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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87节

  赵柽坐在马车厢里,车内铺了厚厚的毛垫,还有一张小桌,桌上摆放了纸笔等物,尤其有一只小碗,药气浓烈,底渣犹存。

  给道君皇帝的奏折,早在海上归途时便已写好,上面详细述说了遇见海盗前后经过之事,到了登州便快马送了出去,这次回京马政和呼延庆一起跟来,两人自是要请罪的。

  中午时已经望到了东京城门,车辆滚滚而入,五百禁军守护周围,队伍里押着在阳谷县从西门庆家中抄来的箱子。

  路上自是无人阻拦,但除了内外城巡城的马步兵禁军外,倒也没谁知道赵柽进了东京。

  便是进城之后,赵柽在马车之上,又写了一封请罪折送去宫中,随后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只待回府。

  就这时,恰好路过大理寺旁街路,听得外面有喧哗声,赵柽撩开帘子看去,见却是另一面有囚车过来,看样子是要押往大理寺狱。

  囚车五六辆,车身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四周有不少押送的差役,为首的是大理寺的官员,看官袍居然品级不低。

  两支队伍相遇,一支竖行,一支横穿,便侧着顶在了路口,都不是什么一人两人过路,队伍很长,必然要有一方让路,等另一方通过后再走。

  赵柽不想表露身份,刚要吩咐后面稍微等下再过,却听那一边为首的大理寺官员冷喝道:“大胆,你们是哪一军的人,居然敢抢大理寺押囚的道路,还懂不懂一点规矩!”

  前面带路的自然是龙卫军第玖营指挥周骁,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忌惮这大理寺官员,军中武官地位低,大理寺这种部司权力大,说自然说不得对方,便只好回头去看马车内的赵柽。

  赵柽在车内皱了皱眉,本来想着停一停让对方先过去,却不料这大理寺官员的口气实在太过蛮横,不过想想也是,这种朝官又怎可能对禁军有什么好脸色。

  他刚想吩咐一声,却见那边大理寺官员瞧周骁片刻不开口,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道:“还不赶快退出五丈距离,若是囚车出了意外,唯你们这些禁军是问!”

  周骁在马上闻言立刻有些愤怒,若是以前他这种营指挥自然不敢做什么姿态,唯唯诺诺几声过了场面也就是,但经历了陇右之行,见过真正刀兵,又一路跟随赵柽,无论性子还是心态,都起了一丝莫名的变化。

  何况他们是禁军,有他们在这里,囚车最安全不过,怎么可能还出意外?除非他们是来劫囚车的,禁军劫囚车,这可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赵柽在车上脸色也阴沉下来,他虽然不上朝,却也多少知道这些朝官们个个都是什么嘴脸,可这种张嘴就扣帽子,连点体面说辞都没有的,倒还真是罕见。

  “过去!”赵柽淡淡地道,他此刻倒是不想让了。

  武将势大割据,文官势大弱国,这是很不好平衡的问题,只不过五百带甲骑兵入城,就算是禁军地位再低,你身为大理寺官员,首先考虑的不应该是有无重要军情吗?

  难道军情不比你那囚车里押着的犯官事大?何况东京之内,禁军当前,信口开河囚车会出问题,这要不是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要不就是和禁军有过节,见到就要找茬。

  周骁此刻得令,立刻一挺胸脯,对身后禁军道:“走!”

  那边大理寺官见对方不但不让路退后,居然抢了上来,立刻气得浑身哆嗦,喝道:“你们这些配军想干什么?青天白日,冲撞大理寺囚车,你们莫不是真想劫囚不成!”

