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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风起万历 第12节

  ……

  亲手拟好了‘继续查抄张家的旨意’后,申时行才起身回府。

  天已经很晚了,在走出文华殿的那一刻,申时行猛然想起了袖口中还藏着皇帝亲手写给他的那四个字。

  许是夜风萧萧吹起了往事,申时行不由得回想起了上一次,皇帝亲笔写来赐给他的那四个大字。

  那是十二年前了,那时的皇帝朱翊钧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虽然小皇帝的年纪还小,却已经能够挥笔写出工整有力的径尺大字了。

  当时申时行收到的四个大字是:责难陈善。

  当时的小万历皇帝希望他的申先生能够及时规劝他的过失,对他提出好的建议。

  ‘责难陈善’四个字的含义是那么的深重,当年申时行在收到这四字时,满腔都是被天恩眷顾的荣幸。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他收到的不再是‘责难陈善’,而是‘殷鉴不远’……

  抬起头,望着紫禁城上四四方方的天,申时行的目光有些茫然起来,夜风吹乱了他鬓角的几缕白发,也吹晃了他那颗坚不可摇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万历之治”,究竟能否成功了;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向那个人证明,自己才是对的了。

  望着漆黑一片,无月也无星的夜空,申时行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茫然,而是恢复了以往的坚定。

  “叔大,我会向伱证明,我才是对的!”

  ……

  慈宁宫。

  李太后如往常一样,雷打不动地跪坐在观音像前低声诵读着经文,手上的佛珠有规律地来回捻动着,就像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是大明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哪怕岁月匆匆都格外怜惜她的容颜,使她未曾人老珠黄,风姿貌美依旧。

  十二年了,自先帝驾崩后,像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她已经过了整整十二个年头。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对她而言,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年。

  “太后娘娘,有消息了!”

  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大殿内,匆匆行礼后,有些兴奋道:

  “潞王殿下从乾清宫出来后便回府了,他看起来很高兴,回去时手上还抱了个大盒子。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皇上把几样心爱的宝贝赏赐给了潞王殿下。”

  听到消息的李太后停下了诵读,手中的佛珠却仍在捻动着,她虽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是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主子不说话,小宫女便主动笑着恭维起来:“皇上待潞王与太后您待潞王是同样的好,由此可见,您与皇上母子连心,心意相通呀。”

  本是恭维的话,可李太后听完却是骤然消失了笑容。

  小宫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让主子不高兴了,即便不是错那也成了错,她急忙求饶:“太后恕罪……”

  “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这里是皇宫,不是菜市场,规矩不能丢。”李太后语气温和,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因为令她笑容消失的,并不是这件事。

  “奴婢知错了,多谢太后宽恕。”小宫女不敢多想其它,急忙便是谢恩。

  “近来皇上闲暇时都在干什么?”李太后随口问了起来。

  “回太后的话,听皇上身边伺候的张公公说,皇上近来除了读书,操练之外,最多的就是练书法了。”小宫女回道。

  听到‘练书法’三个字,李太后苦笑了起来,她不由得心叹道:“果然啊,他还是不能释怀……”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李太后却知道,朱翊钧之所以沉迷练书法,其实是报复性的行为。

  她的这个儿子很聪明,十岁时就可以写下许多成年人都难以写出的径尺大字了。

  小孩儿喜欢嘚瑟,朱翊钧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知道自己字好看的小皇帝,时不时便要当着众人的面炫耀一番,尤其是喜欢叫他的张先生来看他写字。

  可张先生不像申先生那么温柔,他直接对小皇帝说:“陛下,您的字已经很好看了,可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道德品行。练字可以,可沉迷练字便是玩物丧志。”

  小皇帝很伤心,自己那么引以为傲的书法,居然被老师说成了玩物丧志之举。

  更令小万历感到难过的是,张居正后来甚至还直接做主,裁掉了他的书法课程,只让他学习经史。

  这些往事,在曾经的李太后看来,她并不觉得张居正的做法有何不妥,她也并不知道张居正那样做会激起儿子多大的叛逆心理。

  如今她知道了,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朱翊钧是她的儿子,母子虽连心,可却并没有心意相通。

  尤其是自张居正死后,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一夜之间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先是将她安插的那些眼线一一拔除,拔到最后更是直接除掉了她的心腹冯保。

  李太后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日渐长大的皇帝儿子了,她也不想管了,她只想在这深宫中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本以为冯保被抄家后,那些过往可以就此翻篇过去。

  可令李太后没想到的是,哪怕张居正都已经死了,她的皇帝儿子,也还是不肯放过张家啊……

  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李太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曾让她无比崇拜的伟岸身影。

  “张先生,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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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其实我是个好人!

