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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开局童子兵,撑起乾坤重 第30节

  大概是时间到了,丹初起身告辞,说道:“姐姐,我们下个月再见。”

  下个月,两人本该完婚。但丹初此行寻找永历帝,不见得能在一个月内回来。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瞿玄惠起身,说道:“将军注意安全,凡事量力而行。”

  “嗯”,丹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会平安归来。”

  次日,左协拔营,沿桂林向西北方向进发。向导已经找好,路线已经确定:先至义宁县,再折向北,至浔江,沿浔江南岸顺流而下,即可到达古泥关。

  这条路线尚算安全,沿途只有永宁县一座城池,在明朝控制之中。桂北一带多崇山峻岭,只要清军没有突破严关、镇峡关,桂北便可无虞。

  行军序列按照前哨、一队、中军、火枪队、二队的顺序,绵延近二里。

  “协台,昨日进留守府,可曾见到瞿家小姐?”

  说话的人是中军坐营官冯琳,也算是岑丹初的老大哥—当初,岑丹初升任三队队长,冯琳为三队的队副,帮丹初较快地融入了三队。

  “见到了,”丹初淡淡一笑,说道:“原打算下月完婚,谁知道,阁老又让我统军奉迎銮驾。要是差使办砸了,下个月都不一定能回去。”

  “协台,怕什么!”一旁的何国驺说道:“咱们见到皇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身旁的奸臣全杀了,再请皇上回桂林,谁能阻挡咱们?”

  何国驺是阳朔瑶人,也是督标中军骑兵队队长何国驹的族弟。

  明军反攻平乐、阳朔,何国驹回乡串联族人,何国驺踊跃入伍。何国驹让他投入岑丹初麾下,目前在左协中军担任卒子。

  “官长讲话,卒子不得偷听,更不得插话。新兵蛋子,目无规矩!”尽管冯琳很喜欢何国驺,他还是板起了脸,把国驺训斥到一边。

  俞厚基笑笑,说道:“若杀几个奸臣,就能把皇上请到桂林,倒也是一举两得。”

  秋风飒飒,空气中已经带有凉意。

  丹初回以苦笑,说道:“阁老差我迎陛,大概想让我借机立功,迎得皇上青睐。可朝廷的水实在太深,文臣党争永无休止。我此番迎陛,志在必行,但恐将得罪奸佞。”

  冯琳没有多少文化,此刻也慨然说道:“为国除奸,义不容辞。我出身军户,从军二十年,从未见过皇帝。这次有幸迎陛,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听闻此话,丹初很受触动。明朝享祚近三百年,老百姓对朱明王朝还是很有感情的。特别是,清朝严厉推行剃发令,激起汉族百姓激烈反抗。

  军民之间,同情永历帝仇视清军者大有人在。远的不说,此次永历帝被困奉天,朝臣求于刘承胤的母亲。刘母二话不说,喝令打开城门,放出永历朝臣。

  在奉天城外,刘承胤派军追击,却有部下暗中放纵。清军追击,几次差点获得永历帝,每次都有明军拼死血战。

  可见,永历帝虽然懦弱无能,却仍是明朝正统,在军民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正确对待永历帝,对于凝聚人心力量裨益甚大。

  丹初说道:“阁老有交待,要我务必请皇上还陛桂林,主持中兴大业。皇上一言一行为天下所观瞻,于军心士气影响极大,万不可流寓不定、四出巡狩。”

  俞厚基点点头,说道:“皇上胆子最小,最怕兵乱,最信中官马吉翔。咱们不妨在马吉翔身上下功夫,只要能制住马吉翔,再散播兵乱消息,使皇上无所适从,事足以济矣。”

  “善。”丹初对这个提议很满意,说道:“那就得抢先找到皇上,不使其他武人捷足先登。”

  好在左协都是骑兵,丹初手上又有瞿式耜的亲笔信,完成任务还是有把握的。

第54章 广西协守副总兵

  三十日,岑丹初率军抵达浔江。广西有大小两条浔江,大浔江即为西江浔州段,自浔州至梧州;小浔江为黔江支流,流经古泥关,在怀远汇入融江。

  西江大藤峡流域、黔江流域,自古瑶侗杂处,不受中原王朝重视,汉人鲜少涉足。明朝时,岭南进一步开发,西江贯通两广,黔江交通贵州,地位日趋重要。

  汉民不断迁入大藤峡、黔江流域,与当地瑶侗频起冲突。为此,明王朝在广西大规模用兵,在大藤峡、黔江流域设置流官,终将广西完全纳入中原王朝大版图。

  在小浔江,丹初遇到一队败兵,得知奉天已经沦陷。问及永及帝去向,败兵茫然无知,只说看到朝臣向西退去。

  俞厚基献计道:“败兵已到浔江,盲目西窜,必有军队在前。我军应当轻骑疾进,赶在其他军队之前找到永历帝,夺取拥护之功。”