  周骁也不理他,只是向前开进,大理寺官虽然嘴里叫得凶,但这些兵马真格硬从路上过,他反而没了办法。

  龙卫军都骑马带枪,一身甲胄,哪怕并非奔跑只是正常骑行,但那枪刀摩擦,马蹄踏地之声,也让这大理寺官和那些押送差役胆寒。

  待禁军行至一半,赵柽的马车上了路口,那大理寺官看见了马车,便露出一脸诧异神色。

  原是龙卫都是骑兵,马车在中间并没有骑兵坐在马上高,几百骑兵的保护之下,在外面哪怕仔细观看,也未必就能瞧到。

  大理寺官脸色这时更不好看,知道了根本不是前面的禁军头领做主,真正下令的人应该在马车之内。

  他想了又想,大抵是觉得军中的将官,甚至包括两司那边的都应是骑马行路,至于坐车的多是家眷,只是家眷能有这么大排场,倒也是有身份之人。

  只是他心中总有不忿,大理寺是何等地方,元丰改制之后,添人加手,管得愈多,权柄愈重,哪怕就是御史台和六部这些地方同样说不给面子便是不给。

  至于禁军,大理寺更是从未放过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比较,一念至此,这大理寺官忽然道:“马车里是什么人?敢胡乱驭使禁军,冲撞囚车,视国法军规何在!”

  赵柽在车内闻言,对前面赶马的欧阳北道:“停下。”

  欧阳北勒住马车,辕马发出一声长嘶,前后禁军也随着停了下来。

  赵柽撩起车帘,一脸病容看向那大理寺官,见这人绯服鱼袋,白面无须,三十几岁模样,并不认得。

  他淡淡地道:“本王自从去岁往陇右时起,今年又出海几月,年下算来没在京多久,这便没人认得了?居然跑到本王面前颐指气使,口出悖言!”

  那大理寺官看车帘打开,隐约露出一人,年岁不大,看面庞并不识得,正在心中猜疑之际,只听这马车内人说话,虽然距离不近,倒也模模糊糊听得几句,越听便是脸色越苍白起来。

  这是……那位回来了吗?

  他没见过赵柽,事实上他进入大理寺也是这几个月间的事情,原本在地方任职,自是捞够了银钱,随后一咬牙狠心再全花出去,这才弄了个京官职务,这职务其实他不大满意,大理寺权柄是重了,但油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充足。

  虽说犯官家中多有钱财,无论是抄家还是等候家人打点,都有进项,但是此刻这大宋的犯官其实没有那么多,眼下能当官的有几个没门路?京中朝上如果没有背景靠山,便是连一个七品县令都外放不出去,能当官的大多有事时自家早摆平了,所以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案子审理。

  而唯有的几桩案子,便也要层层被盘剥,最后能落在他手上的并没太多,和在地方上主政简直天壤之别,虽然略有后悔,但毕竟官职升了,算是两相抵消。

  他到京城之后,自然是打听各方人物,对绝不能惹的心中大抵有数,齐王自然绝对不能招惹,只是听闻这位领皇命出京办差,久不在京,哪里会往马车上人想,至于高俅更不可能带着几百骑兵在街上。

  除了两司这二位,他还真就没在乎过禁军其他人,毕竟剩下的哪怕官职再高,也不过是大头兵而已,敢和他这大理寺官抖什么威风?

  可眼下,却是百密一疏,竟然没想到这位回京,居然还给冲撞上了。

  大理寺官额上汗水立刻就下来了,便是后背也瞬间冷汗冒出,湿了大片,他慌忙就翻身下马。

  那边马车里赵柽看他,对一旁禁军道:“给这人捆了,丢回大理寺堂上,陈垂象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来本王府上说。”

  禁军得令立刻上前,这时那大理寺官已经马下,隐约听到赵柽说话,擦了一把额头汗水,心中反倒是松了口气,想是这惩罚也是咎由自取,活该就是,这位倒也不像传得那么手段酷烈,若是换了自家在地方时,有人顶撞,不先抽上二十鞭子才怪。

  他被禁军绑了拖走,倒还不忘请罪谄媚一番,呼道:“下官不知王爷回京,大有冒犯顶撞……那个下官多谢王爷饶命之恩,改日定当到王爷府上拜地请罪。”

