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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开局童子兵,撑起乾坤重 第37节

  全州兵马云集,各武将貌合神离,何腾蛟无力弹压。桂林行在朝臣冗杂,已非久留之地。永安州虽然偏僻,丹初却能一言九鼎,正可大展拳脚。

  十六日,丹初率军拔营,奔赴永安。这一次,他可是奔着镇守永安去的,除了随行的三百余兵马,还有军士家眷三百余口,铳炮匠手十二名。

  焦琏军中的家眷一直安置在桂林。永历帝驻陛桂林,城内外拥塞,家眷都迁往平乐。丹初已经独立成镇,也像其他大将那样,把家眷安置在驻地之内,以安军心。

  八名炮匠来自澳门,为庞天寿、瞿纱微所募,流离失所。丹初率军护陛时,在古泥、柳州遇到他们,罗致军中。中军毕方济亦擅长制造火器,曾被明廷委派到澳门督造火炮。有了制造火器的技术人才,只等条件成熟,便可试制火枪火炮。

  除此之外,丹初还罗致了十来个文士,有的是瞿式耜推荐给他的,有的是他在古泥、柳州、象州挖来的。其中有一人名严炜,常熟人,是名臣严讷之孙,最受丹初礼遇。

  带着家眷,部队行军速度缓慢。丹初一边骑马,一边与俞厚基等谋士闲聊,讨论壮大之策。

  俞厚基说道:“创业以得人才为急务,镇台既得永安,已有立足之地,理应广揽人才,以为壮大之本。江湖卧虎藏龙,当今平乐就有一名高士,有鬼神之谋、宰相之才,号为弘智和尚,镇台可听说过?”

  丹初摇摇头,问道:“可是为躲避剃发令而入山为僧的?”

  满清剃发令下,唯有和尚道士不必留辫。当时很多人对时局悲观,退隐为僧,隐居山林。

  俞厚基有个很大的优点,并不嫉贤妒能,笑道:“正是。此人名满天下,德才十倍于我。”

  “哦?”丹初很感兴趣,问道:“他俗名为何?”

  “姓方,名以智。”

  明末四公子的故事,丹初还是知道的。方以智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学贯中西,是明代的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与冒襄、侯方域、陈贞慧号称“四公子”。

  一旁的毕方济说道:“方以智是我的教友,极聪慧,于天文、舆地、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技勇之属,皆能考其源流,析其旨趣,令人叹为观止。”

  严炜久在瞿式耜幕中,熟悉政情,说道:“方以智出身桐城大族方氏,十五岁即通读经史子集,才高八斗,却素无宦情。瞿阁老强请他为天子讲官,不见用,挂冠而去。上后悔,拜詹事、礼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皆不就。

  “复下敕书,曰‘唐德宗不能用陆贽,千古以为失人。卿才优于贽,毋令后世以朕为德宗’。以智疏辞七次,皆不许,加尚书,始从幸奉天。

  “奉天陷,以智投洪江,救免。乃舍妻子为僧平乐,号弘智,医术高明,人称药地和尚。清虏至,擒以智,令其出山,曰‘易服则生,否则死,冠服在左,白刃在右’。以智辞而向右,虏帅起而谢之,为之解缚,听其为僧。

  “此子乃刘伯温之才也,镇台当罗致幕中。”

  俞厚基办事干练,决断很快,又出身诸生,缺点嘛,就是文采不佳,名声不显。若能罗致方以智,正好可以补充俞厚基的不足。

  行军缓慢,丹初把队伍交给俞厚基,自己带上毕方济、严讳等人,在一哨标兵的护卫下,前去拜访方以智。

  向导引大家来到一座偏僻的古寺前,说道:“大帅,这就是弘智大师隐居之处了。”

  将近傍晚,寺门依旧大开。两名亲兵进寺通报,丹初下马,信步迈进寺门。

  一棵参天古松映入眼帘,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树下有条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深入寺庙深处。

  古寺地处山林之中,幽深古朴,远离尘世喧嚣。钟声悠悠响起,给人以宁静祥和的错觉。

  住持匆匆赶来,双手合掌,说道:“大帅莅临,敝寺蓬荜生辉。只是,弘智法师正在给病人看病,不能亲迎大帅,还请大帅恕罪。”

  丹初还礼,说道:“无妨。我久仰弘智法师大名,今日特意过来叨扰。等法师看完病人,我再请他一叙。寺里若有客房,还请主持预备几间。”

  住持连忙安排客房,准备带领丹初到客堂,说道:“大帅,实不相瞒。敝寺香火旺盛,全赖弘智法师医术高明。每天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他还在给人看病,我再派人催一催。”

  这个方以智,是真忙,还是故意端架子?不管怎么样,他必是个有着真才实学的人。这种人,即便废为僧侣,也能以偏末之学养活自己,兴旺一寺香火,若能尽展其才,将来不可限量。

