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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公到底是什么 第77节

遗照,积满了香灰的香炉,黑色的牌位,还有楠楠在世时穿过的校服。

校服很旧了,没有洗过,上面已经有了霉菌,青灰色的霉菌附近,还有一点血迹。

“这是姐姐死的那天穿过的校服,你们一定还记得吧?”树树拿起那件衣服抖开,翻起一边领子,上面有一朵小花和“楠楠”,这是焦太太为了女儿和别人拿错校服,特意绣上去的。

焦旭良在原地僵直片刻,接下那件校服捧在手里,指尖拂过凸出的刺绣,眼眶顿时湿润。

“我不知道是谁将话传出去的,嘲笑姐姐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被你和爸爸捡到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他们开始只是偶尔找姐姐一些小麻烦,丢掉她的钢笔,撕坏课本,藏起作业……可是在他们发现姐姐不会把事情告诉家长和老师后,便开始动手,他们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痕迹,打人从不打脸,他们会抓她的头发,用力挤压她的脑袋……”

树树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正在亲眼目睹那些画面。

“他们从那时候起就在直播,只是没有现在的‘主播’罢了。每次姐姐被他们堵在厕所和仓库,那些人就会派出一个拿出手机拍摄,会有很多人观看,他们会留弹幕,会打赏,有时候打赏多的人,可以指定‘节目’。就像你们从周舟手机里看到的那样……”

听到这里,焦太太早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怕你们觉得她惹麻烦,抛弃她。”树树的眼睛缓慢转动,看向妈妈,“你们会吗?”

“不会。”焦旭良声音低沉,因为角度缘故,台灯光没有照到他的脸,显得他目光尤为阴沉。

知道楠楠是领养来的人都是自家人,到底是谁说出去乱嚼舌根子!

焦旭良攥着拳头,一字一句问:“树树,接着说。”

焦树树看了眼她爸爸可怕的脸,手指头纠在一起,“后来有一次,姐姐被他们扒了校服锁在卫生间里,有几个女生故意拿手机拍照,然后把照片传到各个群里。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同学们经常说的高一被欺负的女人是她,直到,那些照片传到了我们班同学的手机上。”

“爸爸,照片里的姐姐好狼狈,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害怕和屈辱。然后我就逃课了,从初中部跑去高中部的卫生间。刚把门打开,那些人又回来了。”

“姐姐抱着我,捂着我的嘴,那些手机从隔间上面伸进来,紧跟着,他们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既惊讶又兴奋,急切地想把我拉出去。是姐姐拼命护住我,跪在地上求他们。她磕了好久的头,脑袋都磕破了……”

“所以她剪了头发……”楠楠是没有刘海的,但是焦太太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她和妹妹很晚才回家,说是去剪了头发。

小女孩正是爱漂亮的年纪,焦太太没有多想,当时觉得新发型很漂亮,还想伸手去摸大女儿的头,被她躲开了。

楠楠看出妈妈的诧异,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今天作业好多,我上楼去做作业了。”

女儿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焦太太摸摸她的脸,转身进厨房给两个女儿做果盘。

如果当时她拨开了楠楠的刘海,如果她能观察再仔细一点,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那些欺负姐姐的人总是骂她丑小鸭,明明是孤儿院出来的,被抛弃的野|种,凭什么能生活在富人家庭。他们不断的说她不配,说她是家里的拖油瓶,说她的出生就是错误,否则又怎么会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卫生间的事情之后,我也被他们盯上了,我很害怕,很委屈,想过要把事情告诉你们,但是姐姐说,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谁也伤害不了我们。”

焦树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推开浴室,看见一池鲜血。

楠楠割裂了动脉,伤口又深又长,浴缸里的水早已经冷却。她最爱的姐姐一个人躺在冷水里,该有多疼……浴缸上的架子上,放着一份遗书。

【我不应该来这个家里的,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树树,你要好好的,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从来没想过,结束,是以死亡画上句点。

之后的母亲患上抑郁症,彻夜失眠,父亲也因为姐姐的离世伤心落泪,在医院和公司来回奔波。树树就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地祭拜。

“回国后,我一直在关注那些人,发现他们的游戏还在继续,只是参与者换了一批人。而被暴力的‘主播’,则是由房主在学校挑选指定。他才是藏在背后的真正凶手,一直都是他。

所以我向同学透露自己曾因心理问题在国外疗养,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人找到我,问我是不是神经病。我假装反抗,引起他们兴趣。

不过一周时间,那些人就开始找我麻烦,他们威胁我,如果我把事情告诉老师和父母,他们就会撕烂我的衣服,把照片拍下来贴到宣传栏上……他们最近迷上了灵异游戏,每天夜里都会播放女鬼的哭声,说是可以招鬼……”

树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和之前被鬼哭吓得近乎时常的女孩截然不同。她身上透着一种夫妻俩不认识的,超出年龄的冷静。

“爸爸,妈妈。”树树的声音忽然变得娇憨,“你们知道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演他们很满意,只差一点了,房主就会现身,只要他出现,我就想办法知道他是谁。我要给姐姐报仇,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女孩激动地垂着书桌,声音尖利的嘶吼,“你们为什么要抓周舟,为什么为什么!”

