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59节
袭人忙招呼不情不愿的麝月秋纹退了出去,独留金钏和宝玉在屋里。
宝玉依旧气不顺,自然不会给金钏好脸色,重重往圆凳上一坐,硬邦邦的质问:“太太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是了,偏怎么还要背着人?”
“你这冤家。”
少了袭人几个,金钏登时没了顾忌,上前从背后环住了宝玉的脖子,嬉笑道:“才沾了我的身子,就这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真好狠的心。”
宝玉感受着她压上来的丰腴,一时虚火上亢气就短了,讪讪道:“我没有,就有,也不是冲姐姐去的。”
金钏咯咯一笑:“实说了吧,不是太太有什么要交代的,是我偶然得了个消息,想要告诉你知道。”
“什么消息?”
“说出来你可别往外传。”
“我对天发誓!”
“其实……”
金钏低头噙着宝玉半边耳朵,窸窸窣窣的说了两句什么,宝玉先是面色骤变,随即转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急道:“姐姐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
金钏道:“我知道你的心从不曾在她身上,如今太太既然改了心思,倒也正好遂了你的意。”
说完,却见宝玉犯了癔症一般,圆瞪着双眼却没有焦距,嘴里翻来覆去的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呢?”
金钏好奇的低头去听,废了好大功夫才听出他反复说的是:“太太要把宝姐姐许给焦顺、太太要把宝姐姐许给焦顺、太太要把宝姐姐……”
金钏这才觉得不对。
她因刚刚委身于宝玉,生怕这小冤家吃干抹净不认账,所以得了王夫人另点鸳鸯谱的消息,就想着先一步过来卖好,谁知摆明单恋林姑娘的贾宝玉,听完之后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二爷、二爷?”
金钏心下突突乱跳,轻轻搡了宝玉一把,不想宝玉就弹簧丝的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成!宝姐姐天仙也似的品貌,怎能如此糟践?!我这就去跟太太说,让她老人家断了这念想!”
说着,他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二爷、二爷,您快回来啊!”
金钏慢了半步,追到门外又不小心被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仰头看着贾宝玉飞快远去的背影,满眼绝望声嘶力竭的喊道:“二爷、二爷,你快回来啊!这要让太太知道,我、我可就没法活了!”
然而不等她喊完,宝玉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274章 慧宝钗凭文判焦顺
说来这日也是巧了,薛宝钗因在探春惜春院里逗留,也是入夜之后才回到了家中。
进门就见母亲罕见的衣衫齐整,正盘腿坐在榻上七情上脸杂陈的瞧着也不知是喜是悲。
“妈妈这是怎么了?”
宝钗解了披风,上前偎在母亲肩头,好奇道:“是不是姨妈今儿又跟您说什么了?”
“我的儿。”
薛姨妈顺势揽住了女儿的肩膀,无奈道:“倒没说别的,只说后日谈那抵押一事时,除了咱们几个,顺哥儿也会列席——说是这轮胎买卖就数他最清楚。”
薛宝钗闻言脸上先是一黯,随即便就释然了,毕竟早就猜到姨母要另攀高枝儿,如今不过是彻底应验了。
她拿出帕子给母亲擦拭着额头的细汗,嘴里笑道:“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咱们家受姨妈庇护了这么些年,便再怎么吃紧,总也要凑出这笔银子来。”
顿了顿,又旧事重提:“倒是咱家搬去紫金街老宅的事儿,可以趁机向姨妈提上一提。”
“这……”
薛姨妈虽是个没心机的,却也知道姐姐让焦顺列席是为了什么,此时听女儿话里透着拒绝的意思,忍不住劝道:“你姨妈的意思,想必你也是瞧出来了,要我说,这顺哥儿便比不得宝玉,也足称的上是良配了。”
先前这话薛姨妈也曾说过,宝钗当时也并未反驳。
但这回她却微微摇头:“宝兄弟自有他的福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可这焦大人……”
略一迟疑,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妈妈也知道,我借哥哥的名头,与焦大人通信已有年余,近来将那些信件反复推敲,颇有所得。”
原本和焦顺通信时,她关注的仅是上面所载的经营之道,最多也就是感叹焦顺能发前人所未想。
但自从发现王夫人的态度有所变化,她潜意识里的对焦顺的重视程度,也在无形中上升了一个层级。
近来闲暇时,便常把以前的信件拿出来翻阅,注意力也从所谓的经营之道,转而从细枝末节当中了解焦顺的心性品格。
薛宝钗本就是个聪慧通透的,又惯能察言观色见微知著,这一用心揣摩之下,便发现了许多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就听她娓娓道:“若以文观之,焦顺此人貌忠实猾,外莽而内狡,看似和光同尘八面玲珑,却多有离经叛道的叵测心思,偏他又是家奴出身以幸臣入仕,不为士人所容……”
“这等人日后或大起或骤落,却绝难循规蹈矩安守本分,引为奥援尚可,若结为姻亲至交只怕是福祸难料。”
“若哥哥能争气些也还罢了,有什么祸事也只我一人领受,可依着哥哥如今的心性,若真结了亲,咱们家多半就要沦为焦家的附庸,陪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届时他若赌赢了还好,若万一赌输了……”
说到这里,她再次摇动臻首,脸上眼里似有不忍言之事。
宝钗这番剖析,碍于时代局限自然多有偏颇之处,可大体却还是刻画出了,焦顺骨子里那独属于穿越者的‘桀骜不逊"与‘贪心不足"。
薛姨妈听的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干巴巴道:“这、这不能吧?不都说顺哥儿得了圣眷前途似锦吗,怎么就……”
说着,她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又盯着女儿问:“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凶险?”