  江陵。

  时间一晃,三日过去了。

  这三日里的张家,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且平静的。

  虽然还是常因为吃不饱而饿肚子,但起码不用在濒临饿死的程度徘徊,也没有再死人。

  在于慎行的帮助下,张家人总算有了口能够安放张敬修尸身的棺材,只是张家仍在被官兵团团围困着,棺材只能放在空荡荡的后院大堂中,无法下葬。

  张敬修死了,他的二弟张嗣修便成了一家之主,然而张嗣修在被审问时受刑太重,至今连路都不能走动,更别提当家做主了。

  再往下,便是老三张懋修了。这位万历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被酷吏挑断了右手手筋,伤虽没有说十分严重,但今后再也不能提笔的打击,对张懋修来说是相当致命的。他已经不吃不喝好几日,一心只想绝食而亡。

  再往下,能做主的便只有老四张简修了。张简修是所有被拉去拷打的张家人中,唯一一个毫发无损的。就连张简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刑罚他,但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身强体壮并且毫发无损的张简修本该代替两个要死不活的哥哥担下一家之主的重任才是,奈何自小习武的他性格实在大条,处事方式也实在暴躁,并不适合担下作为一家之主的大任。

  再往下便是老五张允修了,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似乎已经被吓成了哑巴,宛如木偶一般死气沉沉,一言不发。

  老六张静修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一趟下来,目前安稳张家人心的,居然还是张居正的嫡长孙张重辉。

  张重辉也是有些无奈,他本以为四个年纪大些的叔叔能起到一些帮助,没成想……

  残的残,丧的丧,莽的莽,呆的呆,小的小……

  此时此刻,后院大堂中,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身披白色丧衣的张家人全都跪坐在张敬修的棺材旁,抽泣声此起彼伏,几日来从未停过。

  哭得最伤心的莫过于张敬修的妻子高氏,以及张敬修那年近八十的祖母赵氏了。

  身为‘孝子’的张重辉低着头并未哭出声,宽大的白色丧衣将他小小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般安静是因为哭累了。

  跪在张重辉身旁的小六叔张静修见大侄子这么难受,想要安慰些什么却又词穷,几番为难之下,他找到了这样一个话题:

  “大侄子,那个恶心的老东西最近怎么老是在附近晃来晃去的啊,烦死了。”

  张静修话中那个‘恶心的老东西’便是正在大堂外鬼鬼祟祟徘徊着的任养心。

  张重辉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淡淡回道:“别理他就是。”

  “好吧。”见大侄子如此冷漠,张静修只好缩回身子,继续为他那苦命的大哥流泪。

  其实张重辉并非冷淡,而是他早就发现了行迹鬼祟的任养心。

  这三日来,邱橓,张诚,于慎行三人似乎都在刻意避嫌一般,连个面都没有露。

  唯独任养心像条闻到味的狗一样,整天在后院逛来晃去,张重辉知道,这厮鬼鬼祟祟徘徊在此,是为了看‘人’。

  张重辉猜的没错,任养心的确是来看人的,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任养心在此徘徊,左不过就是为了多看几眼披麻戴孝的小娘子高氏。

  如今上头派来的‘关键人物’还没到江陵,他们在这又有于慎行妨碍着不能轻举妄动,无事可干的任养心秉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干脆来后院看起了美人。

  “呦,于大人怎么舍得露面了啊?”任养心朝突然出现的于慎行大声招呼着,阴阳怪气笑道:“几日不见你出来,我还以为你亲自回京送潘季驯去了呢。”

  自从那次审讯过后,于慎行一直都未曾露面,主要是因为首辅申时行一直都没有给他回信。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几日来于慎行一直刻意避嫌,不敢露面。

  直到今早‘那人’传来消息,说皇帝的亲弟弟潞王即将于明日到达江陵,并亲自负责查抄张家一事。

  得到这个消息的于慎行终于坐不住了,他很清楚,只要潞王来了,到时他手里的‘皇帝手令’就将成为一块冷冰冰的硬疙瘩。

  毕竟一块手令而已,哪能有皇帝陛下的亲弟弟说话有份量?

  于慎行并不想搭理任养心的阴阳怪气,不过他还是从任养心的话里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潘季驯走了!

  于慎行总算知道申时行为什么不回信了,潘季驯是首辅申时行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如今突然走了,不出意外京师肯定出了大事,而且还是跟申时行有关的大事!

  眼下情况皆是不利,于慎行不敢再坐以待毙了,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比方说先弄清楚张重辉的背后,究竟是谁人在指使!

  无视了任养心的阴阳怪气后,于慎行让手下找来了张重辉,本想选一处僻静的角落进行问话,奈何前院与中院到处都是锦衣卫的身影。

  后院虽然没了锦衣卫的巡视,可却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任养心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跟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张家后院虽然不小,可拢共也就那么大,于慎行又不能把张重辉带出去问,只能是领着张重辉在后院四处溜达,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孩子,其实我是个好人。”于慎行对张重辉说道。

  “哦。”张重辉淡淡应道。

  见张重辉这么冷淡,他好奇问:“你不信吗?”

  张重辉其实很想回答:信伱是好人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但他没有这么说,也不想听于慎行说这些废话,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这位大人,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果你想像那些锦衣卫一样问我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那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

  “噢,是吗?”于慎行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起了张重辉。

  眼前的孩子显然就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可于慎行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孩子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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