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627节
“嗯,而且查得很认真。如果不想让人知道,李缄也是‘命犬’一员的话。”英招看了他一眼,“还想知道什么吗?我想想……大家的身份互相是不表明的,只能猜测,但每个人都知道陆吾是李缄,李缄也知道其他每个人是谁。”
“更详细地来说,‘胜遇’和‘大鵹’是彼此知晓的,我知晓‘大鵹’是谁,也大约可以猜到‘胜遇’和‘狡’的身份,但除李缄外,每个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当然,这些我俱难以告知,就请见谅了。”
“我也很少入梦。”它又补充道。
裴液怔了一会儿,才有些赧然道:“抱歉,前辈,您说‘盛誉’‘大梨’和‘脚’,它们都长什么样子……我,我没读过很多神话书。”
“哦,神话一类不在经典之中,科举亦不考察,你年纪尚轻,没读过也是情理之中,我也是近些年才捡读一二。”英招道,“‘狡’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音如吠犬;‘胜遇’状如翟而赤,食鱼,其音如鹿;‘大鵹’为三青鸟之一,三青鸟者,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鸟。”
“……唔,是这样。”
裴液根据描述努力一一对上号,实际上,刚刚在“西王母之梦”中遽然相见的一幕于他而言过于遥远而神秘。
那片竟能把他从西庭心中拉入那里羽毛自不必言,裴液全然不知它是如何生效。宴桌周围的几个形象就更加陌生,令裴液想起在奉怀时看见的那张【鹑】的图画,带着从几千年前走来的古意。当它们立在宴桌边同时向他望来时,裴液确实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将被分食的悚然。
后来李缄向他表明身份,那种寒意因而弭散,但它不是消失了,只是被“李缄”这个名字带来的熟悉与信任盖过,陆吾形象里那令人心悸的感觉依然如是。
但英招确实只给他安稳可信的感觉,它身上也没有尖牙锐角。
裴液因而再次偏头看了它一眼,英招这时道:“关于我对其他几人身份有所猜测,及知晓‘大鵹’身份一事,还请不要外露给任何人。”
“是。”
“嗯。”
“您倒不怕我只是嘴上答应。”
“说出口的诺言,就一定要做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液敛了笑容,认真抱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裴液觉得这一夜的经历宛如梦幻,这个世界上神奇而古老的一面忽然向他拉开了帷幕,此时他仰头想了想,确认自己明天还是会睡醒在朱镜殿里,令他感到一阵安心。过几天依然能在神京里散步,尝尝早餐包子里流出的热咸肉汤,看今春的柳树和往春一样抽枝。
于是他又想到,英招这奇异的皮囊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不知喜不喜欢吃包子、年方几何、家住何处……裴液忽然顿住,沉默地瞧了一下它端正的脸。
然后他越想越有可能,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英招前辈,你莫非是位、是位女前辈吗?”
“……”
英招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平声道:“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此两语相赠,你好生记着。”
“哦。”
第662章 夤夜
裴液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戒之在色”,颇有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人不是男就是女,自己不过择了个猜——又不是说就希望它是个女前辈。
何况就算是女前辈,也未必生得多好看,即便生得好看,自己也未必喜欢……裴液微微皱着眉,但他决心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对方这句很没有距离感的告诫令他有些自己不愿承认的心虚,昂了昂首站起来,道:“走吧。”
英招站起身来。
西庭心内天已大亮,裴液抬起头,天空已经被彻底替换了,他即刻收回目光,此时也不再需要顶着寒风跋涉,随着延伸而来的梦境,一人一兽返程而回。
西王母的梦境还是那样明亮,裴液一步踏出西庭心,回过头时,风雪之境已经消散,身后是仙气蔼蔼的莲池,池畔宴桌上,一虎一狗二鸟依然在原来的位子。
