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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放弃挣扎 第43节

  江维德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黎容脸上毫无沉痛,让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安慰,他正在踌躇,又有人走了进来。

  来的人黎容完全不认识。

  那人年纪大概与江维德一般,但是十分清瘦,颧骨突出,两颊向内凹陷,皮肤松弛的贴在骨头上,眉骨上方,有一处很显眼的红色胎记。

  年纪大的人如果太瘦就显得苍老疲惫,但这人难得的精神,双目比江维德还炯炯有神,只是他明明腿脚利索的很,手里却拄着一支棕黑色的拐杖。

  他穿着身黑色中山装,扣子得体的系到最上方,胸口的兜里,还插着一根用过许多年的钢笔。

  穿着简单,打扮简单,长相普通,个子还矮。无论放在哪个人堆里,这人都太过不起眼,以至于就连习惯攀附关系的顾兆年,对他都没有多热情。

  倒是江维德向后撤了两步,跟黎容拉开距离,给后面这人让地方。

  顾兆年问道:“您……”

  来人一弯眼睛,就是一副和蔼可亲笑眯眯的模样。

  “我叫张昭和,也是A大生化院的,跟黎教授曾经在一个教学楼里工作,他教过我带的班级,听人说黎教授今天办事儿,我赶紧过来一趟,幸好没错过。”

  “啊。”顾兆年立刻兴致缺缺。

  他给A大校长当司机多年,对A大的人事最了解不过。

  A大生化院每年招六到八个班级,每个班级都有个讲师作为带班老师,讲师只给学生上入门基础课,后面的专业课都是交给黎清立这样有国外深造背景的教授的。

  这人这么大年纪了,也还是个代班讲师,说明在学术上完全没有成就,基本就是仗着资历,在A大混日子。

  而且他说连葬礼时间都是听来的,说明根本和黎清立顾浓也不是好友。

  顾兆年当然拿不出对待江维德那种热情。

  黎容倒是听说过这个人。

  A大入学后会有一个分班考试,班级按照笔试面试成绩分配,排名靠前的一班可以获得学校更多的奖学金和出国交流资源,配备的老师也全是精英。

  张昭和带的,永远是大家花钱托关系也想跳出来的最后一个班。

  据说他脾气不错,和蔼可亲,给分也高,但是完全不会管理班级,也根本没什么学术根基,他的课上,出勤率永远不足40%,而来的人也懒得听课,吃零食玩手机聊天打闹的都有,张昭和就像被浆糊塞住了耳朵,自己讲自己的,和学生仿佛身处互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即便这样,他也不忍心给那些缺勤的学生记不及格。

  大家私下里都说,张昭和人是好人,就是在他班里,容易养成个废物。

  勤奋优异如黎容,上一世自然是和他没有交集的。

  张昭和放下拐杖,虔诚的鞠了一躬,闭着眼,嘴里叨咕了很久。

  等他再一睁开眼,双眼已经泛着泪光。

  他嘴唇颤抖,还想再对着灵堂说些什么,顾兆年却热情的向后迎去。

  “李教授,您也来了。”

  张昭和就像在课堂上被学生忽略一样,被顾家的亲戚朋友一同忽略了。

  但大概是早就练出了强大的心态,他硬是嘟囔完自己想说的,才自顾自的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李白守一边擦着额头的雨珠,一边在门口的脚垫上蹭去鞋上的泥土。

  他谦虚的朝顾兆年摆手,示意顾兆年不用太过在意自己,可又慢悠悠的清理着鞋上的污垢,恨不得把灵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黎容收回落在张昭和脸上的目光,稍微眯眼,静静的望着李白守。

  李白守总算把一双皮鞋擦的干净整洁,然后他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服,听着胸脯走了进来。

  他的余光暼到了站在一旁的江维德,又默默的把目光扭开了,让刚准备跟他点头示意的江维德略显尴尬。

  张昭和就更不起眼了,甚至配不上李白守一个重视的目光。

  黎容一直知道,李白守嫉妒黎清立,也嫉妒江维德,他嫉妒一切学术成就高于他,在科研道路上走的比他通顺的人。

  如果他真的拿到了黎清立的那份假说,他在红娑研究院的地位就要仅次于江维德了。

  可惜这辈子,他拿不到了。

  李白守浑然不觉,他只当是某些民间组织为了找茬,盯调查组盯得紧,他一时半会找不到时机取硬盘。

  等再过段日子,蓝枢的人撤了,事情平息了,调查组也不严了,他身为黎清立昔日的同事,查看一下硬盘还不是轻而易举。

  黎清立实在是不设防,偏偏在出事之前,还跟他透露过,提出的新假说逻辑捋顺了,只等着再复盘一边,调整细节就可以写出论文发表了。

  他一方面嫉妒黎清立,一方面又极度相信黎清立的水平。

  能让黎清立这么重视,一定是很轰动的研究成果。

  黎容勾了勾唇。

  峰光文化公司给他父母造的那些谣言还历历在目,李白守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灵堂,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李白守发现黎容在冲他笑,笑意里却没什么友善的意思,他不免皱了皱眉,感受到了非常不适的冒犯。

  但现场人多,又是在黎清立和顾浓的灵堂,他不好发作。

  李白守快速的鞠了一躬,长叹一口气,声音颤抖:“老黎,我来看你了!”

