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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开局童子兵,撑起乾坤重 第57节

  见到丹初,刘淑小步急趋,拜倒行礼,说道:“谢大帅救命之恩!”

  丹初连忙起来,说道:“刘姑娘快起来!举手之劳,何谈恩情?”

  刘淑起来,近距离看见丹初,不由得一惊。想不到,一军主帅竟然如此年轻。

  丹初看到她,亦是心中一动。刘淑时年二十八岁,这几年闯荡江湖,脸上沾了些许风霜。

  她刚才奋力搏杀,白衣上沾着不少血迹,胸口不时起伏,衣服松动,露出白暂的脖颈,更显得楚楚动人。

  刚才通过方以智,丹初也听了不少刘淑的故事。她为忠烈之后,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擅使长枪,十六岁嫁与同县缙绅之家,十八岁守寡,育有一子。

  隆武年间,刘淑起兵抗清,深感独木难支,到长沙投奔何腾蛟。途中,张先壁听闻她的名声,过来登门拜访。

  那时候,张先壁勇猛敢战,是何腾蛟麾下骁将。刘淑不解世事,未作防备,打开营门迎接张先壁,花重金犒赏张先壁的滇兵。

  就在酒宴上,张先壁见色起意,提议纳刘淑为妾,吞并刘淑的义师。刘淑大怒,当场拔剑追逐张先壁,张先壁绕梁自走。

  刘淑愤而题诗,曰:“凭空呵气补乾坤,砺志徒怀报国恩。麟阁许登功未建,玉楼侍诏梦先骞。消磨铁胆甘吞剑,挟却双瞳欲挂门。拚弃此身全节义,何妨碎裂散芳魂。”

  张先壁不敢纳妾,吞并了刘淑的义师,将她本人、儿子、家丁软禁起来,随老营行动。

  “刘姑娘,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张先壁那几百军士已被我军包围,依姑娘看,该怎么处置他们?”

  刘淑犹豫片刻,想起自己这两年受到的委屈,想到刚才死难的亲信,便毅然说道:“张先壁就在武冈,离永州只有四百里路。大帅应当斩草除根,把他们全部斩杀。”

  江湖险恶,经历了这么多事,刘淑再也不是那个会轻信别人、会轻开营门、轻花重金犒赏他军的小姑娘了。

  丹初点点头,正要说话,那副将急忙下跪,说道:“刘淑妖言惑众,大帅不可相信。南宁侯兵强马壮,随时都会杀来。大帅……”

  “张先壁劣迹斑斑,奉命迎绍宗驾,逡巡不前,使绍宗陷于清虏,又在在湘西劫杀百姓,罪行累累。”丹初把心一横,对一旁的冯琳说道:“拉出去斩首,其余人全部坑杀。”

  他默然不语,深深叹了口气。自己一直主张优待俘虏,此次为救一女子而坑杀三百友军,是否已变得残暴?为此结怨于张先壁,是否值得?

  方以智力成此事,劝道:“无妨,事后咱们派人散播消息,就说刘姑娘走脱,那伙明军害怕被张先壁处罚,一哄而散了。”

  刘淑心里一颗石头也落了地,说道:“大帅大恩大德,小女没齿不忘!”

  做即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丹初一笑置之,说道:“刘姑娘无需客气。我忙完此事,要即刻赶往桂林,姑娘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刘淑还真没什么打算。之前总想着逃离张先壁,现在如愿以偿,竟不知该去哪里。

  江西老家?听说那里正有战乱,万一被张先壁派人追赶,可就麻烦了。

  敌占区?更不可能。自己兴起义师,小有名声,早已被满清通缉。

  关键是,自己还带着十岁的儿子,还有几十个受伤的家丁,走到哪都很显眼。

  她脸上一红,最后说道:“若大帅不弃,恳请大帅带小女至广西。我等隐姓埋名,苟全乱世,必不连累大帅。”