  丹初深以为然,把左协分为两部,一队、二队在前,由丹初率领,轻装疾行。中军、火枪队在后,由俞厚基率领,约定在古泥关会合。

  离古泥关越近,途中遇到的败兵越多,偶尔还遇到几个文臣模样的小官。他们要么谨慎不肯多言,要么茫然无知,说不出永历帝的去向。

  直觉告诉岑丹初,永历帝必在古泥关。此行相当顺利,将士士气很高。

  九月一日下午,丹初率军靠近古泥关。一队明军在路旁警戒,使用简易鹿砦拦住道路。

  一路走来,乱兵如同无头苍蝇,对丹初等人毫不阻拦。这里却有警戒,看来,永历帝必在古泥关了。

  丹初策马向前,说道:“吾乃新兴伯麾下督标左协游击岑丹初,奉瞿阁老手令,前来迎驾。”

  一名明军裨将走来,问道:“可是在桂林城外夺旗斩将的少年将军?”

  “正是。”

  “久仰久仰。”

  丹初向前,把瞿式耜的手令拿给那裨将。只见他面庞黑瘦,满眼血丝,盔甲破损,手臂有伤,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恶仗。

  他扫了一眼手令,再看丹初等人束着长发,不是短发,便知他身份不假。丹初身后兵马强壮,鞍甲鲜明,毫无饥馁之色,令哨兵看了羡慕。

  丹初问道:“敢问阁下,皇上可在古泥?”

  那裨将虽有警觉,却疲惫已极,眼神中隐隐透着失望、麻木和无所谓的神情,反问道:“老弟可带有酒食?”

  “有干粮,酒不多。”丹初挥挥手,招来一队队长魏国松,说道:“给这位老哥备些酒食。”

  那裨将满心欢喜,说道:“老弟,我手下有三十个兄弟。若是可以,请给三十份干粮吧。”

  看他的袍服,至少是个副将,却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丹初大手一挥,吩咐魏国松道:“准备五十份干粮,再送老哥一壶清酒。”

  那裨将喜出望外,把所知情况和盘托出:“皇上体胖,这两天连续步行三十里,銮驾全部遗失,今天上午才找到了骡马,中午时抵达古泥关,正驻陛罗家店。我可以带你过去,先面见皇上。”

  堂堂天子之尊,竟然狼狈到这种地步,令丹初唏嘘不已。

  古泥关曾是县治,早已废弃,成了一处集镇。不久前,乱兵洗劫古泥关,之后放火焚烧,只剩一片瓦砾。屋漏偏逢连夜雨,古泥关刚下过雨,地上一片泥泞。

  来到罗家店,门口只有几名无精打采的锦衣卫缇骑。尽管已有人提前告知,缇骑们看到丹初等人盔甲鲜明,武器精良,仍然面露惊恐。

  一位身着麒麟服的官员,闻讯走了出来。明朝服制复杂,麒麟服为官服中的上品,只有勋贵、驸马等贵族才有资格穿。另外,锦衣卫指挥使和内廷侍卫,也有权穿着麒麟服。

  丹初见他面容委琐,不免有些轻视。一旁的明军裨将小声告诉丹初: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文安伯马吉翔。

  原来竟是这厮!这家伙,可是南明有名的奸佞,顺天府大兴人,武进士出身。他谄媚有术,以拥戴有功,取得永历帝的信任,内交宦官,外结镇将,颇有权术。

  南明废除东厂、西厂,仍设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向来由皇帝亲信武将担任,品阶不高,却与皇帝关系紧密,地位非常重要。

  马吉翔没有尺寸战功,竟也获封文安伯。南明名器之滥,由此可见一斑矣。

  出人意料的是,马吉翔态度很和蔼,说话也很客气:“小将军带兵入卫,恰如久旱逢霖,足以振奋人心。皇上听说之后,喜出望外,特意差我出门迎接。你赶快进去陛见吧,注意礼节,多说点好话。”

  世人皆说马吉翔为当朝奸佞,今日初次见面,竟然如此客气,令岑丹初颇为警觉:这种人往往更阴险,需要小心防备。

  “多谢缇帅提醒。”丹初向马吉翔行礼,转身对队长魏国松说道:“拿一块肉干送给缇帅。”

  肉干为行军干粮,将士也不舍得吃。马吉翔这种勋贵平时锦衣玉食,看不上肉干。此时此刻,肉干却成了绝世美味,也是丹初手中最好的礼物。

  马吉翔接过肉干,交给随行的小太监,向丹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小将军,跟我来。”

  罗家店是一片民居,中心有家客栈,掌柜为罗氏,故此得名。此刻,永历君臣正在罗家店残垣断壁间议事,永历帝坐一把破旧的椅子,群臣分为文武两班,立于泥淖之中。

  史载,“上出奉天,随驾止黄袱数包、皇帝金宝。”

  丹初第一次面见永历帝,原本还有些紧张,看场面如此寒酸,也就增添了许多勇气。他的军靴踩着泥水,盔甲格格作响,群臣纷纷回头。

  按照马吉翔的教导,丹初在群臣身后站定,行军礼,然后大声说道:“臣广西提督督标左协游击岑丹初,奉桂林留守之令,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永历帝只有二十五岁,面色苍白,身材肥胖,虽然怯懦无能,却散发着一股帝王特有的高贵气质。

  他故作镇定,刻意维持帝王的尊严,说道:“岑丹初,朕听说过你,曾在桂林城外夺旗斩将,一鸣惊人。你此番入卫,带来多少兵马?”

