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第5节
她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她难道不是柯林斯先生的女儿吗?
不过,她唯独不让罗兰碰她的脸。
罗兰试着从仆人那儿打听。
可那些声调、语气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仆人们对此不发一言。
等罗兰问多了,管家赛斯就找上门来——他到他卧室,轻声‘叮嘱’他不要担心,病症已经在好转了。
日复一日。
不见阳光的老宅,刻板如钟表准时的日子,罗兰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
“我是不是比粪坑还要臭。”
拧干布巾,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擦拭,他干的越来越熟练了:“粪坑不会说话。”
噗嗤。
“你不会有女朋友的。”
“我在济贫院里有很多朋友。”
“我说的是另一种更亲密的关系,小弟弟。”
罗兰的手一顿:“…我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或许到了,或许没到。”
“让我摸摸就知道了。”
“…抱歉,您说什么?”
妮娜不回答,就咯咯咯地笑。
笑了会,她又变得沉默。
罗兰已经习惯了。
这些日子,她基本都是以这样的行状面对他——有时说些下流的笑话,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先笑个不停;
有时又说着说着,忽然诡异地沉默下去,一言不发直到罗兰帮她擦完身体,转身离开。
她时哭时笑,像个疯人(或者本身就是)。
罗兰还常常听见她在迷梦中呓语,叫着‘妈妈’。
不过唯一每日都在进行的,除了‘治疗’外,就是故事。
是的,故事。
五个,十个,像时间一样不知多少的故事。
妮娜小姐,自己这位姐姐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那千奇百怪的故事。
她每晚都讲给他听。
在他给她清理身体的时候,或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时,突然没头没尾地讲。
听得罗兰心驰神往。
“我看您今天心情不错。”他把布巾浸在桶里来回几次,拧干后搭在桶沿上。“吃的比往常都多。”
“伱还真能装傻。”她声音很轻:“那是人血和人肉,你闻不到吗?”
罗兰没回答,弯着腰,把桶吃力地拎到门口。
“我吃的越多,就证明这个仪式越快要完成了。”
她自言自语。
“你现在有所察觉了,但又不知该怎么办。你恐惧,但却犹豫该不该相信一个满嘴神秘学的‘疯女人’…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都不敢,像一只落进鹰巢的麻雀…”她一语点破。
一开始,罗兰也偷偷藏了几次面包带给她。
“…但我吃不了别的东西,还是,你喜欢收拾我的呕吐物?”她沉默一阵,似乎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声音忽地轻快起来:“让我想想,今天给你讲个什么…唔,关于爱情的,怎么样?”
罗兰倚着木桶,抱膝托腮,在黑暗中低笑:“上次讲的就是爱情故事…道森先生冻死的时候,您至少嚎了五分钟。”
声音停顿,病床上的女人明显有些尴尬。
相处久了,两个人都露出了相当程度的本性。
“我想听龙的故事…”
罗兰尽量压抑上扬的嘴角和声调。
每到‘故事时刻’,他都格外开心。
自己的姐姐,妮娜·柯林斯,就像一口永不枯竭的书泉。
他喜欢听她讲那些奇妙梦幻的,反而不乐意听那些‘现实’的,无聊沉闷的,描述人和人的。
因为市面上,凡涉及‘怪物’的故事都被禁止了——尤其是关于妖精、独角兽、血鬼或精灵之流。
它们通通都被禁止在公共场合售卖、传播。
偶尔罗兰大着胆子,听点边角,也多是‘妖精会在夜里,从窗子爬进来,吃掉你的心肝’,‘角马会刺穿你的肚皮’之类可怖吓人的短篇——无聊,实在无聊。
可在妮娜小姐的故事里,这些神奇的生物,魔幻的建筑,藏匿在现实世界下的另一个梦幻之地…
都活了过来。
他们能动。
就仿佛真存在过一样。
无论是藏于云层之中的城市,能使植物生长的憨脸大猫,还是漂亮的、骑着扫帚的姑娘,野神灵洗澡的大浴楼;
或者身强体壮,在风中挥舞弯刀,却会因悲伤心碎而死的精灵;
只靠一根木棍,就能把一头熊缩小到烟壶大小的咒语…
在妮娜·柯林斯小姐口中,罗兰仿佛能‘看’见了。
那是无数个精彩而美妙的世界。
对比经历过的现实…
他也更愿意相信,那些梦幻世界中的梦幻生物,并不会像雅姆口中的故事那么可怖骇人。
罗兰不禁好奇,自己这位十几年素未谋面的姐姐,到底是从哪看到这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的?
然而妮娜·柯林斯并不想告诉他。
“龙?今天的爱情故事里没有龙。”病床上的女人说出了故事和其中主角的名字。
“山?”罗兰眨眨眼,“听起来,是男孩们的故事?”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妮娜神色古怪。
“的确是男孩们的故事…”
半个小时后。
罗兰:……
“这是罪孽,妮娜小姐。您最好不要向其他人传播这种故事。”
两个男人相爱…
教会的教士会用鞭子将他们抽的鲜血淋漓,审判后投入监狱,近十年,他们见不到彼此了。
罗兰对此十分敏感,就是因为雅姆经常跟他提到:
他的脸会给他惹麻烦。
这麻烦不仅来自女人,更多可能会来自男人。
“哦?这么说你还真是个高颜值小鲜肉?听不出来嘛。一般声音好听的…我还以为——”
戛然而止。
此时,罗兰已经站了起来,到床边,慢慢伸出手。
他终于知道妮娜为什么不让他给她擦脸,也明白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为什么不提醒他面前有把椅子了。
瘦如骷髅的脸上,那原本该微微鼓起的眼球位置…
只有两个窟窿。
她的眼球不在了。
(本章完)
第5章 Ch5 计划
第5章 Ch.5 计划
罗兰的行为让妮娜破口大骂,从问候父母,到诅咒后代,花样百出,尽其所能。
他默默收拾好房间,拎着木桶离开。
第二天,两个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样的闲谈。
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
一天又一天。
罗兰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黑暗中的老鼠,一点点、一步步谨慎地探索,摸清那些木偶般的仆人和管家的行动规律——然后,他迫不及待的对妮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带她逃走。
逃得远远的。
妮娜却表现的很沉默。
“因为离开这间屋,我就会死。”
病床上的女人用很戏谑的腔调告诉罗兰:折磨她的,现在正维持着她即将熄灭的生命。
“从我‘来’的那天,仪式就已经开始了。我被打断双腿,挖掉双眼,每天放血。”
“我尝试过,暗示宅子新来的仆人将这里发生的事报告给教会。”
“可你猜怎么着?”
“傍晚,那个仆人的脑袋就出现在我枕边。她陪我睡了半个月。我闻着、感受着她一点点变臭,一点点腐烂,长满蛆,孵出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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