  丹初执意先见方以智,随住持来到斋堂。有十来个僧侣正在吃饭,方以智则坐在角落里为,一边为病人把脉,一边写药方。

  尽管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僧侣、病人见到丹初,仍是一惊。他们原以为,丹初会在客堂接见方以智,却没想到他竟屈尊来到了斋堂。大家纷纷起立,瞻仰丹初风采。

  方以智略感不悦,放下毛笔,亦站了起来。

  他年近四十,虽是僧人打扮,却浑身清高之气,神态和平,略有傲气。

  丹初作揖行礼,说道:“在下镇守永安总兵官岑丹初,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方以智回礼,淡淡地说道:“久仰久仰。”

  贵人驾临,不便怠慢。住持对香客说道:“各位施主,天色不早了,还请各自散去吧。”

  丹初自知唐突,说道:“无妨,看病要紧,待先生看完病人,我再和他一叙。”

  方以智看见了丹初背后的毕方济、严炜等旧友,心中一惊。岑丹初小小年纪,竟能笼络毕方济、严炜等名士为己所用,必有过人之处。

  他也不再矜持,对病人说道:“贫僧今日有贵客,各位施主明日再来问诊吧。”

  于是,病人散去。

  丹初也不讲究,与众人一道在斋堂吃了碗素面,尔后步入客堂议事。

第69章 着佃纳粮

  夜黑风高,古寺客堂内烛光闪烁,人影浮动。乌鸦凄鸣,给寂静的古寺增加了一丝凄厉。

  丹初目光炯炯,说道:“方今乱世,鞑虏窃据中原,乾坤颠倒,伦常失序,生灵涂炭。先生有不世之才,纷纶五经,融会百家,理应奋袂报国,岂能自废于山野林泉之间?”

  经历过许多大起大落,方以智早已看破红尘:京师陷,他曾苦临东华门,被执,加刑见两踝骨。弘光朝,马士英排斥东林,兴起大狱,逮方以智入诏狱,天下大哗。永历朝,权阉王坤倾陷方以智……

  既已看破红尘,也就失去斗志,方以智轻易不会出山,更不会轻易追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点嘲讽,说道:

  “明祚已衰,如今帝非帝,臣非臣,将非将,大祸恐将不远。奋起报国,不过是竹篮打水,除了增加百姓痛苦,难道还能扭转乾坤?”

  “先生之言差矣!”丹初加重语气,打断了方以智,说道:

  “若论增加百姓痛苦,鞑虏屠我城池,污我妻女,圈占土地,投充百姓为奴,禁我百姓入关,变我衣冠,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江阴八十一日,罪恶累累,擢发难数!

  “先生归隐山林,坐看生灵涂炭,置天下苍生于不顾,陷天下百姓于痛苦,岂忍心乎?行医治病可以救人,却不能救国,亦无助于减轻百姓痛苦。恕某直言,先生消极避世,不过是胆怯而已。”

  方以智心里一动,暗自佩服丹初善辩。

  毕方济则说道:“密之,古人云‘路虽远,行则必至;事虽艰,做则必成’。明虽衰,仍有西南数省。清虽盛,各省义军蜂起。我一介外人,尚不相信清能代明。密之出自缙绅大家,何必自怨自艾呢?”

  严炜与方以智一样,都可归为东林党,此刻亦正色道:

  “泾阳先生在无锡东林书院撰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皆为东林党人,立志匡时救弊,若都像密之这样归隐山林,大好河山拱手让给鞑虏矣。”

  方以智默然不语,似有悔悟。

  丹初趁热打铁,说道:“圣人云,‘虽千万人,吾往矣’。文文山孤忠岭外,虽功业不能以尺寸,而志节昭灼乎终古。

  “当是时,蒙元军强,冠绝天下,势及海外。文文山不为所动,志图补天,虽百死而无悔。元代宋,遂亡国,亡天下,文化湮寂,文明湮没。

  “太祖奋起,合天下英杰,驱除鞑虏,恢复中原,开创大明三百年盛世。今日之势,鞑虏人口不如蒙元,军力不如蒙元,而大明英杰遍天下。

  “只要天下英杰万众一心,奋太祖之余烈,众志成城,何愁不能中兴大明?”

  方以智意有所动,喝了口茶,叹道:“太祖授天智勇,崛起布衣,纬武经文,故能驱除鞑虏。此英武伟烈之主,非寻常帝王可比。

  “自古明君,务必揽大权、壹法令、齐赏罚。值此危亡之际,主上庸弱不堪,无威无权无兵无粮,虽是太祖子孙,却非中兴之主。若论中兴大明,何其难也!”

  说白了,这就是组织领导的问题。干大事,若无强有力的组织领导,是很难成功的。

  经过将近一年的探索,丹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直言不讳地说道:

  “今上黯弱,无中兴之志,有苟且之心。朝廷文臣党争,武将跋扈,地方自行其是。大明已经积重难返,病入膏肓,唯有下一剂猛药,方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何为猛药?”方以智来了兴趣,追问道。

  丹初胸有成竹,说道:“另起炉灶,着佃纳粮。”

  绕过朝廷另起炉灶,免受掣肘,确有必要。方以智明白这个道理,问道:“何为着佃纳粮?”