  做好事做到底,丹初只好答应。

第110章 时局关键忠诚府

  路过桂林,丹初自然要进城拜见瞿式耜。才进留守府,丹初就看见门口换上了白色的对联,顿感心中不妙。

  瞿共美匆匆迎了过来,小心说道:“夫人过世了。郝永忠兵乱时,夫人乘车到城外避难,病情加剧。孔有德入寇时,夫人病危,阁老正在北门督战,竟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人生无常啊,丹初心中生起一阵悲怆。二月底,他入府见到邵夫人,就觉得她气色不好。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成了永别。

  由岳母而想起瞿夫人,丹初心中的思念更加殷切。生逢乱世,身为孤儿,他更加珍惜亲情,更渴望阖家幸福。

  这狗日的世道啊!若世道不太平,小民何来幸福?

  来到正堂,瞿式耜正在处理公务。丹初连忙向他作揖行礼,说道:“阁老,我回来了。”

  瞿式耜放下笔,起身回礼,笑道:“我计算日子,估摸着这两天你该回来了。”

  寒暄过后,丹初悲切地说道:“局势刚有改观,桂林才恢复太平,没想到,丈母竟然离我等而去。”

  “哎,”瞿式耜倒是很释然,说道:“她身体本就不好,这番升入天堂,也算是彻底解脱了。你在前线带兵打仗,我不忍告诉你。”

  两人沉默片刻后,瞿式耜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琢如,听人讲,上帝托梦于你,授你以番语?”

  丹初微微一笑,说道:“是的。不过,上帝授我以英咭唎文,而非佛朗机文。”

  瞿式耜杂学百家,见多识广,既信奉儒教,也信奉天主教。番人都奉丹初为上帝的先知,他又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婿?

  却见他沉默片刻,说道:“看来,耶稣教将来会胜过天主教,英咭唎也将胜过佛朗机。”

  明人把西班牙、葡萄牙混称为佛朗机。至晚明时,佛朗机是当之无愧的欧洲霸主。天主教势力最强,广派传教士来华传教。

  丹初被瞿式耜的睿智所触动,说道:“阁老所言极是。罗马教廷承认,我国之上帝,与天主教之上帝本为一人。上帝授我以英咭唎文,想是要弥合耶稣教与天主教之间的裂隙,乃至要促成儒、释、道、教之统一。”

  瞿式耜豁然开朗,眼中泛光,说道:“是的。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释家入中华,随即与儒、道相融合。天主教、耶稣教入中华,想必与释家应无二致。”

  丹初相信,华夏文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纵观历史,哪怕外族入侵中原,也很快会被华夏文化同化。天主教同样也不例外,传教士也好,番兵也好,正好为他效力。

  哭祭过邵氏,丹初随瞿式耜返回正堂。

  瞿式耜叹道:“夫人死前遗嘱,想葬于常熟老家。我在七星山找了块墓穴,暂厝于此。他日恢复中原,当移棺虞山也。”

  落叶归根,瞿氏夫妇虽为天主教徒,仍旧恪守传统礼制。瞿夫人从小在常熟长大,丹初身边也有几个常熟籍的幕僚,常听他们谈起虞山。

  江南风物,令丹初不胜向往,他说:“江南义师如云,太湖义师至今活跃。豫国公以江西反正,惠国公以广东反正。鲁王在舟山,宁波有四明山寨,福建有招讨大将军忠孝伯。

  “王光泰兄弟在襄阳、郧阳抗清经年,与顺军余部合成夔东十三家。西军取云南,已有归顺之心。只要皇上锐意进取,朝廷举措得当,恢复中原仍有希望。”

  瞿式耜更加乐观,说道:“是呀!去岁至今,桂林三捷。堵阁部勇于任事,何督师威望素著。豫国公有精兵二十万,惠国公领广东,财赋充沛。形势一片大好,大明中兴可期矣。”

  这……丹初可不敢苟同。

  桂林三捷看似风光,实因清军并未使出全力。第一次,恰逢岭南三忠袭攻广州,李成栋的主力不在桂林。第二次,逢王光泰兄弟在襄阳起义,襄阳为天下重镇,清廷震动,孔有德后路受到威胁,只得退回湖广。第三次,金声桓又以江西反正……

