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镇天司 第576节
车架前,那些喊冤的百姓被军卒扶起,送去车队后方安置。
车厢之中,张远面前小案上,摆着那泛黄的地契,还有半截箭簇。
张远面色平静,车厢之中气氛凝重,让曹家达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侯爷,这箭杆上有东魏镇东军的狼头印记。”冯成的目光落在箭杆上,沉声开口。
曹家达盯着箭杆暗纹,嘴角剧烈抽搐——
三个月前县尉呈上的剿匪战报里,分明写着“流寇所用皆为土制兵械”。
“余家沟就在你余水县城往东三十里,断魂峡的赤焰教据点更是将入县城商道都占了,”张远将面前弩箭掷在曹家达面前,“曹县令,你不该给本侯一个解释吗?”
“是你为官不力,还是你已经被这些匪寇收买?”
曹家达跪倒在车厢,浸透泥水的官袍下摆裹住双腿,让他一个踉跄,差点伏倒。
握住那断箭,曹家达连连叩首:“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张远双目眯起,屈指叩在秋霜刀柄,淡淡的声响,让曹家达面皮抽动。
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解释,恐怕真的要人头落地。
青阳侯的刀,杀的五品以上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侯爷,我等地方牧守之官,为官一方最重要是稳住世家,守住大秦武道根基,寻常百姓,管不得,也无需管。”曹家达连忙出声,抬头看向张远。
“侯爷你出身武卫,应该知道,大秦武道传承不绝,军伍,世家,江湖势力才是根本。”
“就如这东瀚郡,难道陛下真无力镇压吗?”
他已经豁出去了,此时不将话说透,他怕再无说话机会。
张远的手掌压在刀柄,静静看看曹家达。
车厢中,陶公子面带笑意,轻笑看着曹家达。
一旁的陆长吾目中透出一丝惊讶。
曹家达不过余水县令,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大秦以武立国,穷文富武,寻常百姓家哪里有培养武道修行者的机会?”喘息几口气,曹家达握拳,梗着脖子,高呼开口。
“那些江湖武者也好,世家武者也罢,其实大多最终都被军伍吸纳,或是为国征战,死在边境,或是征召往北境,埋骨北境长城。”
“东境越乱,修武者越多。”
“大秦三十六郡,何处有东瀚郡这般江湖势力遍布?”
“百年来,东境征召往北境长城的武者至少千万,其中有三百万是出自东瀚郡。”
养兵。
以乱养兵。
以乱养武。
最廉价的战卒,都是从这纷乱之中征召来的。
“我曹家达也曾在皇城书院研习,也见过皇城恢弘,镇天司之威严。”
“我不信大秦无灭四国三域之能。”
“留他们在,不过是为大秦练兵。”
“无百战,不能成军。”
曹家达双手紧握,重重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些,下一瞬是不是就要迎接青阳侯的刀锋。
朝堂眼中,真正有价值的世家子弟,是江湖武者,是能成军的武道修行者。
寻常百姓,只是蝼蚁,是可有可无存在。
这才是东境动乱根源。
这些话,可以想,却不可以说。
车厢之中,静寂无声。
张远陡然按刀起身,玄甲撞碎车帘风雨:“曹宣!”
“末将在!”
“传令前锋营转道落鹰涧。”刀锋划破雨幕直指东北,“本侯要亲眼看看,这些魑魅魍魉如何在我东瀚郡翻浪!”
五百黑骑轰然应诺,血煞惊散十里阴云。
第572章 我来东瀚郡,可不只是要改变东瀚郡的局势
余水县,郭台镇外十里。
落霞涧。
这山岭孤兀,将往来山道阻住。
落霞岭山聚匪可以追溯到百多年前。
山寨聚义堂。
“大哥,昨日劫的那支商队,光金锭就装了半车!”独眼壮汉抓着酒坛灌下一口,油亮刀疤随狞笑扭曲,“再屠两个庄子,凑够三千青壮,咱兄弟投魏国少说能混个游击将军!”
