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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340节

夭寿了!内阁首辅掌掴东厂督公。这是自永乐年间设立东厂以来的头一遭。

谷大用眼含李涯般的泪水,满腹屈辱、愤恨、不甘。

谢迁帮腔:“谷大用,让开!弘治朝前期,你依附奸宦李广的事我们还没有追究呢!”

李东阳跟二人不同,他平静的说:“谷公公,皇上龙体欠安,我们身为辅政应该入宫探望。你开个方便之门吧。”

谷大用无奈,只得闪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新皇帝和臣子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冲突,正式开始。

258.第258章 君臣共治?臣代君治!

正德帝刚刚醒来,坐在龙椅上享受一杯沉香熟水。

他不理解先皇为何要十八年如一日,天天早起。

难道不早起去御门听文官聒噪就治理不好天下嘛?御门早朝时,皇帝、百官都睡眼惺忪、困倦不堪。做出的决定真的能够利国利民嘛?

刚喝了两口沉香熟水,正德帝听得一声暴喝:“皇上为何缺席早朝!”

中气十足的爆喝来自于刘健。吓了正德帝一跳,差点呛到。

三位辅政没有旨意,直闯进了乾清宫。

如果上纲上线一点说,刘、李、谢无旨气势汹汹的进宫,有刺王杀驾之嫌。

正德帝惊讶:“三位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刘健连叩拜礼都没有行,直接质问正德帝:“皇上为何缺席早朝?”

正德帝敷衍道:“朕龙体欠安。”

谢迁怒道:“皇上哪里像抱病的样子?”

“臣自您八岁时就担任您的老师。天天教您要做个勤政爱民的储君。当个先皇一般的好皇帝。”

“老师的谆谆教诲,当学生的难道都忘了嘛?”

正德帝目瞪口呆。教诲?臣子当着皇帝的面摆教师爷的架子?

李东阳的语气比刘、谢要和缓:“先皇在位时,偶感小恙不会缺席早朝。弘治十七、十八年病重时,即便重病在身也会让内宦们背着参加早朝。”

谢迁接话:“没错!皇上要学先皇。不要学桀纣!”

正德帝忍不了了!

他再有城府,也始终是个十五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刚登基没几天,谢迁就说他学桀纣?

夏桀商纣是谁?那是史书中有名的暴君!

正德帝的态度不再像学生一般卑微:“朕就缺席了一日早朝,就成了桀纣之君?”

“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朕若是桀纣之君,是诸位先生教导无方!”

三人面面相觑:夭寿啦!学生竟敢跟老师顶嘴?我们三人是先皇托孤的辅政大臣!没让你喊一声相父就不错了。

正德帝大喊一声:“谷大用!送三位先生出殿!”

这是正德帝第一次撵三位辅政出殿。

刘健等人出得乾清宫。

谢迁建议:“首辅,上奏疏吧!让六部九卿、在京文官联名。得让皇上知道,这朝堂是谁说了算。”

这世上最可笑的事,就是员工认为自己是老板。

刘健等人忙着串联文官上奏疏,劝谏正德帝勤政。

锦衣卫那边,常风等人也忙翻了天。

值房之内,常风眯着眼睛,听取着新任指挥使钱宁的汇报。

钱宁道:“弘治十三年,首辅刘健之侄刘成安贩卖私盐,数量达一万五千石。被两淮巡盐使衙门缉捕。”

“刘成安亮明身份。巡盐使高斌秉公执法,毫不留情。两个月后,内阁建议先皇,将高斌明升暗降至广西任学政。不久,刘成安被新任巡盐使释放。”

常风冷笑一声:“呵,典型的以权谋私,回护子侄,公报私仇。高斌如今在哪儿?”

钱宁答:“得罪了内阁的巨佬,高斌的前程尽毁。官儿越做越小,如今已降为广西桂林府通判。”

常风吩咐:“派个得力的人,去趟广西。拿到高斌关于弘治十三年私盐案的证词。”

“另外告诉高斌,刚正不阿的人朝廷不会忘记。一年之内,他会收到升官的调令。”

钱宁点头:“好。”

石文义道:“谢迁家族参与走私,与倭寇勾结。在宁波大做瓷器走私生意。号称海上十件瓷,五件出谢家。”

常风道:“双木会的账册还在我手中。将关于谢家的账目誊抄出来,作为罪证。”

张采道:“李东阳身上,实在挖不出什么像样的黑料。这人做事太缜密,厂卫要对付他不好得手。依属下看,不如栽赃?”