薛宝钗无奈苦笑:“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这等事但凡有三分可能,咱们也没有拿身家性命往里填的道理。”
薛姨妈再次默然。
她对女儿的判断仍是半信半疑,可这种事情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沉吟良久,她终于点头道:“罢罢罢,听你的尽早搬出去就是,左右这京城里也不缺青年才俊,咱们慢慢挑总能寻个般配的。”
“妈妈!”
宝钗心下松了口气,缠上来不依的娇嗔着。
母女两个闹了一阵子,薛姨妈愈发香汗淋漓,便剥了娇生惯养的身子出来,用毯子虚裹住胸腹,舒展着拢在烟纱里的软玉长腿,发愁道:“虽则如此,你姨妈的好意又该如何回绝?难道把你方才那番话……”
“万万不可!”
薛宝钗连忙反对:“这等人怎敢胡乱得罪,倘若他日后一朝得了势,咱们却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又道:“其实女儿如今尚是待选之身,本就不该妄论婚配。”
“我的儿!”
这回薛姨妈却急了,捉住女儿雪雕似的腕子,连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可舍不得让你……”
宝钗无奈的再次打断道:“妈妈,这不过是托词罢了,您怎么倒当真了。”
“不是真的就好、不是真的就好。”
薛姨妈这才松了口气,拍着沉甸甸胸口道:“连你姨妈要进宫探视一次都不容易,你要真进了宫,我只怕哭瞎了眼也难再见你一回了。”
宝钗莞尔一笑,愈发腻在母亲身上。
温存了片刻,她才又提议道:“最好明儿一早咱们就过去,既不想接这茬,就该早早把态度摆出来,真等见了面再说反而不美。”
薛姨妈自是满口应承。
一夜无话。
转天母女两个用罢早饭,便结伴赶奔王夫人家中。
原想着先用待选的由头,提出要搬去紫金街老宅居住,然后再表示经过这几日筹措,已凑了一笔银子出来,让王夫人无需担心此事。
王夫人也是聪明的,应该不难明白这其中的意味,届时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不曾想进门就发现院里的气氛十分诡异,丫鬟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连那有体面的老嬷嬷也是噤若寒蝉。
别说是宝钗,连向来后知后觉的薛姨妈也瞧出不对来,忍不住脚下一缓,看向了身旁的女儿。
宝钗立刻小声提点道:“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瞧瞧,只是妈妈先不要急着开口,若这府里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咱们总不好再跟着添乱。”
薛姨妈颔首应了,母女两个这才进到了堂屋里。
这王夫人见了她母女两个,脸上就显出些尴尬,招呼她二人坐了,欲言又止长吁短叹的,连眼角浅显的细纹都显出愁容来。
宝钗进门前那番话,也是在提点母亲不要多事。
可薛姨妈见姐姐如此忧愁,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关切之情,探问道:“姐姐,家里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忙把身子往前压了压,将玉山也似的一对良心抵在炕桌上,紧张道:“莫不是大姐儿省亲的事情,又出了变故?”
要论荣国府当前的大事,自然以此为最。
王夫人原以为她母女一早突然登门,必是听了什么风吹草动,如今见薛姨妈胡乱揣测,脸上登时缓和了不少。
她微微摇头,苦笑道:“省亲的事儿还没批下来,不过应该也快了——我实是为了宝玉的事情闹心,他昨儿多吃了两杯,夜里又跑来胡闹,大晚上的竟连老爷都给惊动了。”
正说着,一个仆妇慌里慌张的就闯了进来,张嘴刚要禀报什么,扫见薛姨妈母女在列,就又攥着帕子支吾起来。
薛宝钗见状,正要找个由头和母亲一起避出去,不想外面又跌跌撞撞闯进来个小丫鬟,她约莫是一路跑的急了,进门佝偻着腰扶住膝盖,满头大汗嘘嘘带喘的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见状登时恼了,拍着桌子厉声呵斥:“我平时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倒愈发如了意了,这一个个还有没有规矩?!”
那丫鬟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嘶声叫道:“太太,金、金川姐姐她、她跳井自尽了!”
“什么?!”
王夫人先一挺身站起来,随即又两腿发软的跌坐了回去,脸上的血色消了个干净,两手颤颤的数着佛珠,嘴里不住的念着‘罪过"二字。
薛姨妈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忍不住追问:“是这屋里的金钏?她好端端怎么会去投井自……”
“姨妈。”
薛宝钗想到方才王夫人说宝玉夜里闹事,再想想近来金钏一门心思想去宝玉身边,心下隐约就有些揣测,忙截住母亲的话茬道:“丫鬟们一贯淘气的很,也未必就是要故意跳井,兴许就是在井边儿玩闹时,不慎失足掉进去的。”
说着,又板起脸呵斥那一大一小:“这等事情怎能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也难怪太太说你们没规矩!若闹得府里都这般胡说,岂不凭空惹出是非来?”
王夫人一听这话,也登时明白过来,知道这时候最要紧的封锁舆论,于是忙撑着炕桌起身道:“不错,你们这就传下话去,让各处不可妄议!”
顿了顿,又吩咐道:“让周瑞媳妇过去瞧瞧,毕竟是伺候过我的人,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切不可慢待了她的身后事。”
等那两个丫鬟仆妇领命退出去。
王夫人走到宝钗身边,拉着她的手没口子的赞道:“宝钗,方才也亏得你果决又明事理,若真由着她们乱传,坏了府里名声还则罢了,若影响到省亲的大事,我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可就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说着,又摇头慨叹:“昨儿因她拿我的话在外面乱嚼舌根,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撵了出去,心想着过两天再接她回来,却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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