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 第1856节
唐以前,没有哪个朝廷的户籍人口管理的这么严,也没有哪个朝代能把所有人口都登记编户齐民,更别说把四边内附的蛮夷也编户齐民了。
甚至就算是在隋朝极盛之时,岭南、南中这东南、西南大片地区,其实也就仅有几个州朝廷有户籍人口,而且数字少的可怜。
大隋的那数千万人口,都集中在关中、河北、河南、河东、淮南、山南等地区,尤其是河北河南地区,人丁之密集相当惊人,一郡上百万人口。
而一整个岭南,户籍人口还不如河北一个州,一整个南中地区,户籍人口还不如关中一个县。
在贞观十年以前,大唐的户籍新政是极其严格的,也几乎做到了极致。但是这些年来,则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朝廷不抑豪强贵族兼并田地,朝廷积极拓边,鼓励百姓移民边疆,朝廷大力发展工商贸易,在这些政策导向下,使的人口正在迅速的流动起来。
中原密集地区的人口,开始往江南、岭南、南中等地广人稀的地方移民,乡村百姓开始往城镇聚集,或经商或做工,尤其是在农闲时节,大量的劳动力都涌入城镇。
这固然使的四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使的工商更加兴盛,但其中也渐有一些不可控的问题出现,就比如说现在大量百姓都出国了。
最开始只是那些贵族豪强们在边地抢占先机,建立商屯、开建矿山等,然后他们在大唐各地招募人手过去做事,一些百姓家里的年轻子弟,也乐得出去赚钱,可渐渐的,如今这些人都把产业置到海外去了,大批大批的把人运出海。
如今中原的城镇越发兴盛,但乡村却不再如以往热闹,虽说留下来的百姓大多都是自耕农、小地主们,没地的百姓都背井离乡去了边地重新授田,也当地主或自耕农去了,或是凭着手艺进城做了匠人、产业工人等。
在朝廷的两税新法下,朝廷摊丁入亩,承诺永不加赋,所以朝廷对人丁的控制没那么强了,因为以前控制人丁是要征人头税,按丁收租庸调,每年还要征壮丁服勉强劳役,征中男去服杂役。
而现在,摊丁入亩,折钱代役,这个役钱也都摊入了田亩之中,两税的正税以田产和户等为征税根本,与人丁根本没什么关系了。
地方官府当然也就不再盯的那么严了。
甚至放宽管理,允许农村富余的劳动力出去务工赚钱,还能增加家庭收入,这百姓收入高了,这两税征起来当然也轻松些,而百姓温饱了,官府压力也小的多。
总之,如今的局面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
可太子承乾今天却以辽东无人可移过去为引,揭开了这个大家一直捂着的盖子。
“孤听说现在许多豪强商贾在海外的商屯、矿山越搞越大,越弄越多,从中原不断的招人过去,有许多人常年在外,甚至有些人干脆都已经把家小都迁过去了,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大家考虑过没有?”
“人口是国家的基础,税赋、军事等一切的根本。如今人口大量流失,这个问题还不够严重吗?朝廷这几年灭东突厥、灭吐谷浑、灭高昌、新增伊吾、党项、西山等,又完成了对岭南、南中诸地的编户齐民,正常来说,人口应当新增百万户甚至是二百万户,可发调户部的户籍档案,发现自贞观十年以来,朝廷户籍人口增长缓慢,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停滞不前的。”
“而且许多地方户籍上的数字,也不准确了,有些地方户籍上有人,但实际上地方却没人了,人去哪了?去淘金了,去做工了,去做买卖了·······”
“朝廷不断对外扩张征服,新征服迁入大量人口,可却还跟不上外流的人口,管理上是不是太失职了?”
面对着太子的这连串问题,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宰相,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这涉及到如今大唐的基本国策,从重工商海贸,到积极拓边国策,以及两税新法、不抑兼并等等基本国策导致的。
人口流失只能说是这些基本国策导致的一些小问题,毕竟这些国策带来的巨大红利是所有人都看的到的。
户部官方户籍数据,户一千二百余万,人口六千三百八十八万多,而朝廷一年的税赋与官营作坊等收入过亿,这些都是新政改革以来,才不到二十年的巨大变化。
杨坚统一天下,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创造了开皇盛世,人口也不过增了一倍多,八百多万户,四千多万口。
而天可汗李世民用了十六年时间,改革制度,平定外患,开创了贞观盛世,人口较开国之初,增长了一千万户,翻了六倍。
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从朝廷给地方官发不起俸禄,只能给田出租,再如今年财收过亿,官员俸禄一涨再涨,待遇优厚。
还能养的起北衙十万常备禁军,能支撑着大唐不断的对外征战开拓,这些都非常成功了。
承乾见无人应声,起身,“今日暂且议到这吧。”太子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要求几位宰相回去后写一份关于此事的奏折上来,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第11174章 借刀杀人
宰相们从东宫出来后,一个个都面容凝重。
因为刚才太子提到的这些问题,都确实存在的,但是这些问题就算是他们这些宰相也觉得不好解决。
牵涉太广。
长孙无忌回到中书省后,立马找来中书侍郎褚遂良和中书舍人来济等几人,这都是中书省内长孙无忌的自己人。
“你们说监国太子说这些是何意?”
来济是秦琅的义兄弟,走科举入仕,是科举的状元郎,做过秘书省校书郎,又做了政事堂枢机郎,后来随秦琅南巡,留在通海任职数年,再回朝做中书舍人,本身才能出众,又有秦琅这样的强力后台。
如今秦琅虽不在,但长孙无忌也完全把来济当成自己人的。
来济道,“我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殿下借辽东移民的问题,突然指出户籍管理和人口流失这事,我觉得不在于移民辽东这事本身,而应当是指向其它。”
其它是什么,长孙无忌大聪明一语会意。
这个其它,当然是那些在把人口流出去的贵族勋戚豪强大贾们,甚至专指那些在海外建立商屯、矿山等产业的人。
“太子说淘金采矿遍地种植,这倒让我想到近来总听到的一个传闻了,金银岛的传说你们听过没?”长孙无忌问。
来济、褚遂良都点头。
洛阳也到处传说着金银岛一夜暴富的故事,听说洛阳都有好多人赶去岭南出海淘金,都幻想着一夜暴富。
“太保坚辞官职,说要回封地陪公主和修史著书,可怎么却跑到南海去淘金挖矿,还搞这么大动静?”长孙皱眉。
秦琅是他的儿女亲家,他两个女儿嫁入秦家,一个嫁给了秦琅做媵,一个给齐国公秦珣为妻,所以长孙和秦家的关系,那是一荣俱荣的。
“莫非太子对秦太保有什么意见?”
“不太可能是冲着魏公去的吧,毕竟魏公又不在朝,如今只遥领了个镇南大都督的衔而已,不问朝廷事务啊。”褚遂良不解。
“可太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起这事吧?”
长孙很疑惑,太子承乾这几年越来越沉稳大气,有时长孙无忌都觉得看不透他了。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鲁莽的太子,所以绝不会胡乱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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