  黎容轻挑眉,抬手指了指墙上的警示牌:“您小点声,别在神圣的地方大声说话。”他又坦荡无辜的看向老太太,“是吧,外婆。”

  李白守:“……”

  李白守刚调动起的情绪被贸然打断,就像胸口堵了块棉花,闷闷的不上不下。

  老太太气的血压飙升,用手抵着额头,深深喘气。

  一旁的表姑赶紧扶住老太太,用责备的眼神瞪向黎容。

  李白守强压下怒意,调整好表情,放低了音量:“老黎,你安息吧,你家里的事,有需要的,我一定责无旁贷,你未完成的科研事业,我会替你继续下去……”

  李白守比任何人都情真意切,絮絮叨叨了好久,久得让顾兆年都开始不好意思。

  他只当李白守是黎清立顾浓很亲密的朋友。

  但这话听在黎容耳中,却有了意味深长的味道。

  黎容走上前去,眼眸微敛,平静的打量着李白守的侧脸,几秒后,才轻飘飘道:“除了科研事业,我父母在鱼洲资助的特殊学校,你也能帮忙继续下去吧?”

  李白守看了黎容一眼,目光对视一瞬,他轻蔑的瞥开了眼,硬邦邦道:“我自然是积极投身公益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我辈的责任。”

  他对黎容的印象并不好,上次见面,他揣着一副笑脸,但黎容却对他毫无半点尊重,甚至对黎清立和顾浓的死好像也不怎么上心,完全一副被养歪了的纨绔子弟模样。

  也不知道以前黎清立是怎么夸出口的。

  黎容眉头稍蹙,别有深意的盯着李白守。

  李白守却不将他一个高中生放在眼里。

  李白守扭头看向了对他最热情的顾兆年:“我实验室还有项目要忙,学生们也都等着,要快赶回去了,唉,科学的脚步,是一刻都不能停歇。”

  他说这话,有故意刺激黎容,报复黎容对他没礼貌的意思。

  黎清立和顾浓已经没了,但他还平稳的走在科研路上。

  赢得一时又怎样,黎清立的学术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黎容但笑不语。

  李白守此刻壮志雄心,却根本不知道,未来的六年,他都陷在黎清立这篇假说里,绞尽脑汁的研究如何把黎清立提出的假说实现,再没做出更伟大的成就。

  他一直,也没比过黎清立。

  李白守趾高气昂的走了,他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吊唁,葬礼断断续续,办到了下午。

  黎容已经浑身冰凉,嘴唇冻的发紫。

  直到山间雾气消散,乌云褪去,阳光清冷的洒向泥泞洼地,他才目送走最后一个宾客。

  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极度不满意,刚准备关起门来指责他两句,黎容已经不管不顾的迈步往外走,根本没再搭理她。

  老太太不敢在教堂大声喧哗,只好用气声叫他:“你还没去你父母墓前拜一拜!”

  黎容恍若未闻。

  他并不想去,那个建在偏僻的边角,不远处就是丛生杂草的墓。

  他父母活着的时候堂堂正正,死后也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等幕后黑手付出代价,等全部真相公之于众那天,他会亲自接他们离开。

  黎容刚走出教堂,却不由得顿住脚步。

  岑崤站在教堂外唯一的一条公路边上,穿着笔挺肃穆的西装,摘掉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锁骨链,臂弯里夹着一件蓬松厚实的羽绒衣。

  黎容张着嘴,把刚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岑崤是什么时候到的,又在外面站了多久,但岑崤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不远不近的站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黎容眼睑轻颤,轻轻摇头。

  这人,不是说不来吗?

  当然他问的时候,也不是诚心想让岑崤来。

  毕竟他和岑崤一团乱麻的关系,也不想让父母这么早知道。

  黎容走到他的车边,还没说话,牙齿就轻轻打颤。

  岑崤一皱眉,很自然的抖开羽绒衣,裹在了黎容身上:“怎么冻成这样。”

  岑崤的外套穿在黎容身上要大一点,不过正好,能遮住膝盖,一瞬间挡住了绝大部分凉气。

  黎容的四肢早就没什么知觉了,他缩了缩脖子,低着头重重的的咳嗽两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什么时候来的?”

  “不记得了。”岑崤一边应着,一边拉开车门,把裹成一团的黎容塞了进去。

  车内开着暖气,热风扑面,黎容冰凉的脸颊上瞬间挂上一层细小的水珠。

  黎容直接将双手贴在空调口,反复揉搓,活动冻僵的关节。

  他低垂着眼,知道以岑崤的习惯,不可能不记得准确时间,他说不记得,大概是一早就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岑崤特意赶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他父母葬礼到的都是红娑的人,岑崤应该会避嫌。

  岑崤关好车门,扭头看了黎容一眼,莫名其妙问:“什么消息?”

  黎容微怔,回望过去,眼神略显迷茫。

  没听到什么消息,那为什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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