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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万历帝 第207节

  我听说李天官这半年带着吏部一帮人,一直在忙这件事。”

  “有什么风声漏出来?”

  游老三摇了摇头,“真是怪事!以前就算是内阁阁老们关上门放个屁,不到一个时辰满京城都闻到味了。

  这次吏部整饬吏治,改制中枢,这么大动静,前前后后半年,怎么没有什么风声漏出来?

  不,应该是满京城里全是乱七八糟的风声,没有一个靠谱的。”

  另一位书办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里面大有玄机!”

  “什么玄机?”

  那位书办故意卖弄起来,装模作样地收拾文卷,就是不开口。

  “你个张四眼,快些说。”

  “奶奶个张四眼,伱赶紧说!”

  旁边的书办们纷纷催促着。

  游老三眼珠子一转,“张四眼,明儿是休沐,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凑钱在承福楼摆一桌席面请你,如何?”

  张四眼这才转笑,“客气了!”

  他放下文卷,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才轻声说道:“我有个表兄在东厂做事,有次一起吃饭时,他跟我提过一嘴。

  说这次吏部改制,李天官专门组织了一群人,都是熟谙铨政吏务的人,有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书办四十多人,内部新设了一个编制典铨处,暂由原南京兵部尚书刘采领衔。

  听说专事吏治整饬和中枢改制。李天官再三强调,严守保密,不得丝毫泄露。”

  众人都笑了,这样的强调,哪位阁老尚书不再三强调过,有意义吗?

  都是耳边风,该泄露的还是哗哗地往外漏。

  张四眼不慌不忙地说道:“一开始东厂就放了坐探进去,盯着编制典铨处的每一个人。”

  众人马上肃静。

  东厂!

  居然派凶名昭著的东厂监管此事!

  看到众人的神情,张四眼得意地笑了,继续说道:“最开始编制典铨处也有人不当回事,大嘴巴往外说事,上午说的,下午就进了东厂;傍晚说的,半夜就进去了。就算晚上躲在被窝里说的,第二天一早,东厂番子就找上门来了。

  进了东厂,呵呵,诸位,那地方是那么好进的。轻责免官夺职,立即赶出京城;重则一家老小去了辽东甘肃,报效边事。不管你是侍郎还是书办,统统严办。

  自那以后,编制典铨处的人,上上下下,各个嘴巴跟上了锁似的。”

  室内寂静了一会,有书办迟疑地问道:“东厂监管,确实不同一般,可是真就这么密不透风吗?半年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透露出来,多少京官到处打听,就是没个准信。”

  张四眼呵呵一笑,“里面还有玄机。”

  “还有什么玄机?”书办们连忙追问。

  张四眼又摆起谱来,支支吾吾不肯说。

  贾老二说道:“你个驴日的张四眼,好吧,明儿席面上,我们兄弟几个凑钱给你来两瓶四川的剑南春!”

  张四眼眉开眼笑,“谢谢诸位同僚!”

  书办们连声催促,“快说,快说!”

  “你们说的没错,半年多的时间,再严丝合缝,也会有点消息出来。这时宣教局的人就出来了。”

  “宣教局?李老夫子执掌的宣教局,它能干什么?”

  “呵呵,里面有能人。编制典铨处有三五条消息泄露出来,宣教局就悄悄放三五十条似真似假的消息,混在一起,你知道哪条是真的,哪条是假的?”

  “操!”

  书办们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声。

  一位主事走进来,看到书办们都凑在一块聊天,虎着脸说道:“干嘛呢!高部堂还在签押房里待着,等着要你们算好的山东隆庆元年账目,交不出来,高部堂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你们吃不吃得住?”

  肯定吃不住!

  高拱手段一向强势,现在在户部说一不二,他发起火来,自己这些小书办,谁受得了!

  书办们马上各回各位,埋头苦干,巴拉巴拉的算盘声,又在夜色中的户部内院响起来。

  高拱坐在灯火通明的签押房里,高仪、徐养正坐在他对面,三人喝着参茶,轻声说着话。

  徐养正开口说道:“高拱,徐府之事,扑朔迷离,只是朝野上下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你指使。”

  高拱苦笑道:“老夫主持山西宣大三镇清丈卫所田地,大有收获,正在趁胜追击,清丈九边、陕西、山西、北直隶等处的卫所田地。以此下去,迟早要清丈天下田地。

  徐府之事恰到好处地冒出来,大家都以为是老夫一手筹划,好杀猴骇鸡,为清丈天下田地开路。”

  高仪追问道:“高公,真不是你做的?”

  高拱双手一摊,“蔡春台(蔡国熙)虽然是京师广平府永年人(今属河北邯郸市),跟北地士人往来密切,当年老夫也做过他那一科的殿试阅卷官,但老夫跟他毫无瓜葛,指使不动这位啊!

  再说了,松江在东南,老夫的手伸得进去吗?根本伸不进去啊!”

