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88节
凝目看时,那凶手已经踩桌飞到了中部,银两骨牌叮啷掉落,引起一片惊怒的叫喊。
只见他在空中一个翻身,手摸在桌上拾起几枚钱币骰子,手腕一弹飞射而出。裴液正要躲避,却见它们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精准地击中了七八个烛台。
火焰翻倒,乍时赌场中乱成一团,裴液从门口弹射而起,他真气尚不充盈,依靠肌力之强,竟然真的拉近了一些和这凶手的距离。
这人明显有所感觉,他凶厉地一回头,手中已从腰间拔出一截寒光。
裴液平定地和这凶冷的目光对视。
下一刻这人看清了裴液的面貌,微微一怔,兽般的充血双眸中冷意稍褪。裴液也同时在这忽然一呆的眼神中找到了些熟悉感。
这对视只维持了一瞬间,裴液的身体仍在前冲,而这人在飞退中将那一截寒光插了回去,另一只手掏出了一个两拳大的包裹。
裴液眉头迷惑地微蹙,下一刻,那包裹就在一挥洒之间爆散开来,伴随着鼓荡的真气,赌场之中顿时膨胀开一团巨大的红烟。
裴液立刻探手一扒房梁止住身形,但烟雾还是波及到了脸上。
眼睛顿时一阵红热,同时鼻子闻到熟悉的呛香——辣椒粉?!
裴液真没想过辣椒还能研磨成这种细粉,它飞扬鼓荡之间,已经几乎弥漫了半个房间。
而且这东西虽然低劣,但在这种封闭的室内却是超出预料地有效,整个赌场的骚乱更上一层,呛咳、怒骂、拥挤,伴随着火烛滚落的引燃和照明被削弱后的昏暗,裴液勉力咬牙睁开眼睛,但已再也捕捉不到那个身影。
裴液回身帮着处理火情,这时门帘被再一次凶猛地撞开,一道罡风般的人影一掠而入,身后卷起一道无形的气流。
这气势汹汹的身影在接触到那红色烟雾的一瞬仿佛撞上一面无形之墙,骤然扼住,而后风般飘回。
立定之人正是赵姓的博望州司法参军。
他皱眉辨认了一下这红烟的成分,脸色一沉,这一次直接提身撞穿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面涌进来几个官差,裴液想呼喊他们帮忙控制火情,但一个个只顾舞刀分开人群跟着参军追过去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赵参军才回来。
脸上更加阴沉。
“把进出口控制住,再筛查一遍。”他沉声道,而后径直往门外走去。
裴液忍不住叫住他:“赵大人,刚刚那人犯了什么事?”
赵参军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杀人。”
“.哦。”裴液起身跟上去,拱手道,“赵大人,之前那凶手有进展了吗?”
赵参军止住步子,冷而威地看着他:“你官居何职?”
“啊?我,白身.”
“原来你知道。”赵参军冷冷说完,大步沿街离开了。
“.”
裴液立在门口目送男人远去,转过头,马后的女子有些怔怔地站着,老人管事也早已爬了起来。
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骚乱的屋内,但很快被官差推了出来。
“别乱动!清查完再进去!”
“官爷,这是”
“抓人。”官差按刀俯视着他,“怎么,你这里面不敢让朝廷查?”
“这是什么话?官爷,咱们这地方孙捕头天天来查呢,一无打斗二无欺压。”管事赔着笑,从腰间掏出些银白塞向官差袖口。
“呵,有没有我不清楚?”官差笑一声,即刻收敛,“行了!没闲心管伱们这些腌臜龌龊。”
“那现在”
“不能进。”
另一边,裴液已立在女子身边:“这位姑娘,你认得成大哥?”
女子一激灵转过头来,她有一张颇为美丽的脸,虽然此时蹙眉睁目,还是显得深雅而静,裴液对这种气质不太熟悉——它是用诗书堆出来的。
“你,你是?”
“我在安新镇和成大哥萍水相逢,他说晚间和人有约,一早便独自启了程。”裴液抿了抿唇,继续道,“却遭恶人所害。”
女子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沉默不语。
“敢问姑娘是?”
“.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后来我搬到了州城,他去天山学艺。”女子低声道,“中间便只书信联系,十五六年来,只有他偶尔回乡方见一面。如今他说回来参加武比,本来要重逢的。”
“.”裴液一时无言,“节哀。”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事,既然是真的,那便罢了——多谢你告知。”
裴液看着她低头转身离去,小臂上传来一阵钝痛,他抬臂撩起衣袖,却是被刚刚的陶片撞出了一大片青紫。
129.第128章 侠牒 武馆
129.
