过。

  “卓吾先生最近有一位同乡投奔门下,颇受器重,亲自跑到西苑向太子殿下举荐为太常少卿,替他掌管太常寺政事。

  殿下允了,但只是授那人为太常寺丞,主持寺务。”

  “同乡?卓吾先生是福建泉州人士,他的哪位同乡,这般了得,居然能入卓吾先生和太子门下?”

  张四维笑嘻嘻地反问道:“凤洲先生是太子侍讲,时常在西苑侍讲,难道没听说过?”

  王世贞没好气地答道:“凤磐公还是太子宾客呢,还是我等侍讲上司呢!别人不知道内情,你难道不知道吗?

  东宫侍讲经筵,早就名存实亡!

  魏惟贯(魏学曾)出任辽东巡抚,王元驭(王锡爵)出任巡抚长史,一并去了辽东。

  叶梦熊去了辽西,出任辽西巡抚都巡按。梅国桢去了西北,在甘宁总督方行之(方逢时)麾下任佐僚。

  你和我入敬一阁,奉诏编修《世宗皇帝圣训宝录》。西苑,你我多久没有进去了?”

  张四维感叹一声,“是啊,东宫六侍讲,在西苑给太子讲了大半年的故事,然后就东奔西走,各自忙碌。

  就连汪太函,好容易等他进了京,原本想着跟他多聚几回,多听听他的高论,不想突然被任命为鸿胪少卿、大明贺寿使,出使土默特部去了。

  俗事繁多,吾等总是身不由己啊!”

  王世贞盯着他问道:“凤磐公,休在这里东拉西扯,你还没说卓吾先生哪位同乡,投到他门下。

  张四维看了一眼,轻轻吐了一个名字出来:“蔡春茂蔡华秋。”

  “赘婿会元?”王世贞大吃一惊。

  “不要再这般叫了。”

  “他蔡华秋可是会试会元,投到卓吾先生门下?”

  会试会元,投到一位举人门下,别的进士做不出,也只有这位赘婿会元做得出来。

  张四维不以为然地说道:“蔡会元投到卓吾先生门下,李氏新学学得怎么样不知道,现在却是勇猛精进,号称太常寺第一哮天犬!”

  王世贞白了张四维一眼,叫我不要嗤笑别人,看看你嘴里说的话,比我还不堪!

  “这些日子太常寺所行之事,都是蔡华秋所为?”

  “开始之时,还是李少卿主持,到后来逐渐让蔡华秋接手。发现他做得着实不错,李少卿就干脆完全放手给他。”

  “组织宣讲队上街,到处在墙上刷那个标语,动不动组织学习活动、要求各衙门递交学习报告这些玩意,都是蔡华秋做的?”

  “都是他,还不止这些!”

  “啊,还做了哪些?”

  “凤洲公不知道?街面上闹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

  “我这些日子受太函所托,在帮他整理一些文卷,散衙后甚少出家门。今日要不是凤磐公所请,也不会出来。”

  “他以太常寺之名上疏,整饬各地新闻报纸。以通政使司刊行的《皇明朝报》为正式邸报政报,朝廷一干诏书政令皆先刊登于此,其余报纸皆自此转载。

  报纸新闻刊行,需太常寺核准牌照,暂时厘定《顺天政报》、《民生报》、《商报》、《南京政报》、《万胜报》等十二家报纸为核准报纸。”

  “啊,刊行报纸需要准许牌照了?”

  “对。”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雅间门口,伙计在前面推门,让到一边。

  “两位老爷请坐,要上什么茶?”

  “秋茶,信阳毛尖吧。”

  “好咧!两位老爷,现在就点菜吗?”

  “还有贵客未到,稍等。”

  “好咧,小的现在就去给两位老爷泡茶。”

  张四维和王世贞联袂进到雅间,转了一圈,推开窗户,只见外面灯火通明,亮如繁星。喧闹声扑面而来的,是堪比白昼一般的繁华。

  这就是夜色下的大明京城。

  “自隆庆元年,西苑传令旨,宵禁延至子夜,京城的晚上越发地热闹了。”张四维感叹道。

  “宵禁不止,利于销金!”王世贞开着玩笑,“天子百官居于京城,天下财富往这里流,自然会日夜繁华,禁是禁不掉。

  与其让众人顶着宵禁,暗地里男盗女娼,还如放开了,让你有钱自去挥霍。”

  张四维笑着问道:“这话又是西苑传出来的?”