“树树,你冷静一点。”焦旭良将女儿拥入怀里,年近四十的男人,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无法自已的身体在颤抖,“这件事情交给爸爸,爸爸一定把那个人找出来,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想让她在离开前看到害她的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树树,你口中的她是谁?”焦太太步伐沉重,浑身的骨头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往事像一把利刃,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凌迟了一遍。

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是楠楠对吗,一定是楠楠!”

“楠楠,你在哪里,你出来让我妈妈看看你。”

“乖女儿,你是不是怪妈妈没有保护好,不肯见我。”

“楠楠,你让妈妈看看你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好不好……”焦太太泪眼模糊,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呼喊完全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发自本能的呼喊。

树树隐忍着眼泪,一言不发,片刻后,她指着一个方向说:“她就床边,一直看着我们。妈妈,姐姐在哭,她哭得好伤心。”

焦太太肝肠寸断,泣不成声,膝行着扑到床边,两只手胡乱地摸索着,哪怕是能碰到一片衣角也好。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闹鬼的源头被揪了出来,小区里的人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唯有焦家的别墅,彻夜亮着灯火。

保姆缩在角落里,看着像疯子一样找女儿的太太,平日里总是安静的女孩,此刻也呆呆坐在茶几前,眼睛里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复杂情绪。

焦旭良紧握着妻子的手,强行把人按着坐下来,“楠楠已经死了!”

“没有,她还活着!”焦太太眼睛里充满了希望,扭头看向小女儿,“树树,你姐姐在哪,为什么妈妈看不见她。”

树树张了张嘴,歪着脑袋盯着墙角,“她就在那里啊。”

焦旭良感觉脑袋要炸了,妻子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出现过幻觉,但女儿的精神状况只是较常人更加不稳定,并没有幻觉的症状出现。

好不容易恢复平稳的家,一夜之间就碎了。

他找到心理医生的电话,那头没多说就挂了,不多时,对方上门。一番问诊后,给出的答案却很奇怪。

“我觉得焦太太的状况并不算糟糕,只是受了刺激,加之过度悲伤才会失控。我记得你家里有备用药,给她吃一粒,睡个觉起来情绪应该能平复一点。”他皱了下眉,又看向树树,“刚刚做完测试的结果你亲眼看了,树树的情况平稳,没有复发的迹象。”

焦旭良:“可,可她一直说看见楠楠。”

心理医生也很困惑,他师从名医,眼睛辣,的确会有故意伪装成健康人士,想蒙混过关的病人,但他从来没被成功骗到过。

通过仔细观察过,他发现女孩很安静,情绪平和,似乎为了方便他的审视,她还去楼上拿了作业下来写。唯有在她母亲问到姐姐的时候,脸上会露出怪异的神色。

非要形容的话,树树的表情有点神经质,有点诡异,好像那地方真的站了一个,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人。

心理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在病发前,日常生活中会有所体现。而每隔一周,楠楠都会在焦旭良的陪同下,和她妈妈到诊室做心理评估。

在今天之前,心理医生非常肯定,女孩的心理状况一直很正常,而且没有幻想症的趋势。

难道是她伪装的功夫太过炉火纯青,把他也给骗过去了?可这女孩子才十五岁,是只知道学习和玩乐的年纪。

树树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停下打草稿的笔,一瞬不瞬地看着医生:“我没有生病,也没有骗你,检测不出来是因为姐姐一直都在。她不是幻觉,我自然也没必要伪装。”

心理医生觉得身上有点冷,这个女孩儿的眼神太过尖锐,好像能刺进人的心里。没多久,他就离开了,离开前叮嘱焦旭良多观察,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就医检查。

焦旭良送走医生,已经凌晨三点。妻子吃了药后在沙发上睡着了,女儿收起书本,起身看着他:“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才一直没有说。我没有病,你才有病。”

“树树!”焦旭良有些生气。

树树:“你就是有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骗了一次就怀疑别人都是骗子!爸爸,你不觉得你太绝对了吗?!”