  丹初追随何腾蛟征战四个月,对前线明军的弊病一清二楚,万不敢像何腾蛟那样乐观。

  当着瞿式耜的面,他直言道:“阁老,恕我直言,何督师实无方面之才,驭将无术。滇师、桂师、楚师貌合神离,在全州、永州进展缓慢。

  “豫国公反正,大明中兴有望。但他弃南京而攻赣州,实为一步臭棋,亦在走向死局。恳请阁老想办法督促督师、惠国公出兵增援赣州。

  “眼下,时局的关键正在赣州。赣州破,则江西全,赣州不破,则满盘皆输,中兴无望矣!”

  赣州沟通四省,“接瓯闽百越之区,介溪谷万山之阻,为岭海之关键,江湖之要枢”,为兵家必争之地。

  州城三面临江,城高墙厚,北宋时曾以铁水浇铸城墙台基,易守难攻。从宋朝起,赣州曾发生过多次激战,鲜有从正面攻克赣州者。赣州以此得了个别名,曰“忠诚府”。

  山川形胜,犬牙交错。满清深谙这个道理,在赣南设置南赣巡抚、南赣总兵,低职高配,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次金声桓反正,赣州守军屡有投降,但南赣巡抚刘武元、南赣总兵胡有升不肯归顺,以五六千兵马据城顽抗。

  刘武元本是祖大寿的部将,随祖大寿一起降清,编入汉军镶红旗,授世职三等轻车都尉。胡有升同样是辽东降将,隶汉军镶黄旗,世职三等梅勒章京。

  满清驭将有术,刘武元、胡有升不敢投降,决定死守赣州。

  金声桓于三月十六日统十万大军,南下赣州,围城三个月,至今未能攻克。

  瞿式耜自然知道何腾蛟统御无方,也明白赣州的重要性。可丹初说赣州之战关乎中兴大局,又断言金声桓攻不下赣州,似乎危言耸听。

  “赣州弹丸之地,守军涣散,不时归降。豫国公以十万大军攻赣州,料想破城必矣。”

  “不然。阁老想想,自北宋至今,可有以强攻攻破赣州的战例?”

  似乎没有。

  宋末,文天祥在江西起兵抗元,一度攻下汀州、兴国,围困赣州。元兵据守,天祥不能克,后被元朝援军击败。

  元末,陈友谅派将领幸文才围赣州。幸文才围城四月,数度强攻,始终无法攻克。最后,城内粮尽,城外无援,守军哗变,幸文才才算攻下赣州。

  朱元璋与陈友谅争夺天下,派大将常遇春攻赣州。常遇春勇猛,一向攻无不克,却在赣州城下一筹莫展,除了围困别无他法。半年后,守军粮尽,不得已出降,常遇春终究拿下赣州。

  似乎也有。

  隆武二年四月,金声桓尚为满清江西总兵官,派兵围攻赣州。守军负城顽抗,清军不克。隆武帝听说后十分高兴,给赣州赐名“忠诚府”。到了十月,守军内讧,金声桓终究打下了赣州。

第111章 推心置腹

  瞿式耜说道:“豫国公昔日曾攻下过赣州,赣州守军多与豫国公、建武侯有旧,屡有投降者。豫国公重攻赣州,料想应无问题。”