“庆二位君子凯旋。”狡尖爪勾起一只玉樽,“如此说来,从今日起,天下间的第一座仙庭就开始启用了。真是个值得刻在青简上的日子。”
“是进入了启用的流程,还未真个启用。”陆吾道。
“无论如何,我已望见新时代的浪尖了。”狡笑道。
陆吾看向裴液:“想必英招已说与你,登临‘权御’位格后,你方可以调动真天;不过仙人台的威权确实已经赋予你了,古玉台能短暂录入凡人的姓名,在几月或几年内赋予他们对应神名的神力,而你拥有参星之权,可以永久地持有这个神名,日后启用【参星守】时,大唐境内,可享‘照主’之权。”
裴液短暂怔神,但即刻想起了奉怀仙祸后抵达小城的那位授号‘北极紫薇大帝’的道长。
——“紫微照主是道教本宗的前辈,研修命卦一道,修为高深,性情也温和……”
他缓缓点了点头,拼凑着脑中的信息。
而在视野上,此时相比刚到来时换了个角度,裴液见到了这些禽兽座位的模样。
陆吾是端正的,他身躯庞大,蹲卧在一张宽大的石座上,那石座绝不粗糙,近于玉质,兼具威严与神圣,正如陆吾从不斜睨的虎眸。
狡脚下的位子则由几个高低不同的细铁柱组成,泛着幽暗冷冽的光,有的上面还生着棘刺。但偏偏颇合它矫健柔韧的身形,甚至能容它在其上攀登纵跃。此时它一条后腿搭在最低的柱子上,脊背倚着最高的柱子,笑眯眯地看着裴液。
胜遇则有一杆金横梁。笔直、粗细合适的一根,正容它双爪抓握,上面精细地雕着繁美的图画,两端勾带着两朵莲花与几泓清水。朱丹样的羽,纯金的横梁,实在华贵美丽,它的瞳色也是最冷最淡的,像水。
大鵹则是另一种寄身枝头的鸟。一株小小的神树专为它从宴桌旁生长出来,少叶而多枝,它就正立在靠近胜遇的枝头,它们之间似乎真有鸟的语言,在刚刚抵达时裴液听见它们几声清越的鸣叫。
陆吾转头道:“大鵹,有条已确认的消息——”
裴液正待继续听,但就只这半句了,他微微一惊,见陆吾已轻抬手指,然后他的身体像风一样开始飘散。
“王母梦里,许久未有客人到来了……小友应是其中唯一一个未被抹去记忆的,还望谨守此秘。”陆吾道,“有缘再见。”
这幅仙人图画忽地远离,如同飘去天际,裴液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扑了个空,他再一探手,猛地惊醒了过来,朱镜殿内一烛如豆,夜静得像在水底。
黑猫伏在他膝头,抬头看着他的下巴:“你还真和西王母有一场邂逅啊?”
“……什么东西?”裴液皱眉低下头。
“遗情想象,顾望怀愁。像写罢《洛神赋》的陈思。”黑猫现在仰望着他的大脸。
“唉,我没想到它们直接就把我扔出来了。”裴液一只手拎住黑猫,向后一仰,把它带到了胸口,两只手抱着,“你见到‘西王母之梦’里的事情了吗?”
“你在进入西庭心前,和离开西庭心后,我们的心神就失去共享了,我只能感受到你心神还在某个地方,观察是稳定还是波动。”
“我和你说……我见证过许多神仙一样的境界了,但那都是无法掌控的事物带来的……仙君、西庭心、姑射天心,乃至这个世界本身。”裴液仰在床上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仙意盎然的、超越人间的手段是在人的掌控中。”
“还会自改成语了。”
“你可以理解吗,世上有能掌控这种事情、在研究这种事情的人。”裴液翻了个身把它按在脸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们知道怎么对抗太一——”裴液没说出那个尊号。
“你心里原来还记得我们的正事。”
“你这是什么话。”
“哼。”
裴液揉了揉它:“我想,他们一定了解太多我接触不到的隐秘……我本来想多和他们聊几句话的。”
“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再次进去,他没再给我那种羽毛了。”
裴液看着房梁,半晌喃喃自语:“我得抓紧他们……最好能加入进去。”
“人家都直接把你丢出来了。”
“是啊。”裴液想起这个又皱起眉,“你说,我身负西庭心,他们也知晓我身负西庭心,就算我现在实力弱些——就算是弱很多很多,难道他们就没有考虑过把我纳入其中吗……而且我剑赋这样好。”
“裴液,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差。”
“谢谢,小猫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我做御主。”
小猫一爪子拍在了他的脸上。
裴液一个仰卧起坐,吹熄灯烛,拉上被子,躺好在床上。
夜里只剩两双眼睛在微微闪光。
“岂有初次见面,人家就发现你裴少侠的内秀的。”黑猫道,“成事忌急,且先接触几次,明了他们的态度和目的再说。”
“那小猫你觉得,它们是什么人?”