  “太府寺里的人说,这叫刺激经济。钱捂在手里,只是死物,要用起来才能流水载物,循环不息。”

  张四维捋着胡须说道:“而今国朝力行新政,工商大兴。国强民富初见端倪,可是各种学说横行乱窜,有些可谓是淫辞邪说,蛊惑人心,动摇圣教根本。”

  王世贞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说道:“汪太函出使漠南前,在京城住了些日子。他到处行走查访,有一日跟某说,相信过不了多久,国朝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动荡!京城地方,朝堂江湖,都会受其波及。”

  “汪太函该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凤磐,你啊,心里跟明镜似,只是不敢说,不愿说。”

  张四维沉默不语。

  王世贞挥了挥手,“好了,凤磐不愿说,我们就不说。刚才我们说到蔡华秋入持太常寺,多行诡事,还有吗?”

  “有,说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某择几件说与你听。”

  “凤磐请说。”

  “他上疏,言庙祧坛墠,鬼祭先祖也。太庙,天子明堂。又寺,廷也,有法度者也;治也,官舍也。

  不意被释门道家冒用去,擅称寺庙。自此之后,百姓不知其庄重威严,混淆视听。请朝廷下诏,改道为观,佛为刹,其余庵、堂混用,不得再冒用庙寺,以藐威严。”

  “啊,这个他也要管。西苑批红了吗?”

  “批准允,还顺便把道僧司事宜移交给太常寺,一并处置。”

  “这个蔡华秋,往日看他执礼慎重,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冒失异端呢?”王世贞摇着头。

  张四维目光扫了一圈夜色中的京城,往西苑方向眺望了一眼,伸手关上窗户,把喧闹关在外面。

  “谁知道呢?没人知道这些事,出自他的本意,还是出自有人授意。”

  王世贞愣了一下,“凤磐,你是说,蔡华秋甘冒非议,勇为人先,是秉承了西苑的意思?”

  “凤洲,我可没说啊。”张四维笑眯眯地答道,“自从太学宫那次六品以上京官大会后,许多京官们,都变了。”

  王世贞点点头:“嗯,有人看到了终南捷径。”

  张四维转头看向雅间门口,故意问道:“哎呀,他们怎么还没到了?该不会也被堵在路上了吧。”

306.第306章 文进士还是武进士?

  306.

  申时行、余有丁是张四维今晚邀请的客人之二。

  就是这么巧,两人也是同时到达。

  申时行钻出轿子,一看就看到余有丁站在轿子前,抬头看着醉风楼。

  “丙仲兄!”

  余有丁一转头,看到申时行,不由笑道:“汝默兄,真是巧啊,你我前后脚。”

  “是啊,说明你我很有默契!”申时行笑着答道,“今日凤磐公在这里宴请我等,不知为了何事?”

  “管它何事!这醉风楼乃京中风华之地,你我少来此地,今日有人宴请,只管带着肚子、眼睛和耳朵即可。”

  “那嘴呢?”

  余有丁一挥手道:“只吃少说话。”

  两人哈哈大笑,一起走进前厅。

  接待的伙计上前问道:“两位老爷,你们有订座吗?”

  “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公有订!”

  “哦,原来是张老爷贵客,在四楼,两位随我来。”

  申时行和余有丁跟在后面,拾阶上楼。

  “对了丙仲兄,元峰公之侄袁大轮,近期进京来,四处活动,有为元峰公讨封,找到你了吗?”

  申时行嘴里的元峰公就是嘉靖朝入阁的袁炜,号元峰。

  余有丁默然无语。

  袁炜是嘉靖四十一年会试主考官,是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的座师。按理说,袁大轮为袁炜讨追封,余有丁三人应该于情于理都当帮衬。

  只是当年袁炜做得有些过分。

  他靠写青词入阁,被称为青词宰相。

  这也没什么,徐阶、李春芳、严讷都被称为青词宰相,但门生故吏一堆,师生情义深重。

  唯独袁炜处事不当,使得师生情义淡薄。

  “丙仲兄,恩自上出,你我人轻言微,还是万言千言不如一默。”

  申时行看着余有丁,不由长叹一口气。

  当初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都在翰林供职,每有应酬文字或嘉靖帝所派撰事玄诸醮章,甚至翰林馆中重要文章,袁炜都会叫这三位门生到他的私宅,代他起草,稍有不如意,先是厉声呵叱,继而恶语相向。

  有时为嘉靖帝准备好笔札青词,袁炜着急去西苑,又担心写得不好需要重写,于是竟将房门反锁而去,屋内连饭食酒菜也不备,申、王、余三个人从早至晚都饿着肚子,每次都饿得半死才得以回家。

  袁炜与余有丁为同乡,却对他最苛刻。

  余有丁有一次稍微写得不好,袁炜就大骂道:“你怎么得名‘有丁’,不如叫‘余白丁’。”

  事后到处宣扬“余白丁”这个外号,傲慢无礼深深刺伤了余有丁,也让申时行、王锡爵为之不齿。

  看到余有丁这个态度,申时行知道他心结还未解开。

  也是,自己也还没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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