  赵柽坐在车里,看着这人被拖走,不由扶额叹气,阿谀谄媚之徒哄哄当朝,奴颜婢膝之辈纷纷秉政,这些人哪里有治国的本领,更勿论骨气血勇,脑子里除了升官就是发财,黎民百姓于其眼中不过野草,国难之时怕是连逃都不肯就要投降。

  他扫了眼前方,刚要放下车帘,却忽然双眉微微一扬,重新往前打量过去,目光便是落在了那打头的囚车之上。

  只见这囚车内正有一名戴枷犯人,披头散发,双眼半睁半闭,也不知是昏迷过去,还是已经奄奄一息。

  赵柽看不清他全部面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便对车头的黄孤道:“去瞧瞧囚车里人。”

  黄孤向囚车走去,那些大理寺的差役哪里敢拦纷纷避让,他到了囚车近前上下观看,也觉得有些熟悉,只是那散发盖住了半边脸,辨认不清全部容貌,便问旁边一名差役:“这车里押的是谁?”

  那差役急忙报了个笑脸:“上官,这是阳谷县令,因为犯了构陷大罪,这才押至京城待审。”

  阳谷县令?黄孤闻言心中就是一惊,阳谷县那事儿不是做得天衣无缝吗?怎么竟被押到东京了呢!

  他急忙回来向赵柽禀报,赵柽微微一皱眉,这是事发了?看来还是有些小看那西门大官人了,哪怕这都死了,竟然还能将阳谷县令扳倒,不过西门庆是有官身的,又拜了蔡京干爹,若是蔡家那边得了消息,稍稍使使力,翻一下案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证据不证据的,对蔡家来说没那么重要。

  赵柽略微一想便猜测出其中缘由,只是他不知道这阳谷县令史文奎有没有将自己给卖了,毕竟他进阳谷行事是隐藏了身份的,哪怕有禁军兵马去抄西门庆的家,但寻常人怎知道是哪里来的,更不可能知道带兵的人是谁。

  不过这史文奎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招出自己,自己得到消息还可能救他一把,若是连自己都供了出去,那没什么可说的,左边右边上面下面都是死路一条,别说什么不杀士大夫,那话说全了其实是不轻杀士大夫,还是要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赵柽回头望望队伍里的大箱子,赃物就在这里,这事不管实在说不过去,这边拉着银子,那边给自己办事的人在囚车里,看不过啊!

  赵柽冲前边招了招手,周骁立刻骑马过来,赵柽一指囚车:“都押去城外军监,任何都不许看不许带人!”

  周骁愣了愣,心想这怎么还真劫上囚车了?可他哪里敢问,立刻就要下令,赵柽又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喊上第拾营一起守着军监,就是蔡京来了,也不许看不许带走!”

  周骁闻言心头一凛,大喊了声“是”,便直奔囚车而去。

第164章 追查

  马车回府,府门前苏石、戚红鱼、雷三都在。

  赵柽在车厢内咳嗽一声,黄孤撩开厢帘,三人急走过来扶。

  赵柽在车内探出身子,摇头道:“又不是病得动不了,扶甚么扶,都去旁边待着。”

  他自己下了车,却又是几声咳嗽,用雪白的丝巾捂了嘴,脸上出现一抹病态的嫣红。

  随后进府,吃过东西后只是歇息,又吩咐下去,若无大事,内外人等皆不见。

  苏石自是领侍卫将卧房四周护住,赵柽上床放帘幔蒙头大睡,这一觉竟然足足睡到半夜。

  起来后头脑有些发涨,赵柽喝了杯桌子上的凉茶,感觉沁入心脾,立时便清醒过来。

  他走出房门,此刻已是九月,外面冷月似刀,夜风寒凉,他唤来苏石,问道:“可有人来?”

  苏石道:“官家和娘娘都派人送了东西,我要过来请王爷,那两个宦官都说不用,放下东西就走了,童枢密也派人送东西,谭真带东西过来,对了,大理寺卿陈垂象来过,直到黄昏时才走。”

  赵柽想了想:“蔡家有人来吗?”

