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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37节

  “元辅是我皇考的先生,彼时我皇考曾执手泪眼与元辅说,以天下累先生。”

  “如今,我德凉幼冲,我的先生,难道不愿为我所累吗?”

  朱翊钧左手天下黎庶,右手先皇遗命,以圣君姿态,一再动摇著高仪的心神。

  高仪嗫嚅了一下嘴唇,显然有些吃不消。

  他神情动容,感慨至极:“天恩浩荡,臣必不敢负。”

  朱翊钧这才展颜。

  他款款落座:“先生快坐下吧,午膳都快凉了,不要暴殄了天物,粒粒皆辛苦。”

  高仪情绪一时难以收束,只得一言不发,坐了下来。

  席间,朱翊钧又不咸不淡地请教了一些学问上的问题,一副热心求学的姿态。

  几次挠到高仪痒处,引得他不顾仪态,唾沫横飞。

  朱翊钧眼见火候差不多,不著痕迹开口道:“先生这孝之一字,解得好,我当好生践行。”

  说罢,他幽幽一叹。

  高仪疑惑问道:“殿下何故叹息?”

  朱翊钧娓娓道来:“先生有所不知,大行皇帝嘱咐我孝事两宫,我却常常做得不好。”

  “近日颇见我母妃心烦意躁,必是有烦心事。但我问及,母妃以政事为由,怕扰我学业,不让我知晓。”

  “母亲有忧虑,我不能排解,先生,我这样,难道还能说孝顺吗?”

  皇太子这一提,高仪立马明白说的是什么事。

  近日来,廷议两大难处,一曰考成,一曰内帑,都与李贵妃处闹得不太愉快,颇有些相持不下的意味。

  但如今皇太子提起,高仪却觉得有些难堪。

  所谓为尊者讳,又涉及内外斗权这些阴损之事,给小孩子讲,总归面上不好看。

  朱翊钧见他犹疑,一脸单纯问道:“先生,朝堂上究竟何事惹恼了我母妃,先生可否全了我这一片孝心,就在这里私下告诉我?”

  高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朱翊钧连忙劝道:“先生,我那母妃,受冯保蛊惑深矣,就怕是受了上下蒙蔽,才与朝臣不愉快。”

  “先生说与我听,我还能从中调和一番,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高仪顿了片刻,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皇太子出于孝心且不说,倒是这李氏,居于深宫,外臣只能通过奏疏进言,反倒是他这学生,侍奉身前,若是有这个心,还当真能调和内外。

  他想了想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内外正为两事搅扰不休……”

  高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道来,他还以为朱翊钧一无所知,说得颇为详细。

  朱翊钧听罢,皱著眉头追问道:“这十万两,元辅是不准备移入内帑了吗?”

  他明知故问道。

  高仪连忙解释:“自然不是,如今礼部大典,工部修陵寝,黄河夏汛,各自紧急支走了一批银子,户部捉襟见肘。”

  “内阁的意思是,等夏税收上来,再将银子移入内帑。”

  朱翊钧哦了一声。

  很是通情达理:“既然事出有因,我倒是可以好生劝劝我娘亲,如今正当相忍为国,共克时艰。”

  高仪再度为新君仁厚感动不已。

  只见朱翊钧说完这事,又迟疑道:“倒是这考成法,有些难办……似乎,颇伤圣德。”

  伤圣德,就是得罪人。

  高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不禁感叹自家弟子这份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人心察悟。

  仅仅是听他简略说了一遍,就立马察觉其阻力。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矫饰,只能无奈点头:“确实有些疑难。”

  这就是后宫监国的坏处了,没有这份担当。

  老子云,受国之诟,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天下哪有当政者不得罪人的。

  汉光武帝不得罪人,史书上显得光芒万丈,这恰恰说明他有该得罪人的事没有做。

  子贡问孔子:乡人皆好之,何如?

  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不善者恶之。

  人人都说他是好人,比不上好人说他好,坏人说他坏。

  可惜,李贵妃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这也就导致了考成法一直推行不了,除非,有人能替她担下这个恶名——高拱正在准备当仁不让。

  可惜,为尊者讳,高仪不能讲这些话说给皇太子听。

  朱翊钧沉吟片刻,纯洁无瑕的眼神看著高仪:“先生,考成法是治国良策,对吗?”

  高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殿下,如今吏治虚应故事,泄泄沓沓,贪腐横行,必须要治一治了!”

  张居正的考成法,他是仔细参详过的,一旦落实,必然能有效澄清吏治。

  至于有多大成效,就看各方能否和衷共济了。

  听了高仪的话,朱翊钧用力地点了点头,坚定道:“先生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没错,为大明计,我定会说服我母妃!”

  说著,他又赧颜笑道:“就是这考成法,太过激进,若是能让元辅与我母妃各退一步,那我便更有把握了。”

  高仪大为感动,又为自己无意中利用皇太子影响后宫,而感到些许羞愧。

  他深吸一口气,信心十足道:“殿下若能知晓贵妃娘娘的想法,我定能说服元辅。”

  作为辅政大臣,他说话的分量不用多言。

  高拱再强硬,张居正再坚持,那就是不识大体了,他高仪,也不是没有锋芒的!

  朱翊钧大喜过望。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本宫用过午膳,便去劝一劝我娘亲,有了结果,再遣人告知先生。”

  “为说服我娘亲,或许有所改动。”

  “届时元辅和张阁老处,还要先生多担待一下了。”

  高仪昂首以对,点了点头。

  ……

  一直到高仪结束今天的坐班,他都还在回味今日与皇太子的参食分膳,以及一番奏对。

  刚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进了书房,坐在案前,提笔将今日事情记了下来。

  他或而回忆,或而措辞。

  “以大义表赤心……”

  就这样伏案疾书,下笔如有神。

  一气呵成,直到末尾,高仪顿了顿,思考著如何落笔。

  一时想不出如何收尾最是合适。

  笃!笃!笃!

  高仪正沉思著,突然被敲门声惊得回过神。

  “老爷,宫里有人上门。”门外的老仆出声说道。

  高仪连忙站起身,迎了出去。

  到了门口,才看到,竟然是皇太子的大伴,张宏,亲自上门。

  身后还跟著一名小太监,捧著什么物件。

  高仪连忙道:“张大珰快请进。”

  张宏往里走了两步,站在院内就停住了,满脸笑容开口道:“见过阁老。”

  “最近云南送来了荔枝,今下午,太子也跟贵妃娘娘请了恩典,分赏各部司三品以上官员。”

  “咱家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就不叨扰阁老了。”

  说罢,他做了个手势,那小太监便捧著盘子,递了过去。

  高仪连忙谢恩。

  他看著老仆接过,才看到盘上垫了冰块,透著冷气。

  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荔枝,盛放在一件金色的杯盏之中。

  高仪使唤老仆换器物取出。

  张宏连忙阻止了他:“阁老,这杯盏是皇太子的物件,昨日慈庆宫清宫,太子说太过奢靡,便想封存。”

  “今日,转了念,说藏富于宫中,反而暴殄天物。”

  “太子仁德,便求了贵妃娘娘点头,把这物也赐给阁老,也好贴补家用。”

  高仪怔愣,正要说话。

  张宏已经笑著见礼,领著小太监出去了。

  高仪看著张宏离去的身影,抬起手,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他迟迟没有开口。

  仿佛凝滞在了院中。

  那老仆不敢打扰,正要将那盘子收起,放到书房中去。

  高仪终于出声。

  他放下了抬起的手,喟然一叹道:“让我来吧。”

  老仆知道自家老爷想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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