常风没有接张采的话。而是笑道:“差点忘了一件大喜事。太后给犬子指婚了!你们这些做叔叔的,等定亲礼时都来我家喝酒。”

钱宁道:“太后给破奴指婚?他是新科进士,又是皇上的身边人。想来未来的妻子一定是大家闺秀。”

常风点头:“没错!的确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不输男儿。”

张采问:“帅爷,您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家小姐啊?您的亲家,以后咱们弟兄得照顾些。遇上了麻烦,咱们弟兄帮忙解决。”

常风的回答令众人十分吃惊:“内阁次辅李东阳家的四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

跟文官首脑之一结亲?厂卫跟文官势同水火啊!

常风微微一笑:“李东阳这人,不同于刘健、谢迁。”

领导说话,无需多么直白。只要点到为止即可。

常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咱们锦衣卫这回要动首辅刘健、阁员谢迁以及他们下面的部院大臣。对李东阳要网开一面。

钱宁试探着问:“敢问帅爷,跟李东阳结亲是太后的意思还是.”

常风答:“是皇上提醒太后,李家还有位小姐尚未婚娶的。”

众人了然。不是常风要保李东阳,而是皇上要留李东阳。

常风道:“好了,言归正传。我给诸位三个月期限。三个月内,要查出足够让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腐儒丢官的证据。”

众人齐齐拱手:“遵帅爷钧令。”

两日之后。

一封厚厚的奏疏摆在了正德帝的面前。

奏疏的内容其实很短,不过区区数百字而已。大意是劝谏正德帝勤政,今后不要再缺席早朝。

长的是署名!

内阁三阁老、六部九卿、科道言官、翰林官在京文官一千九百九十四人中,有大概一千八百人署名。

奏疏中光是署名页就有五十多页。

正德帝坐在龙案后,凝视着这份五十页署名的奏疏发愣。

常破奴侍立在正德帝身旁。

正德帝沉默良久后问常破奴:“你看到了什么?”

常破奴答:“臣看到了一座朝堂上的冰山。铁板一块、针插不进、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冰山。”

“他们在欺君!不是欺骗的欺,而是欺侮的欺!”

常破奴始终年轻,说话直来直去,没有官场老油条的油滑。这一点很得正德帝心意。

正德帝道:“说的好!不愧是常风的儿子!告诉你,朕打算让你的父亲做一柄凿子。凿碎这座冰山。”

“你替朕给你爹传一道口谕。事情要抓紧办。改年号之日,便是朕驱逐那些人之时。”

正德帝所说的“事情”,指的自然是他命厂卫清查内阁、六部九卿不法情事。

距明年正月初一改年号,还剩下不到半年时间。

常破奴道:“臣一定将口谕一字不差的传给家父。”

正德帝问常破奴:“你说,朕应不应该学太祖爷,掀起空印案、郭桓案、胡蓝案,将天下文官杀上几茬儿?”

常破奴思索片刻后答:“禀皇上,文官就像是韭菜。割了旧的一茬儿还会有新的一茬儿冒出来。”

“皇上您再英明神武,也只是一个人。最终还是要靠各级文官治理天下。光靠一个杀字解决不了问题。”

正德帝问:“哦?你有好的解决办法嘛?”

常破奴道:“禀皇上,臣没有办法。臣不是诸葛孔明,只是个愚钝的三甲榜尾。”

正德帝得意洋洋的告诉常破奴:“朕已经想出了办法。各级文官不可完全弃用。全弃用了,大明王朝就停摆了。”

“但冰山顶层的文官,朕一定要拿走他们手中的权力。再任用朕信的过的人,统领天下各级文官。”

常破奴问:“敢问皇上,您所说的信得过的人指的是?”

正德帝笑道:“你爹算一个。除了你爹,还有一批人值得朕信任。”

正德帝所说的那批人,指的是八虎。

少年天子心里清楚,帝王需要靠各级文官治理天下。若想不被文官权力反噬,就必须扶持一批人。让文官人人畏惧这批人,让文官人人巴结这批人。

这批人将成为“官上官”。

正德帝登基的日子并不长,短短月余已经倍感文官的压力。他开始理解英宗爷为何要重用王振;宪宗爷为何要先用汪直,再用尚铭。

宦官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一大堆缺点。但他们有个最大的优点:对皇帝的忠诚。

宦官只有一个家,那便是宫里。只有一个效忠对象,那就是皇帝。

正德帝话锋一转:“另外,李东阳是咱俩的老师。你娶他的女儿,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娶亲一应花费,由朕的内承运库出。”

常破奴拱手:“谢皇上隆恩。”

他心中暗道:难道李先生也是皇上所说的“官上官”的一员?

正德帝似乎看透了常破奴的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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