真气涌上伤处舒活着血液,裴液牵马离开赌场,再次向路人指点的客栈而去。
这次终于找对了地方,看着门前被盘得光润油亮的柱子、有些松动的大门、旧木沾尘的窗牗,裴液满意地眯了眯眼——这才是他脑海中的客栈。
“小二,牵马!”裴液叫道。
“诶——稍等嘞——”屋中传来一声悠长响亮的回应,裴液立在门槛外等了有一会儿,小二才擦着汗小跑出来——这种不短不长的怠慢也教裴液颇为熟悉。
“客官是要住宿?”小二接过缰绳。
“对,一晚几钱?”
“通铺三十文!人字号只剩一间,一百文请您入住!地字号二百文每晚热水备好、天字号四百文早晚有汤午有凉茶,但有吩咐,随叫随到!”小二口条清晰地一气报完,牵马道,“咱们马真神俊,这不能委屈了吧?”
“马要最顶格的照料。”裴液道,“然后剩的人字间我要了。”
“您这也二百文了,不如给您打个折扣,二百五十文,马还是顶格,给您换个地字号。”
“不用,就这样吧。”
“好嘞。”小二牵马往后,“请您到掌柜的那儿记下簿子。”
裴液怔了一下,没懂这句话意思——他也就住过两次客栈。
裴液刚想询问,却见小二已经牵马往后院去了,便干脆跨门而入。
来到柜前,掌柜正燃着烛火趴在台上翻阅一本账簿,裴液轻轻敲了敲桌子:“掌柜的,我是住客,小二说是要记下簿子。”
掌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账簿推开,从旁边拿起另一本封皮油黑的簿子。翻到一页空处,他提笔蘸墨,笔尖垂在纸上,低着头准备写字。
裴液认真地看着他。
安静了两息。
掌柜的抬头一皱眉:“说啊。”
“说什么?”裴液怔了下,“哦,那个,我住人字号。”
“.谁管你住什么,登记信息。”
“什么信息?”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因何事从哪来到哪去不说清楚谁敢收你,没住过店啊?”
“我在外面镇子住过两晚,也没这回事啊。”
“外面是外面,赶紧说吧。”第一行已被垂墨洇湿,掌柜另起了一行。
裴液照实说来,掌柜一一记下,停笔后抬头看了眼裴液道:“小兄弟是打武比的啊,祝你武曲高照。”
“多谢。”
掌柜从柜台下面掏了个钥匙出来,系着个写着房号的小木牌。
裴液接过,这时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从后面走过来,将一个深色的铁牌子放上柜台。粗声道:“地字号。”
掌柜拿起牌子看了看,递回去,从下面掏了另一把钥匙递给了他。
壮汉“噔噔”地上楼了,裴液立在原地目送他上去,向掌柜探头好奇道:“掌柜的,他怎么不用登记?”
掌柜本来已经重新摊开了账簿,闻言又抬起头上下审视了他两遍,皱眉:“伱真是来打武比的?”
“是啊。”
“你把文书拿来我看看。”
裴液取出文书,掌柜放在烛下仔细看了一遍,自语道:“还真是。”
递还给他:“都打武比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跟从山里钻出来的一样。”
“.”裴液收起文书,“刚才那牌子到底是什么?”
“修者牒,铁鱼符。”
“.哦!”这个裴液还真知道。
记得以前黄师傅一直想要谋得一枚来着,而郑师傅就有一枚,但从来没给他们看过。
这是个武者安身立命的凭证。
武者既然习武,就要有用武之处,但用武的“雇主”也要称量修者的实力,在修者牒出现之前这是一项麻烦事,而仙人台颁发的修者牒,便是帮所有人完成了“评定”这一环节。
仙人台的“评定”包括修为、武艺、实战等多个方面,最后综合出一个大致的水平,照此水平来颁发牒子。
因为仙人台足够强大足够严谨,这一枚小牒也就足够权威。到了这一政策推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样一枚牒已经基本代表了大众认知中的“登堂入室”,甚至是“功成名就”。
许多天赋一般的习武之人,一二十年奋斗的终点就是这枚铁鱼符。一些有名气的镖局武馆招募镖头师傅,也往往以此为第一道门槛。
仙人台给鱼符的定词是“游涉江湖,排辟虾蛭”,持此符可以通行无碍于大唐,武事当先包揽,并随时可在任何官办钱庄质押十两白银。
再往上则是铜雀符,银隼符,而当迈过八生之境,抵达玄门玉阶时,这种评定就可有可无了——最弱的宗师,能弱到哪里去?
所以此时便几乎是直接可以拿到“玄玉鹤符”——之前沈闫平谈及荆梓望实力时说他“玄鹤挂衣”,便是一种迈入玄门之境的文雅说法。
“历届武比都会给前十六补发侠牒,小兄弟如此年纪便能来打武比,也是年少有为,迟早一枚铁鱼子肯定是跑不了的。”掌柜鼓励道,“小兄弟如今是何修为啊?”
“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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