  丹初停顿一下,喝了口茶,说道:

  “华夏收取赋税,自古以来皆为输租纳粮。佃农租种田主的土地,向田主输送田租,田主再以田租向官府纳税。朝廷财政不继,只得向天下各地加派赋税。

  “王朝每至后期,土地兼并加剧,朝廷可收取的赋税已经大为减少。朝廷加一分税,官府加两分税,田主加三分租。层层加码,加到佃农身上,已经苦不堪言,甚至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

  “华夏历朝历代,很难超过三百年,根源便在于此。大明的衰亡,不是因为满清的崛起,而是土地兼并问题日益严重,已经威胁国本。

  “何为着佃纳粮?便是官府不再向田主收税,而是绕过田主,直接向佃农收税。譬如说,规定田地收成五五分成,佃户得五成,官府得五成。

  “官府从五成收成中,分出一部分给田主,譬如一成或两成。此中的妙处,在于承认田主对田地的产权,却剥夺了田主对田地的收益,提高了佃农的生产积极性。

  “天下人口,大部分都是佃农。只要我们能得到他们的拥护,何事不可济?”

  经过大半年来的观察和思索,丹初已经确定,以当今的国情来看,均田免赋并不可行。

  原因大致有三个:一、华夏几千年来的田地关系,是不可能轻易摧毁的。二、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干部队伍,缺少一支足够强大的部队。三、地方豪强势力盘根错节,若要直接没收他们的田地,他们绝对要拼命。

  相反,着佃纳粮却是一个相当可行的政策,既能维护现有的田地关系,不至于遭到田主的激烈反抗,又能减少田主、官吏的盘剥,使官府尽可能地收获赋税。

  这在历史上也有明证。

  就在南明时,孙可望在云南、贵州、川西等地实行营田制,实际上就是着佃纳粮,取得了显著成功。全国各省耕地和粮产量都不同程度地下降,唯独在孙可望治下的云贵,农民生产积极性大幅度提高,耕地和粮产量大幅度提高。云贵向来贫瘠,在孙可望的治理下,却养活了数十万大西军。

  太平天国也曾在占领区内实行着佃纳粮政策。只不过,太平军向佃户收粮后,并不向田主转移租赋,断绝了田主的生路,因而激起田主的激烈反抗。

  方以智绝顶聪明,一点就通,对着佃纳粮政策非常神往。

  出家为僧后,方以智也多了些悲天悯人的情怀。老百姓的主体还是佃农,生活悲惨,衣食不继,令人悲痛。放眼天下,南北各地佃变四起,着佃纳粮政策若能执行下去,百姓的生活将改善许多。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镇台打算何时何地推行着佃纳粮?贫僧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第70章 返回永安

  回到永安州,已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年关将近,家家贴春联、迎灶君,阖城沐浴在喜庆之中。

  战乱仍频,永安州换了新主人,保持了难得的安宁。不管时局怎么乱,日子总是要过的,新年总是要过的。

  华夏几千年来,太平盛世少,战乱年月多。老百姓多逆来顺受,始终在饥饿线上苦苦挣扎。今年永安州减轻租税,百姓多收了三五斗,勉强可以过个好年,明年也有些盼头了。

  军眷相继入城,缙绅列队欢迎,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丹初见状,心里也就放心了。

  回到州衙,丹初来不及歇息,立即召集幕僚部属开会。时局纷乱,有几件事必须立即部署下去。

  何云、匡时留守永安,各自简要汇报。

  何云主要汇报政务,说道:“这几个月,永安州总体安定。莫氏等地方豪强支持政府,州衙官吏还算奉公守法。昭平守将朱旻如与镇台交好,与我军相安无事。”

  “嗯”,丹初点点头,问道:“现在还有多少钱粮?”

  “夏粮秋税都已完成,共得粮两万零四百石,银一万九千二百两,向焦大帅解送粮四千石、银四千两,根据大帅密令,修造军械武器花费三千五百两白银,再加上各项支出,目前存粮一万四千二百石、银一万一千六百两,另有豆料两千石,其他物资无算。”

  “韦时中老实吗?”韦时中是知州,积年老吏。丹初夺了他的官印,对他并不放心。

  “老实”,何云十分肯定地说道:“此人很识时务,办事很干练,也有些澄清吏治的志向。镇台不在位期间,韦时中做事巴结得很。”

  何云为人诚恳,能做出这种评价,可见韦时中应无问题。

  匡时汇报军务问题:“清虏进占梧州后,并未向西运动。朱旻如守昭平,可为我军屏障。童子队这边,学习情况大有改善,大部分人已经可以熟练书写五百个常用字。

  “老三队为我军砥柱,三个月来养精蓄锐,官兵士气很高。莫尔桢率百余团练协守州城,已有归附之意。此人是个可造之才,镇台不妨将之收入麾下。”

  丹初未置可否,说道:“两位辛苦了,我不在永安这么久,两位竟把军政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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