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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文豪 第153节

  对方难道没看见自己正和高尔基道别?

  高尔基也有些恼火,冷哼一声。

  陆时回头,

  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快步走来,一边挥手一边说:“陆教授、萧先生,你们总算是来了!”

  陆时问:“伱是?”

  小伙子微笑,

  “我是法兰西学院的学生,名叫卢锡安·费舍尔。”

  陆时听了这个名字,有些懵。

  费舍尔(Fisher)这个姓氏,应该起源于英国,

  早期,居住在英国乡下的人生下来就只取一个名字,

  刚开始的时候,每个聚落的人口不多,这种起名的方法还无所谓,但发展成大城市后,出现同名的概率直线拉升,

  人们为了加以区分,会在名字后加上职业,

  例如渔夫·约翰,写作John the Fisher,后来就演变成了John·Fisher,即约翰·费舍尔。

  而陆时眼前的年轻人,说英语时带着一股巴黎郊区味儿,

  铁定不是英国人!

  一旁的萧伯纳是英国人,反应更快,询问道:“费舍尔先生,你是英国移民?”

  费舍尔愣了半秒钟,随即点点头,

  “对!没错!就是这样!”

  肯定三连。

  这种说话方式显得十分可疑。

  陆时、萧伯纳、高尔基下意识地交换视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人保持着沉默。

  费舍尔看他们不表态,额头上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说道:“三位先生,额……这位是?”

  他询问的是高尔基。

  陆时便凑到高尔基身边,低声耳语一阵。

  高尔基摇摇头,

  “罢了。陆教授、萧先生,咱们就此道别吧~”

  他拎着箱子,转身离开。

  费舍尔尴尬的摸鼻子,说道:“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陆教授、萧先生,请随我先来附近的咖啡馆稍微休息片刻。”

  陆时没有动,

  “费舍尔先生,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费舍尔说:“我目前在铭文与美文学术院就读。”

  铭文指的是刻在建筑、石碑、奖牌、证章上的文字,

  其特点是短小精悍,目的是流芳百世,所以需要对内容进行反复推敲、千锤百炼,

  因此“铭文”被引申为修辞学。

  美文则是典型的法语词,意思是纯文学。

  另一边的萧伯纳问道:“费舍尔先生,你现在主修什么方向?希腊语?拉丁语?或者是东方语言?”

  费舍尔轻咳,

  “我主要研究历史。”

  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萧伯纳将视线转向陆时,低声道:“到你的领域了,可别掉链子。”

  陆时看向费舍尔,

  “走,边走边说吧,就去你说的那家咖啡馆。”

  听他这么说,费舍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刚才还紧绷的肌肉此时也放松了,

  他朝火车站对面走去,

  “很近。”

  三人并排走去。

  陆时好奇道:“费舍尔先生,你为何能一眼认出我?”

  费舍尔说:“我拜读您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之后,对您的学术观点惊为天人,所以便尽量搜罗了您的作品以及关于您的报道。我在《曼彻斯特卫报》上看过您的照片。”

  就报纸上那个糊成一团的清晰度,亏他能认出来。

  陆时说:“你在法国,竟然也读了《枪炮、病菌与钢铁》?”

  费舍尔大点其头,

  “对,我是现代史学的信徒。”

  萧伯纳哂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个样子,容易改旗易帜,动不动就是‘我是XXX的信徒’,过几天又是‘我坚信XXX’。”

  此话听着有几分刻薄。

  陆时深知萧伯纳本并非这种人,如此行事,恐怕有激将的目的。

  果然,费舍尔有些恼火,

  “绝非如此!”

  他的语气透着激动,

  终究是年轻了,被萧伯纳轻易挑动。

  陆时问:“那你说说,现代史学有什么特点?”

  费舍尔立即道:“首先,陆教授的《枪炮、病菌与钢铁》查阅了大量资料,仅凭这一点,一般的史学研究者就无法企及。”

  历史学处在一个急剧变化的过程里,

  在19世纪上半叶,还鲜有能大量查阅档案资料的史学家。

  陆时笑道:“我相信,过不了二十年,原始资料的运用必然会成为历史学家的基本功。你说的那些,不算什么。”

  费舍尔依然不服,

  “陆教授的专著,政治、经济、文化、地理、生物……这么多学科,无所不包,资料哪有那么好查?”

  这话没说错,

  因为《枪炮、病菌与钢铁》首版于1997年3月,

  那个时候,美国各大学的图书馆都有计算机帮助索引了。

  陆时不可能解释这些,笑而不语。

  费舍尔微微不满,但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反复提醒自己:

  眼前的可是鼎鼎大名的陆教授,现代史学的奠基人,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凭什么让人家看得上?

  他继续道:“不只是查资料,关键是叙史方法。如果仅仅穷究史料就能看到过去的历史,那么还要历史学家干什么?干脆找一批校对员,将文献整理一番直接出版算了。”

  因为说得比较急,费舍尔的英语中时不时夹杂一些法语单词。

  萧伯纳劝道:“你先整理好了词句再说。”

  费舍尔不由得脸红,

  “抱歉。”

  萧伯纳摆摆手,笑道:“不过,你说的这些,倒是和陆的观点不谋而合。”

  一旁的陆时赞同道:“各种文献只是历史研究的工具,在这些东西之上的分析、归纳、总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重视各种史料和细节而不知怎么运用,就成了舍本逐末。”

  费舍尔面色潮红,

  “果然!我就知道陆教授会说这种话!”

  这小伙子明显是个追星族,把陆时当偶像了。

  粉丝一旦狂热起来,能做出任何事,甚至像囚禁、绑缚之类的玩法也不是不可能。

  陆时放缓脚步,与对方错开身位,保持着距离。

  费舍尔还在兴奋,继续说道:“我就说支持兰克学派的那些人,一个两个,全都是傻子。”

  陆时:“……”

  萧伯纳:“……”

  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当下的西欧史学界可是兰克学派的天下,就连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的特奥多尔·蒙森都深受其影响,

  该学派的主要观点是“据事直书”。

  陆时说道:“费舍尔先生,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费舍尔愕然,

  “可陆教授你的观点明明和兰克学派相悖啊。”

  “啧……”

  陆时咋舌。

  兰克学派大发展是19世纪末、20上半叶的事情,发展到现代,其观念早就以不同的形式灌溉了史学发展,血肉交融,

  在现代任何一所大学,询问历史系研究生是否是兰克学派的拥趸,对方一定会觉得提问者是傻子。

  又不是武侠的世界观,何必争来争去?

  陆时问:“你觉得学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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