  苏石道:“却是没人来,这个月蔡家闹得凶,满东京都知,鸡犬不宁。”

  赵柽笑道:“怎么闹了?”

  苏石道:“还不是蔡大公子和蔡太师,听说在朝上就差指着鼻子互骂了。”

  赵柽摇头道:“老公相都快八十岁了,哪里能是大公子的对手。”

  苏石笑道:“王爷说的是,拳怕少壮,这骂人恐也一样。”

  赵柽道:“蔡绦没帮忙吗?”

  苏石道:“蔡四公子哪里不帮忙,可是又非蔡大公子对手,听说大公子好生勇猛,下了朝便又去家中闹,府上哪里有人敢拦他。”

  赵柽道:“这事儿倒是没地说去了,官家潜邸时便与大公子来往,各色诗会酒宴,曲乐女冠,都是当年的各方衙内,章惇的孙子,曾布的儿子,赵挺之的儿子……如今,唉,官家能常见的就只有蔡大公子了,倒是更不好去说什么话。”

  苏石称是,这种话便是无法接了,只能道:“王爷,用不用下面弄些吃的送过来?”

  赵柽摇头道:“不吃了,叫上一队人与我碎玉楼走一趟。”

  苏石领命,唤来一队侍卫,然后牵来照夜玉狮子,一行人直奔碎玉楼而去。

  碎玉楼此刻自然是闭门的,但里面大堂每晚都至少有两人值夜,敲开楼门后,找间屋子,赵柽唤来黄孤、欧阳北、丁大蟹、丁二蟹四人。

  随后,他又觉得少了谁,便让苏石领人把朱小乙给揪了过来,朱小乙如今带着脏衣盘踞在内城东南一片,便是暂时把洪七手下的人也接管了,在脏衣帮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大势力,不过脏衣帮没有帮主,都是长老管事。

  朱小乙一进来就拜倒在地,神情委屈,几欲潸然泪下,赵柽皱眉看他:“何顾做小女儿态?”

  朱小乙道:“王爷久不召唤,小乙怕是王爷忘了,心中难过夜不成眠,如今再见王爷,心情激动不能自已。”

  赵柽闻言只觉一阵恶寒,冷着脸道:“今日欧阳北回来,你们可曾见面?”

  朱小乙闻言一愣,一旁欧阳北连忙叫屈道:“公子,属下这趟累得要死,哪里有空去见这撮鸟,便是一直歇息都不够呢。”

  丁二蟹在旁低声笑道:“吃过了晚饭后,不知出去做甚,半点看不出累的模样,活泼得倒象天桥那边耍的猴呢!”

  欧阳北顿时闭了嘴,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瞪朱小乙。

  赵柽咳嗽了一声,道:“我此刻过来就是想起一事,这事你们几个都经了,所以叫过来下令去做。”

  黄孤道:“公子,可是阳谷县之事?”

  赵柽点了点头,丁家兄弟和朱小乙没跟去阳谷,黄孤便把发生在阳谷县以及今天遇见囚车的事讲述了一遍。

  丁家兄弟和朱小乙听完之后都愣了半天,丁大蟹道:“公子,这……”

  赵柽道:“阳谷县那个开生药铺子的西门庆,就是第一次下鬼樊楼时遇到的三人之一。”

  朱小乙顿时醒悟道:“是和王爷争刘家小娘的那人?”

  赵柽道:“胡说八道甚么,本王什么时候和别人争过小娘,本王怎屑做那等事,慧娘本就是混进鬼樊楼清理门户的……朱小乙,本王看你现在愈发的口无遮拦了!”

  朱小乙闻言顿时一缩脖子,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记耳光,趴地道:“王爷,小的说错话,还请王爷责罚。”

  赵柽冷哼一声:“趴着说话最好!”

  朱小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嘴上忙道:“是是,小的知道了。”

  赵柽道:“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想要给阳谷县令开脱,只要我去官家那证了西门庆曾经下过鬼樊楼,乃绿林匪类就行,只是这中间总要有点勾搭,不然我又从哪里知道下鬼樊楼的就是那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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