  高仪捋着胡须,点头说道:“此计毒辣啊。

  蔡春台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北地名士。此事一出,不仅北地士林群情沸腾,南边新晋进士和士子们,也是非议汹涌。这段时间,上疏弹劾的,就有不少江南官员。

  徐少湖乃江南世家翘首,身负江南士子众望。此事一出,不少人离心离德,江南一党隐隐有分裂之迹。”

  高拱感叹道:“理所当然之事。我等正途之士以原籍、师门、科试结交,外人叫这个党,那个党,说起来同仇敌忾,团结一心,其实底下暗潮汹涌。

  新进之士想出头,想进一步,前面却有前辈们占着位置,阻着仕途。这些新进之士,心高气傲,以匡正天下为己任,看着不肯让位子的前辈们,心有怨恨。

  有些人,甚至视前辈们为尸位素餐之辈。可是这些前辈,对,就是你我这样的人,煎熬了十几二十年,终于才有机会一展抱负,岂能轻退?

  说是一党,其实不过是各有所图的一群人,暂且抱团,各取所需而已。”

  “是啊。”高仪颇有感触地说道。

  徐养正是熬了几十年的“老前辈”,好容易有机会一展抱负,他才不管后面的新进之人都多焦急,等老子先把事做完,功绩立完再说!

  他现在满门心思放在这件事上,盘算着这件事对于高党的得失利弊。

  徐养正现在的前途全系在高拱身上。

  高拱倒了,高党散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此计要是往好处想,徐阶因此倒台出阁,高拱就能顺利补入阁,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直接成为首辅。

  再加上徐府这只猴摆在前面当典型,清丈天下田地的工作也会顺利许多。

  清丈田地,名为高拱主持,实际上大部分繁琐工作都是徐养正在做。要是天下清丈田地完成,可是洪武朝以来国朝第一次,天大的功劳。

  自己晋升户部尚书绰绰有余,更有机会入阁。

  想想就激动。

  可是徐阶这只老狐狸岂是那么轻易好扳倒的?

  就算在太子殿下的暗中支持下扳倒他,这只老狐狸垂死挣扎,拼命反击,高党也吃不了兜着走。自己正好是负责清丈田地实际工作的,首当其冲啊!

  好纠结啊!

  徐养正抬起头,缓缓地问道:“新郑公,此事会不会是太子一党搞出来的?”

267.第267章 大明国库受得住吗?

  267.

  高拱和高仪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徐养正。

  这还有问吗?

  朝中三大势力,徐阶为首的江浙党,高拱为首的新晋党,或者叫高党,以及太子一党。

  徐阶不可能自己搞自己,高党又对松江府鞭长莫及,那有能耐搞事情的只有太子一党了。

  徐养正看到两人的目光,略一沉思,知道自己问错话了,显得政治悟性不高,心头一转,连忙转圜找补。

  “新郑公,南宇公,学生的意思是,太子一党设计此事,有何用意?”

  高拱觉得徐养正政治悟性不高,但勤勉用事,愿意指点一下,但他现在脑子全是想着这件事怎么解决,没有心思给开导,便给高仪使个眼色。

  高仪缓缓开口:“太子一党,可谓是权倾一时,但太子却一直压着他们,蒙泉兄,你知道为何吗?”

  徐养正有些吃惊,“太子压着他们?学生不觉得啊。”

  高仪看了高拱一眼。

  这位柳州八贤,有干才,学问也不错,可是政治斗争经验不丰富啊。

  高仪继续说:“太子一党,李石麓和张叔大入阁,他俩与太子有师生之情,是太子近臣,却与胡汝贞等东南一党,十分疏远,实际上算不得一党。”

  这么一点拨,徐养正明白了。

  是啊,太子一党起势是从东南开始,胡宗宪、谭纶、刘焘、王一鹗、曹邦辅等臣,都是一时能臣干吏,他们确实与李春芳、张居正、赵贞吉不是一路人。

  可以这么说,太子一党其实也分两派,一派是东南派,也叫地方派,因为胡宗宪等人,都是从东南地方上历练出来,现在也大多数充任地方督抚,掌握着地方实权。

  另一派就是翰林派,也叫中枢派,李春芳、张居正和赵贞吉都是取庶吉士,入翰林院,在中枢清华之地历任。

  张居正只是短暂地做过巡边御史,一年的山东巡抚,勉强有过一段地方官履历。

  赵贞吉只是因为得罪严嵩,被贬斥过地方,那根本不是做官,只是变相流放编管而已。

  两派根本不是一路人,治政理念也大为不同,只是上面有太子殿下这座大佛镇着,两派都一团和气。

  太子殿下也颇有手段,利用胡宗宪为首的东南派,牢牢掌握着兵权和财权。利用李春芳为首的翰林派,在中枢与徐阶和高公等人分庭抗争,上通下达,牢牢掌控着国朝的实权。

  胡宗宪、谭纶、曹邦辅等地方派首脑们想不想入阁?

  当然想了。

  于是就恰到好处的,在高公清丈三镇田地大有所获,准备大行清丈时,出了蔡知府跪徐府门前的事情。

  要是换做在嘉靖、正德、弘治、成化等前朝,这种事一出来,徐党跟高党早就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中间再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结局可能是两败俱伤,然后胡宗宪为首的东南派坐收渔翁之利,稳稳当当入阁。

  可是此事发生在本朝,发生西苑太子秉政的隆庆年间,除了数十位清流官员上疏弹劾徐阶之外,徐党、高党、太子一党的骨干和党羽们都老老实实的,一个都不敢下场。

  舆论看着热闹,实际上就那么回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为什么?

  因为西苑的太子殿下态度不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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