“你都还没告诉我,它们是不是人。”
裴液翻了个身,看着它:“还真不是。”
“嗯?”
裴液将梦中所见详细说于它,黑猫想了想:“这么说,英招还是跟你说了很多事嘛。”
“应该说,只有它跟我说了些事情。”
黑猫安静了一会儿,缓声道:“世界上有一些幕后之人,许多事情我们只看到表面的局势,因为我们在棋盘之中。但在更高处、更后面,在看不到的地方,那是一些人的设计。”
“欢死楼的事情中,就有些影子。”裴液把两手放在脑后,“但我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少陇崆峒之事中,欢死楼一方站位最高的即是司马,但司马只是个执行者,他把控着镜龙剑海的完成,把控着少陇之内的事情按照计划进行,但更多的事情他的触及不到的。
为什么要从云琅手中窃取【大梁】,欢死楼和烛世教如何在那一个时刻同时想要杀死明姑娘,仙火、无面这样的关键权柄从何而来……它们全都隐隐指向一个阴影。
那只手一定非常庞大,能同时囊括烛世教、仙人台、云琅山……因而才能在调动中为崆峒谋划挪出一次时机。
如果一只手能同时囊括这几个相隔万里的地方,那世界于其确实就相当于一张棋盘了。
裴液轻叹口气,想着这些庞大的事情,但这叹息不是疲惫,更像伸了个懒腰。无论“太一”还是所谓“世界的幕后”都压不垮他,他甚至有些斗志昂扬,转了下头道:“那我们就还是从这个梦境开始吧,这是第一次的接触,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的,要是没有,我就去找李缄。”
“从神话里来说,英招和陆吾大约是平级。”
“哦?”
“心神所化之图像,皆有来由。‘西王母之梦’虽非它们的心神境,但确实容纳了它们的心神,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异兽的形象与本人的心神——也许人格或者地位,是有所牵连的。”
“唔。”
“陆吾‘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帝之囿时,就是天帝的园林,昆仑以西王母为至高,那么陆吾就是祂的大管家。”
“郭璞记,‘槐江之山,英招是主。巡避四海,抵翼霎侥。寅惟帝同,有谓玄圃’,所谓‘玄圃’,也是花园,英招就是这样一个神职,看守着天帝园中的仙草神树。传说园中有吃人的‘土蝼’、恶鸟‘钦原’、蛟龙、大蛇、豹子等诸多异兽恶兽,英招约束着它们,不许它们吃人伤人。”
“……唔。”裴液在西庭心说自己没读过什么神话书,其实他是没读过什么书,这时才知道这些知识,心想通过挖掘这些传说,说不定也可推断出一些信息。他正想接着问其他几个的事情,嘴上却忽然一顿——殿外有人敲门。
这时辰实在已是深夜,而且简直将要黎明了,朱镜殿里早该一片寂静,裴液奇怪地披上衣服下床,打开殿门,却是李先芳。
“裴少侠,殿下请你入殿一叙。”
第663章 独谈
李先芳也是刚刚起来的样子,披着件棉袍,头发也没挽。
“现在吗?”裴液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
“嗯,殿下昨夜回来得晚,洗沐过后就睡下了,没教我打扰少侠。但刚刚殿下呼唤,说少侠应当还没睡,叫我来请。”李先芳也有些犹豫,尽量把话说清楚,看着裴液,“少侠您去吗……不对您肯定得去。”
裴液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也回殿披了件袍子,就跟着李先芳往正殿走去。
进了正殿,是暗的,没有亮烛,过了廊道,也没有人的声响,一直来到寝殿外,李先芳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四周,不动了。
裴液朝她瞪眼,小声道:“她不出来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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