  建武侯王得仁,陕西米脂人,头早白,号“王杂毛”,为李自成麾下骁将。自成兵败渡江,以王得仁在前开路。

  不久,李自成在九宫山遇害,王得仁孤立无依,降附于金声桓。大顺军溃入江西者,多附王得仁。是故,王得仁拥兵六万,战马上万,相当精锐。

  得仁素忠义,暗中结交义师,不时怂恿金声桓反正。及至金声桓反正,王得仁挥军复九江、湖口、南康、饶州,江西各府除赣州外皆响应。

  丹初对瞿式耜的乐观不以为然,说道:“当年太祖争夺天下,与陈友谅在江西征战多年。常遇春为太祖麾下第一猛将,围困赣州半年,逼得守军粮尽,方迫其投降。

  “豫国公前年围攻赣州,同样围城半年,逼得城内粮尽、守军内讧,方里应外合攻下赣州。如今豫国公牛刀杀鸡,以十万大军围赣州,至今已有三个多月。

  “又调建武侯南下围城,九江、湖口空虚。正常情况下,守军可在赣州坚守六个月。清虏残忍异于常人,常常杀人取食,坚守时间只会更久。

  “江西为东南六省之屏障,九江为吴楚咽喉、江右要冲。多尔兖亦为雄主,必会调兵反攻江西。九江空虚,一旦清虏趁虚而入,九江必不保。

  “九江不保,则南昌危,则江西危。中兴大局,又将泡影矣!”

  “啊?”瞿式耜没有去过全州、永州前线,对明军内部问题了解得不够真切。听过丹初的分析,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依你看,当如何破局?”

  丹初人微言轻,要想扭转大局,只能通过瞿式耜,便说道:“豫国公有吉安在手,惠国公又以广东反正,赣州已经不再重要。为今之计,应请何督师、惠国公就近增援赣州,接替攻城之任。

  “豫国公应当立即回师九江、湖口,保住江西门户,阻止清军援军入赣,联络南直隶、湖广义师,以壮声势。再请堵阁部督率马进忠、李赤心等骁将,会攻长沙,克复湖南。如此,则使湖南、广东、江西联成一气,庶几中兴有望。”

  瞿式耜思忖片刻,觉得丹初所说在理,亦对他刮目相看,不敢再以少年视之,便说道:“琢如所说甚是,我今晚连夜上书朝廷,再向督师、惠国公写信,陈述利害,督促他们出兵。”

  至于能不能奏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丹初已经不抱希望,只不过想力争一下,争取拖延下时间,方便自己积蓄力量。

  话题回归到朝局上,瞿式耜说道:“形势刚一好转,朝廷党争之势又烈。弘光以前,东林、阉党之争,尚以君子、小人为分野。如今的党争,已纯粹是为了争夺权力……

  “惠国公以广东反正,自恃广东富庶、兵马强壮,以‘东勋’自居,疏请皇上还陛广州。行在诸臣、庆国公自称‘守节’,称‘东勋’为‘反正’……

  “党争愈烈,连我也难以置身事外。庆国公不甘示弱,疏请世镇广西。我只得联络惠国公、何督师,阻止庆国公割据广西……”

  南明永历朝臭名昭著的吴党、楚党之争,开始了。

  确如瞿式耜所言,朝廷党争厉害,每个人都难以置身事外。就拿他个人来说,从广西巡抚到桂林留守,瞿式耜与广西军阀陈邦傅的矛盾一直都很尖锐。

  瞿式耜与何腾蛟臭味相投,主张通过传统士大夫的力量抗击清虏。他引何腾蛟为奥援,尚能与陈邦傅角力。眼下,何腾蛟败多胜少,威望大减。为制衡陈邦傅,瞿式耜只得与李成栋联合。

  陈邦傅自然不甘示弱,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忠贞营、大西军……

  丹初亲身经历过了明军的内斗,对朝廷的党争深恶痛绝:南明本有过不少翻盘的机会,却在愈演愈烈的党争中滑入深渊。

  他一针见血地说道:“所有的党争,都是权力的争夺。弘光以前,党争主要是朝廷内部的权力争夺。眼下,清虏的实权掌握在多尔衮手中,内部同样存在党争。多尔衮毕竟不是皇帝,就算他大权在握,底下仍旧暗流涌动。

  “我朝皇上没有威望,党争已经病入膏肓,不仅仅是朝廷内部的权力争夺,而主要是各地勋镇之间的斗争。与其把朝臣分为反正、守节两派,不如分为广东的惠国公、广西的庆国公两个阵营。”

  “啊?”瞿式耜猛然警醒,嘴角不住地抽动着。眼下各地已成藩镇,朝廷没有威望,这可是妥妥的亡国之象!再看当今的永历帝,妥妥的亡国之君,焉有半点中兴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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