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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明君 第270节

  “讲学岂是毁书院可行?”

  虽然他也看不得屠羲英,赵志皋这样整日讲学的官吏。

  但也没到要毁书院的地步。

  这可是天大的政治不正确,要是硬著头皮干了,不知道多少人要离心离德。

  张居正见皇帝跟高仪不约而同反对,神色难免失望。

  却还是努力劝道:“陛下,如今各布政司皆有州学,两京更有国子监。”

  “既有官学,岂能任以私学蔓延滋生?”

  “彼辈召游食无行之徒,作伪乱异端之学,互相攻讦,书院一日不禁,讲学一日不止。”

  “岂因艰难而困顿不敢为?”

  以张居正看来,无论是程朱,还是王学,都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念经的徒子徒孙太多了,好好一门学说,能搞出十几个流派。

  流派一多,乱七八糟的言论就出来了。

  彼此之间还互相攻讦,可不就得四处妖言惑众地讲学么?

  不从根源上处理,赵志皋、屠羲英之辈,哪里能绝?

  如今已经连续两届状元郎都是这种讲学交游之辈了,还不够说明问题?

  一旁的高仪勉强地笑了笑,安抚道:“元辅此言差矣,书院好毁,人却难噤声。”

  “只怕适得其反。”

  张居正怫然不悦,正要驳斥。

  这时候朱翊钧突然正色开口道:“先生,百姓衣食无忧,才有暇听彼辈各种歪理邪说,若非如此,便是听白莲教义,学五斗米法术了。”

  “这是好事。”

  “至于程朱、王学世殊时异,渐生异端……”

  “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孔圣儒学尚且有了特色,我等何德何能逆势而行。”

  “禁官吏讲学,乃是禁绝党朋阿附,不务正业之辈罢了,民间讲学,何罪之有?”

  “若是言语涉罪,自有法司可治。若是无罪,岂能一言不合,便大肆非毁?”

  “元辅,毁天下书院之事,朕不能应你。”

  朱翊钧是理解张居正的。

  这个年头,靠著讲学搞政治的太多了。

  当初的徐阶,李春芳,如今的王世贞,赵志皋,乃至此后的东林党,都是这样模样。

  若是不稍加遏制,那就是聚众结社,在野订盟,插手政事。

  发展到巅峰,就是明末复社那般情状。

  一声令下,上万士子齐聚。

  暗中掌控科举,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全靠复社指定。

  乃至于首辅都俯首帖耳,一张纸条递过去,指谁升贬,分毫不差。

  盟主张溥,甚至有民间皇帝之称!

  但即便如此,朱翊钧还是拒绝了。

  他也不能为了遏制民间非法组织,便轻易用看得见的大手,对各流派学说进行物理打压消抹。

  虽说如今的各大学派费拉不堪,言之无物。

  但这种百花齐放的环境却是很难得的。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内生的系统之下,能有进行哲学自我更新,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总能出些好东西。

  譬如说,能将皇帝的政治合法性,拉到司牧百姓的权责上,几乎是突破性的观点——“天以大位托之皇上,岂以崇高富贵独厚一人?盖付以亿万生民之命,使司牧之也。故曰天子,言‘代天子万民’也”。

  到这一步,已然是将君权神授的高高在上,悄然换成了君权民授权责对等。

  谁说内生的环境下,诞生不了民智民主?

  若非野彘皮坏事,寰球胜负尤未可知。

  正是因为这珍稀而难得的幼苗,如今正在自然生长,稍见雏形,朱翊钧从未想过对其动用粗暴的手段。

  哪怕是要改造经学,都是唤来王世贞,准备好好辩经,进行正经地精神碰撞。

  如今又岂能功亏一篑,直接下死手毁书院?

  所以,朱翊钧这次很认真地,驳回了张居正的提议。

  张居正认真看著皇帝。

  皇帝一度是不插手内阁政务的,他作为首辅,也深得信任,几乎独掌权柄。

  但这一刻,突然体会到与皇帝意见不合时,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奇怪。

  既有被反驳的不悦,又有对皇帝独当一面的欣慰,再加上些许事情不尽在掌控的不安。

  张居正一时并未答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白泱,又打量了一下皇帝身形。

  心中突然有些感触——皇帝,长高了啊。

  张居正心里满肚子的理由,到了嘴边,全数咽了下去。

  只化作一声叹气:“陛下所言自有道理,但只怕彼辈借此勾连,诽谤朝政。”

  “待考成法铺开,乃至度田,恐怕会出大乱子。”

  考成法这里试点一结束,就要铺到半个大明朝了。

  度田的事,也至多再等个三四年。

  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乱子。

  若是不趁著现在反对之辈还未勾连,将其扼杀,届时互相勾连,成了气候,就不好办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自信道:“先生,只要咱们不乱,就出不了大事。”

  他说完这句,顿了顿,再度重复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张居正显然不太同意,却也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

  “陛下。”

  “陛下。”

  翰林院衙门不算大,毕竟是鸿胪寺衙门旧址重建的。

  除了文翰、文史、弘文三馆,就只有正中一处翰林正院。

  朱翊钧站在院落中,一面将一众庶吉士、翰林唤起身,一面四处打量张望翰林院。

  掌翰林事王希烈陪同左右,行礼介绍道:“陛下,文翰馆以居侍读、侍讲、侍书、五经博士、典籍、待诏。”

  “文史馆以居修撰、编修、检讨……”

  朱翊钧压根没去听掌翰林院事王希烈的介绍。

  只讲视线落到王家屏身上。

  伸手招了招:“王卿,到朕近前来。”

  王希烈正介绍著,闻言便要走到皇帝身边。

  抬头却看到皇帝正在朝王家屏招手,他有些尴尬地顿住脚步,时而摸脸,时而四处乱指。

  王家屏面无表情,越过了一众同僚,走到皇帝面前,一板一眼行了一个全礼。

  “臣翰林修撰王家屏,拜见陛下。”

  朱翊钧上前一步,伸手将人扶起。

  他握住王家屏的手,环顾四周一众庶吉士、翰林:“翰林院乃是国朝储才之地,群英荟萃,诸事从无落于人后者。”

  “自行考成法以来,优秀者众,却皆无王卿这般出类拔萃。”

  “自考成法行一年来,王卿编两朝实录,进度遥遥领先不说,亦能雕琢文字,持正不谀。”

  “去岁,先后拟写《孝懿皇后谥册文》、《圣母中宫尊号册文》、《圣母尊号册文》、《仁圣皇太后尊号册文》、《慈圣皇太后尊号册文》,字字珠玑,句句恳情。”

  “而后教习内馆,兢兢业业,诸生均交口称赞,拜服称师。”

  “年初,入蜀册封藩王之事,诸臣讷然无语,独王卿挺身而出。”

  “秋讲以后,王卿补讲官,废寝忘食为朕备课,一丝不苟而言之有物……”

  朱翊钧口中不吝夸赞之词,神色更添激赏之意,直将王家屏夸到天上去。

  这一幕,不知多少人眼红。

  皇帝特意跑到衙门里,亲自执手夸赞,一众庶吉士,翰林,无不艳羡非常,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一遭过去,王家屏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而难以接受人有我无的翰林,眼中亦不乏嫉恨之色。

  朱翊钧将这些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作态,多少有些夸张。

  毕竟考成优上者众多,未必没有比王家屏做得更好的。

  但,政治嘛。

  是要打榜样的。

  只一个非翰林不得入选内阁的词条,王家屏就赢了下面的苦哈哈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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