独眼壮汉身上有先天境的气息震荡,只是这气息里有几分暗沉,分明是吞服燃血丹强行突破后的症状。
不只是他,大堂中其他几位先天境,都是这般气息不稳的样子。
听到独眼壮汉说游击将军之位,众人顿时目中放光。
一年半前,魏国镇东军派人来寨子,许诺的那些好处里,就有这一条。
上首的虬髯大汉将腿架在血渍未干的木箱,指尖摩挲金锭:“听说东魏镇东军正缺人手,咱把落霞涧的流民全赶去炼铁,兵器粮草一交,嘿嘿……”
角落里擦拭弩机的阴鸷文士忽然抬头:“三日后突袭余水县,屠了那帮泥腿子,尸首正好栽赃给黑冰台。”
“有这功劳,别说游击将军,就是——”
文士话音未落,山崖外陡然传来刺耳尖啸。
“咻——”
三棱破甲箭洞穿窗棂,钉入虬髯大汉身侧木柱,尾羽震颤如蜂鸣。
“敌袭!”阴鸷文士甩袖掀翻酒坛,弩机对准窗外。
寨墙外百丈绝壁如刀削斧劈,仅有一条羊肠栈道蜿蜒而上,木制寨门悬于半空,以铁索绞盘升降。
此刻却见漫天箭雨自对面山崖倾泻,玄铁箭簇撞在青冈岩上迸出火星,竟将崖壁射成蜂窝!
“是黑冰台的穿云弩!”虬髯大汉目眦欲裂,九环刀劈开箭矢,却见寨门铁索火星四溅——
重弩集火,碗口粗的铁链寸寸崩断。
那可是连先天中期都无法奈何的玄铁炼制锁链!
山道上,青木车驾静静停着。
张远指尖轻叩刀鞘,车帘缝隙透进的阳光映得落霞涧的山壁红如鲜血。
“轰——”
寨门坠落的轰鸣声中,曹宣玄甲覆面的身影已跃上崖壁凸石,螭纹肩甲撞碎滚落的擂木。
下方三百黑骑张弓如满月,箭矢泼洒的弧度竟分毫不差覆盖寨墙垛口。
“结锥形阵!”陈武暴喝如雷,陌刀劈开滚烫的火油罐。
五百玄甲卫肩甲相抵,重盾层层交叠如巨蟒鳞甲,顶着箭雨逆冲栈道。
匪徒砸下的礌石撞在盾阵上,反被罡气震成齑粉。
这五百玄甲虽是新军,此时已经可见战阵雏形。
陆长吾攥紧缰绳,看着玄甲卫踏过三丈宽的断崖——
这些武卒竟以盾为桥,硬生生在深渊上铺出血路!
“这,这是边军才有的战阵合击术……”
曹家达官袍被冷汗浸透。
他见过郡兵围剿山匪,却从未见哪支军伍能将气血凝成实质——
玄甲卫冲锋时掀起的罡风,竟将寨墙悬挂的尸骸绞成血雾!
他微微转头,看向青木车架旁静静不动的那些兵甲。
此时攻山的,还不是随青阳侯而来的镇天司军将,而是东瀚郡黑冰台的兵卒。
青阳侯手中的兵卒战力,会有多强?
远处,那些随着军伍而来的百姓,都是抬头,面色紧张的看着山崖上拼杀。
“青阳侯,当真是义薄云天,我没想到,他真的直接,直接来剿匪……”说话的老者嘴唇哆嗦,目中有激动的泪花。
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就是在青阳侯车架前诉说一家七口丁壮尽被落霞涧匪寇掳掠之事,青阳侯就亲自带兵来剿匪,丝毫没有耽搁。
“东瀚郡的天,要亮了。”一旁,攥着拳头的青年咬牙,抬头看向天穹。
断崖上,阴鸷文士刚探头欲射弩箭,咽喉已被黑骑的锁喉箭贯穿。
虬髯大汉挥刀斩落七支箭矢,却被陈武陌刀劈得连退三步,脚下青石炸裂如蛛网。
“杀!”
玄甲卫盾阵骤然散开,十七柄钩镰枪毒蛇般缠向匪首下盘。
独眼汉子刚要纵跃,双足已被铁链锁住——
冯成率领的暗卫从崖底攀上,淬毒匕首精准切断脚筋。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入车帘,张远垂目轻抚刀鞘。
他面上神色微微缓和。
“这些小子,能成事了。”一旁,端着茶盏的陶公子面上露出感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