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第22节
姜也把药递给他,“吃药,睡觉,我不会死。”
靳非泽没接他的药,低垂着眉睫,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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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也,你真坏。”
“……”姜也头疼欲裂,到底谁坏?
他不想管他了,躺进睡袋睡觉。
“起来,”靳非泽骑到姜也的腰上拼命晃他,“不许睡!”
他是大少爷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姜也真想一棍子把他打晕。正待好好同他讲道理,帐篷外头忽然传来轧轧的脚步声。靳非泽还想开口,姜也拽住他的领子,一把把他拽进了怀里,同时捂住他的嘴。他靠在姜也颈侧,两个人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眨了眨,乌黑的眼睫像蝶的翅子,扑啊扑的。
姜也凝神静听,外头的脚步声,和昨晚如出一辙。那个东西又来了,守夜的霍昂没有发现么?
二人对视一眼,靳非泽眉眼一弯,说:“有事情做了。”
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兴奋,黑暗里的眼睛有着鬼火似的森森冷光。
姜也皱眉,“你想干什么?”
他怀疑这家伙想借着出去打探的名头杀人放火。
姜也从包里翻出钉枪,“走,一起去看看。”
靳非泽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因为自己不能单独行动为所欲为而有点失望。
他拉开帐篷的拉链,矮身钻了出去。姜也跟在他身后,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那轧轧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二人才绕出帐篷,往油灯的方向看。灯还亮着,霍昂抱着枪,背对他们,盘腿而坐。他头颅低垂,感觉是出事了。姜也向靳非泽做了个手势,靳非泽会意,两人一左一右靠近霍昂。
离霍昂三步远的时候,靳非泽忽然出手,姜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一眨眼的瞬间,靳非泽就从后方锁住了霍昂的脖子。靳非泽力气极大,姜也是知道的,他锁住霍昂的刹那间,姜也就听见了骨头的咔嚓声。
“等等,靳非泽!”姜也大喊。
靳非泽动作一顿,略略松了劲儿。
“哪个龟孙?”霍昂挣扎的声音传出来。
靳非泽松了手,笑道:“你还活着?”
“要不然呢?”霍昂揉着自己的脖颈子,上面是通红的勒印,“你小子下手真狠,幸好老子脖子硬。小兔崽子,你肯定想杀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也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霍昂低着头是睡着了。
“你打瞌睡了,”姜也连忙转移话题,“昨晚那个来我们营地的家伙又出现了。”
“我怎么会打瞌睡?”霍昂一脸不可思议。
他正辩解着,话音忽然顿住。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依拉勒和白念慈的帐篷开着。三人立刻上前查看,只见白念慈窝在睡袋里,睡得跟死猪似的,依拉勒的睡袋却是空的。霍昂把白念慈拽起来,问:“依拉勒呢?”
白念慈戴起眼镜,问:“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姜也说:“依拉勒不见了。”
霍昂神色凝重,“依拉勒不可能独自行动,他可能被那个潜入我们营地的混蛋带走了。该死,我他妈真睡着了?”
白念慈抓起手电筒,“别说废话了,快去找人。”
大家打起手电筒,往之前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搜寻。林中有脚印,直直朝太岁村的方向延伸。霍昂端着枪一路疾行,靳非泽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姜也勉强跟得上,白念慈就费劲儿了。到了开阔地带,霍昂终于看见前方行走的人影,却蓦然一惊,停下了脚步。
靳非泽和姜也摸过来,蹲在他身边,白念慈气喘吁吁地赶到,好不容易才没有被落下。四人都惊讶地发现,前方那人就是依拉勒。他并没有被劫持,正独自走进了太岁村,那轧轧的脚步声就是他自己。霍昂举起枪,用瞄准镜观察前方的依拉勒。寒冷的大山深夜,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袖和长裤。
霍昂大声喊:“依拉勒!”
依拉勒没有理他,一步步走进太岁村深处。
“操,”霍昂低声说,“他以前没有梦游的习惯啊。”
白念慈擦了擦汗,说:“不能再追了,他进了太岁村,晚上的太岁村不能进去。”
“你听谁说的不能进去?”霍昂问。
“若初的论文写得清清楚楚,太岁村神秘诡异,晚上的太岁村和白天截然不同。小霍,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搭档,但我们必须谨慎行事,”白念慈劝道,“千万不要人没救回来,自己搭进去了。”
霍昂一意孤行,“小靳小姜,你们两个陪着白教授,我进去把依拉勒带回来。”
姜也不同意,“依拉勒情况不明,万一他也感染了怎么办?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霍昂怒道:“那我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靳非泽笑盈盈道:“不如一起进去。”
“这里不是游乐场,”霍昂警告他,“你们两个小的听话点,我不擅长带孩子,孩子不听话,依拉勒会哄,我可不一样,我一般直接下手揍。”
靳非泽手搭凉棚眺望太岁村,“咦,依拉勒好像不见了。”
说几句话的功夫,依拉勒的身影不知道转进了哪个拐角。霍昂低骂了一声,忙端起枪往里头赶。
姜也眉心紧蹙,如果依拉勒被感染,霍昂和他感情深厚,不可能下手打死依拉勒,而要活捉依拉勒又保证自己不被感染,霍昂一个人绝对应付不了。如果依拉勒没有被感染,事情又更加扑朔迷离了,他没道理自己深夜进入太岁村,总觉得像中邪了似的。昨晚帐篷外的人声难道是依拉勒?