  丹初不敢多说,便说道:“回皇上,共有五百精锐,久经战阵,个个以一敌十。”

  站在文臣朝班最前的,正是首辅严起恒,说道:“皇上,新兴伯麾下多骁将。三月桂林之战,新兴伯以三百精兵大破清虏,足见其兵马精锐。岑丹初统兵入卫,亦是忠勇可嘉。”

  永历帝会意,说道:“善。新兴伯焦琏有功当赏,着令晋升新兴侯。岑丹初每战当先,护驾有功,着令晋升广西协守副总兵。”

第55章 党争

  洪武时期,明朝已经出现了总兵官的称呼,多为一军主帅。其后,总兵官日见泛滥。到南明时,总兵官已经多如牛毛。

  尽管这样,丹初能升为副总兵,已是不次超擢。焦琏麾下诸将,只有马起蛟为总兵官,其他各将多为副总兵。朱旻如、冯之骥资历较浅,仅是副将。

  丹初护驾有功,擢升为广西协守副总兵,心里自然高兴。

  没想到,永历帝身旁传来几声轻咳,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庞天寿。桂林之战时,庞天寿为监军太监,后前往奉天护驾。永历君臣能从奉天逃脱,庞天寿出力甚大,故为永历帝所亲信。

  永历帝会意,说道:“焦琏击破清虏,庞天寿监军有力、造炮有功,着赐一品冠服,提调汉土官兵。”

  明朝宦官擅权,有识者痛心疾首。文臣之中,立即有一员御史越班出列,说道:

  “本朝祖制,太监最高为正四品。自英宗以后,我朝太监往往有越品级至一、二品者。其秉枢笔,督西厂,擅权干政,为害不浅。

  “位高者如王振、刘谨、魏忠贤、汪直者,显赫一时,乃至建生祠、称九千岁。其祸国殃民,神人共愤,至于株连九族。

  “臣请皇上遵守祖制,约束中官,上可承太祖遗志,下可保全庞公公福寿官禄,岂不善哉?”

  说话的人正是都察院陕西道御史刘湘客,陕西富平人,正直敢言,曾在奉天弹劾安国公刘承胤挟制朝廷。

  刘湘客哥哥刘远生为戎政尚书,名义上掌理京营部队。刘承胤投鼠忌器,不敢杀刘湘客,欲杖责刘湘客,群臣力争。刘湘客名声大噪,为时人所看重。

  刘湘客话音刚落,底下议论纷纷,有反对的,也有赞成的,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永历帝本就没有主见,此刻更加烦扰。

  马吉翔侍立门外,隔在永历帝与群臣中间,说道:“皇上,臣斗胆说两句。奉天时,朝廷受制于刘承胤。庞公公奋不顾身,只身面见刘承胤老母,以忠义相激,君臣得以脱难。

  “非常之功,当有非常之赏。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臣以为,皇上圣明,庞公公功勋卓越,虽不能封爵,赏一品服、提调汉土官兵却是可以的。”

  都这种时候了,群臣还在争论不休,可见明朝的党争,已经病入膏肓。岑丹初大为失望,透过霞光,他看到永历帝满目忧容,犹豫不决。

  做皇帝的,要威福自操,才有威望。明初太祖、成祖皆为雄主,自然可以威福自操,乾坤独断。后期则有嘉靖帝,虽然隐居深宫,却驭下甚严。像永历帝这种,既无主见,又无威望,还如何中兴大明?

  这时候,就该首辅说话了。严起恒却做起了和事佬,说道:“皇上,时间不早了。赏罚之事,明日再议吧。岑丹初敬献酒食,请皇上准备进膳。”

  天色渐黑,永历君臣逃亡数日,酒食不继。不少人饥肠辘辘,听说丹初送来了行军干粮,个个两眼放光。

  永历帝还识大体,下令平分干粮。丹初也很慷慨,让军士在罗家店外生火煮粥。这种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绝对是人间绝味。

  有处房屋还算体面,大概有三间房。皇太后、诸妃嫔、皇子、皇女都挤在里面,永历帝坐在堂屋中间,左右随侍着两名太监。

  屋外地面泥泞,诸臣胡乱找个东西垫坐,有人已经累极,干脆坐于泥地之上。

  喝过米粥,永历帝心满意足。望着满天的繁星,他不胜感慨,把酒洒在地上,对诸臣说道:“他日太平,毋忘君臣此夕也。”

  首辅严起恒对道:“皇上圣明,臣子忠义,太平指日可期矣。”

  明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永历帝还是笑了笑,说道:“先生说得是,君臣和睦,必有太平之时。”

  三更时分,永历帝就寝,屋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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