焦太太抑郁症严重的时候,焦旭良不忍心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他将工作搬到家里,亲自守着成天像个游魂在家里晃荡的妻子。无暇顾及,只好把女儿送出国,托朋友帮忙照顾。

那天厂里出了事故,他必须赶过去,刚好他母亲来了,身后还带了一个朋友。

焦旭良没有多想,嘱托几句,说自己会马上回来后,匆忙赶去了厂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地上撒了一滩黑水。他给母亲打电话,无人接听,又给阿姨打电话,得知妻子居然进了医院。

原因是食物中。

要不是保姆阿姨怎么说都要送妻子上医院,焦旭良的母亲和神婆还想将妻子留在家里观察。

得知一切的焦旭良大发脾气,当即将两人赶走,从那之后,本就不太信鬼神的焦旭良,对封建迷信更是深恶痛绝。

就在他以为生活可以继续美满的时候,悲痛卷土重来,将整个家搞得阴云密布。焦旭良坐在沙发上,无力的冲女儿摆了摆手,“树树,去睡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暂时别去学校,爸爸给你请假。”

“我真的能看见她!你为什么不信!”树树生气的扔掉手里的书本,指着焦旭良的脚边说,“我没有疯,爸爸你信我,你快点看看她,你再不看她就要走了!”

鬼使神差的,焦旭良僵硬地转头看过去,地板上空空如也。

从爸爸的眼神里,树树看见了茫然,她知道,爸爸看不见,妈妈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看见姐姐。

楠楠是个很温柔的人,树树在外面和小朋友打架弄散了辫子,她会拉着妹妹坐在小花园里,一点点的替她编好。那时候她想,姐姐多好啊,她应该是我一个人的,永远对我好。

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希望姐姐只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要只有自己看见。

“树树,去睡吧,听话。”焦旭良声音低哑,眼神哀伤而沉重。

树树咬了咬嘴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踩着拖鞋嗒嗒嗒的上楼了。

楼下客厅一片死寂,阿姨同样一夜没睡,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用抹布擦拭茶几上的水,“先生,太太那件事的确很令人生气,可是我还想是说,我们家乡有人真的能见鬼。他的日常生活和别人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说自己每天都能见到过世的妻子。我也不知道这是执念,还是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法解释的事物,但树树的情况和那个人真的很像……”

焦旭良脑子里嗡嗡一片,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响,抬手冲阿姨挥了挥,“你去休息吧,这些我来收拾。”

阿姨讷讷的看着主家,男人的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复存在,现在的他,更像一个被压弯了的老树。任何一点意外,都能将他彻底压垮。

“三年……”焦旭良重复着这个数字,忍不住想,满打满算,今年刚好是楠楠离开的第三年。

心里没来由的恐慌,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焦旭良垂下脑袋掩饰自己的表情,再次示意阿姨回房间去。

他转头看向沉睡的妻子,干涸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取过湿巾替妻子擦了擦脸,弯腰把人横抱起来。

树树一直没睡,她躲在门缝后,看着父亲抱着母亲略微佝偻的背,难过的蹲下,抱着膝盖无声哭泣。

她后悔把那些事情说出来,藏在心里,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人。说出来后,爸爸,妈妈,就连看着她长大的阿姨脸上都是深深的担忧。

“姐姐,我是不是错了?”楠楠抬头,有个漂亮的女孩儿正低头看她,没有温度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头顶,是无声的安慰。

虽然知道无法握住对方的手,但她还是将手举到半空,虚虚的抓握住。

天光熹微,光亮赶走黑暗,安静的万嘉别院终于迎来了黎明。

焦旭良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低头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再等等吧,说不定人还没起。

在原地不知道又站了多久,他再次看向手机,七点半,常华盛应该起了吧。

电话拨出去,只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焦总。”常华盛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执起毛巾擦掉头上的热汗,“今天怎么这么早?”

换做任何时候,焦旭良都张不开这个口,可是现在,只要他一想到“三年”就浑身冒虚汗,连手机都有些握不住。

万一,万一阿姨说的事情是真的呢?

他无法像从前一样否定这些可笑的言论,事关自己的女儿,他不敢有半点冒险。

“常老弟,”他清了下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方便引荐一下那位陆先生吗。”

焦旭良从未拿正眼看过陆汀,仅有的尊重完全是看在常华盛的面子。他知道,陆汀是个很敏锐的人,对方不会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所以他需要一个新的,更郑重的见面方式,好让陆汀摒弃前嫌。

常华盛一听就知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是树树。”焦旭良一夜没睡,脑仁针扎似的疼,手指揉按着太阳穴,“见面的事情我希望你尽快安排,拜托了。”

常华盛和焦旭良打交道三四年了,第一次听对方用这样的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给陆汀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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