“小姜,我们还是原地等等吧。”白念慈不停擦着眼镜。
靳非泽歪了歪头,眼眸里含着兴味,“走么?”
姜也想起依拉勒的面条和肉干,虽然他和依拉勒霍昂素昧平生,但这几天他们对他和靳非泽都非常照顾。特别是靳非泽这大少爷,这不肯做那不肯做,老是添麻烦,依拉勒从来没说过什么。
“白老师,”姜也下了决心,“您在营地等我们吧。”
白念慈重重叹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胡闹,早知道不带你们来了。”
靳非泽悠悠地笑,“小也是好人呢。”
姜也觉得这家伙今晚杀性重了很多,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姜也警告他,“你最好安分一点。”
靳非泽笑了笑,打起手电筒,两人一同起身,快步追霍昂。
依拉勒蓦然睁开了眼,额头冷汗直流。他刚刚做梦,梦见了多年前缅甸野人山那座小木屋。他忽然觉得周身冰冷,浑身起鸡皮疙瘩,四下一望才发现自己竟不在帐篷里。此刻他正站在一个吊脚楼里,面前是一扇开了一条门缝儿的门。橘黄的光漏出缝隙,里面似乎关了什么东西,呼唤着他开门进去。
他想他该走了,他记得白教授叮嘱过他们,晚上不能进太岁村,而他竟然梦游到了这里。
快走。
他想转身,可那屋子里的有什么东西勾着他。他脑子里在喊快走,手脚却不由自主往那扇门靠近。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门。
满地烛火,洁白的烛蜡重重叠叠,共同围绕着被绑在中心的无头尸体。那尸体赤裸全身,鲜血流满胸膛。依拉勒呼吸变得急促,冷汗簌簌而流。他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野人山上他和霍昂进了那座小木屋。他们砍木头生火,第二天起来一看,木头人竟成了真人。
那时,霍昂拉着依拉勒说:“什么邪门玩意儿?快走快走,我要把这儿烧了。”
依拉勒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尸体,一脸惊悚。尸体腰侧的伤疤,小腿上的纹身和他的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认不出他自己的身体,那柱子上绑的,就是他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还活着,好端端站在这里。他神思恍惚,看着自己的尸体烧焦在那木屋里。
依拉勒缓缓后退,手探到身后想要摸枪,却摸了个空。他只穿了睡觉的衣服,什么武器也没带。他张皇失措地转过身,忽见对面直挺挺站了一具赤裸的无头尸。他下了木梯,发现吊脚楼的阴暗处,处处立着赤裸的尸体。他们什么时候在这儿的?依拉勒无暇去想,穿过他们的间隙,扑出门外。幸好没人来追,他竭力往太岁村的出口奔跑。
“依拉勒!”他听见霍昂的喊声。
他张口想要回应,喉咙不知为何堵住了,伸手探进嘴巴,摸出许多木屑来。他惊住了,木屑越生越多,从他的口鼻洇蔓而出,他的皮肤一点点木质化。手脚忽然使不上力气了,硬梆梆的,关节也变得坚硬。他越跑越慢,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他看见对面的路口出现霍昂的身影,他背着枪,正四处搜寻着依拉勒。
“阿昂……”他沙哑地喊出声。
声音太小,霍昂没有听见,他眼睁睁看着霍昂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他的喉咙发硬发僵,再也说不出话。
无头尸们走过来,抬着他的脚,把他拖进了吊脚楼。
第27章 悬挂头颅
霍昂进了一间吊脚楼,端着枪,谨慎地往里面搜寻。他认了出来,这是白天他们来过的吊脚楼,三楼有小孩儿房间的那个。墙壁上的黑色霉点子好像更多了,密密麻麻覆盖了半面墙,有的似乎还形成了特殊的形状。他头皮发麻,喊了声:“依拉勒?”
楼上传来声响,他猛地抬头,“依拉勒,是你吗?”
无人回应。
他缓慢上楼,枪械瞄准前方,随时准备快瞄射击。登上木梯,他靠墙蹲下,微微探头观察后方那个木屋房间。门扉紧闭,门缝儿里有橘黄色的灯火漏出。他狸猫似的放轻脚步,凑近木板上的小洞,偷偷观察房里。
小木床上睡了个小孩儿,另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在床边收拾背包。
他对床上的小孩儿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
他刚说完,不知听见了什么,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眼门。
“阿爸阿妈来了!”他忙把弟弟的被子盖好,“我今晚再来找你!”
说完,他翻窗爬出了屋子。
屋里的灯登时熄灭,什么也看不见了。霍昂心里正发着毛,后方的木梯忽然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他悚然一惊,蓦地想起那少年离去前说了句“阿爸阿妈来了”。不是吧,难道这吊脚楼的原主人真的回来了?霍昂迅速关闭手电筒,翻身藏进了个柜子。
嘎吱嘎吱声上了三楼,没有光线,眼前一片漆黑,霍昂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一阵阴冷的气息袭来,随着脚步声经过霍昂藏身的柜子,气息渐远,又往四楼去了。霍昂等了一会儿,打开柜子爬出来,再次开启手电筒。屋里屋外静寂无比,方才那阴冷的气息仿佛是错觉。
不知为何,他总想再看看那少年。
他举着手电筒,往板壁上的小洞一照。眼睛贴近洞口,试图窥探一下房里。忽然间,一只浊*的眼出现在洞的那一边,和霍昂眼对着眼。霍昂吓了一大跳,满头都是冷汗。那眼睛的主人后退了几步,竟是方才躺在床上的小孩儿。他指了指霍昂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意思。
忽然之间,阴冷的气息袭上霍昂的脊背,棘刺一般扎在脊梁骨上。霍昂猛地扭头,手电筒照上背后的木墙。漆黑的霉斑不知何时汇聚成了两个直挺挺的人形,一男一女的模样,阴森地立在霍昂背后。
***
姜也和靳非泽没追上霍昂,太岁村里面的吊脚楼错综复杂,小路乱七八糟,霍昂不知道转进了哪个拐角,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他的踪影。两人站在漆黑的小路上,四处静寂无声,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放眼望去,有些吊脚楼亮着灯,里头竟有挪动的人影,好像有人在里头居住似的。若非四下里太过安静,这夜晚的太岁村与寻常的深山村庄没什么分别。
姜也没敢过去,谁知道里面的是人是鬼?
他正凝神思索该去哪个方向的时候,刘蓓出现在前方的路口,右手笔直伸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他拍了拍靳非泽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两人慢慢朝刘蓓指的方向摸过去,他们从一栋亮了灯的吊脚楼底下经过,一个人影立在窗纱后面,灯光照出他漆黑的轮廓。姜也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窗下经过。正当他弓腰走过窗前,忽见窗后的人影消失了,前门传来吱呀呀的开门声。靳非泽和姜也同时蹲下,停止移动。
姜也看见前面的靳非泽缓慢地探出头,查看前门的情况。
姜也拍了拍他,做口型,“怎么样?”
靳非泽摇了摇头,弓腰继续往前走。姜也跟着他,透过齐腰高的杂草,他看见洞开了一条细缝的木门,似乎有人藏在那门后的黑暗里窥视着他们。继续往前摸,终于看见刘蓓指的方向。那里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吊脚楼,屋檐底下挂满了彩色巾幡和破碎的铃铛。姜也走上木梯,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柱子和墙壁上刻了许多螺旋花纹,盯得太久会觉得头晕。
二人静悄悄进了屋子,手电筒的光照亮方寸之地,眼前空空荡荡,只有脚下吱呀作响的木板地。一股死老鼠的恶臭扑鼻而来,姜也正疑惑着,靳非泽指了指上面。姜也抬起头,眸子蓦然一缩。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头颅,个个腐朽枯槁,大多数已成了皑皑白骨,仅少数几个还留存着泥巴似的烂肉。
那些骨肉未朽的,其中大概就有刘蓓的脑袋了。
姜也举起手电筒,试图找到刘蓓的提示。果然,其中一个腐烂头颅上插着粉红色的发卡,应当是个女孩儿的脑袋。
“我要上去拿头,你在下面等我。”姜也说。
“动作快点。”靳非泽戴起了口罩,他显然很嫌弃这里的臭味。
姜也咬住手电筒,抱住柱子往梁上攀爬。刚刚爬上横梁,抬起头,手电筒往前方一照,他便对上了一张稻草人的诡异脸庞。他猛地一惊,手电筒没咬住,掉了下去,眼前登时一片漆黑。尚未来得及呼喊靳非泽,一枚钢钉擦过他的发丝,钉入前方,他听见钉子没入稻草的咔嚓声响。
“住手!”稻草人忽然说话了。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枚钉子扎入他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