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72节
毕竟琉璃照心,它和主人一样,可以映照出不同人心的底色,也就决定了它面对不同人的态度。
裴液演练完收剑走过来时,就听祝高阳在问:“你有没有认识的其他名剑朋友?知不知道它们在哪?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第二天的时候,龙君洞庭的师长赶到了奉怀。
但直到第三天结束的时候,祝高阳给裴液讲完了《概论》,才在师长的催促下动身。
因为心神境和龙心的缘故,他将暂时离开仙人台回到龙君洞庭接受治疗,这个时间将持续多久、结果如何,目前无人可知。
而邢栀和商浪在和到来的仙人台交接完之后,商浪依然回神京复命,邢栀则写了文书请商浪带回,然后自己跟着祝高阳回龙君洞庭了。
“随时可以给我写信。”白衣男子倚在车上,手从窗户伸出来把住裴液手臂,“但是最好请人代笔。”
“下次见面什么时候?”裴液有些不舍。
“最晚明年春末。地暖江开,潜鳞飞羽,五海九州羽鳞试将开之时,我一定会去神京的。”
裴液点点头,明年春之后的初夏,也将是武举召开之时,那也正是他为之一搏的地方。
不过和鹤榜的祝高阳直接拥有踏入羽鳞试最后阶段的资格不同,他是彻彻底底的无名之辈,以当前的实力,即便全力争取,武举初赛的资格也不一定到手。
“好,到时候我在神京等你。”裴液道。
祝高阳一笑,他嘴唇还是有些白,此时沉默着用力握了下裴液的手,像是病鹤在和幼雕告别。
总有一天我会重越天山,而那时或许伱已身主长空。
两人分开手臂。
祝高阳正要回到车厢,旁边传来闷闷的一声:“祝哥儿。”
祝高阳缩到一半的头又探出来,见是商浪立在车旁,拉着脸看着他。
“哦小浪啊,哈哈哈。”祝高阳伸出半个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龙武军后好好干,升个司戈,明年我会去看你的羽鳞试的——你真不比那秦殇差!”
“嗯!”商浪支棱起精神和祝高阳撞了下拳,这几天他都没机会和祝哥儿多说几句话,诚然有失宠之感。
裴液和这几位相识短暂却结下深厚情谊的战友一一道别,邢栀送了他一本《识灵》,是术士入门前感悟灵力的启蒙书,若有这份天赋,按此书指导来努力,或可体悟到灵力。
邢栀还在后面加订了两页纸,默写了几个简单的小法术上去。
祝高阳则严肃地叮嘱他修行之道切勿贪多,即便真有足够的灵感,也别因沉迷术式,误了武道修行。
商浪最为实在,知道裴液家中困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裴液则给他打了个欠条,约定到了神京还他。
其实裴液短暂地有过些钱,那是他搏杀恶徒的奖赏,常致远从紧巴巴的财政中拨了三十两银给他,还为他谋划了一处好些的院子。
但裴液自觉将要去国离乡,便没要院子,银子虽可做盘缠,但那日他经过城西,见孟焦年轻的妻子在院中煮饭,劈柴累得满头大汗,便进去帮她把柴尽数劈了,分了大半银子给她。
剩下一些银子掂在手中,裴液自忖身强体壮,又有武艺在身,无论如何也饿不死,便打听了程风的住处,将其赠给了这一对丧儿的父母。
此时几人话毕,龙君洞庭的车马便驶离了小城,商浪和几位龙武军士在帮着做完了些损毁房屋的清理工作后,也上马挂枪,挥别裴液向博望州城而去。
裴液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迎着秋风回到自己的小院。县衙已成仙人台的办公停驻之处,除了常致远外再无熟识之人,他自然不便再住。
那些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一个个离开,小城终于又恢复了小城的样子,裴液也可以恢复裴液的生活了。
推开自家院门,来到颓坯的老屋前打开门锁,“吱呀”一声推开,屋中一切陈设如旧,气味都和当日离开时一模一样。
裴液拣了两块干燥的木柴点起,架上小釜,取了井水和一把米倒进去焖着。
回到屋中捞了块腌菜冲洗后切开,又从旁边的瓮里夹出一条腌肉,十分奢侈地切了三指宽的一大块铺到饭上面。
反正不必省到过年了。
而后他便照常借着这烧饭的时间来练剑,只是这次不再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教导他,而过了一会儿饭熟,他也不必再盛第二碗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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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8章 武馆
109.
八月十六。
清晨。
裴液在床上一睁眼,入目是屋顶那横平竖直搭起的灰旧木梁。
太过熟悉的景象会带给人安适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那压城的大雨就在昨日。
但仔细一想,这十多天里确实塞进去了太多复杂的事情。
裴液翻身下床,无论多绝望的处境都终会过去,而当一切归于安宁后,剩下的人还是要继续走各自的路。
博望州的金秋武比将在九月初七开始,距今只有二十天,他要开始认真准备这件事了。
这项盛会的名称他其实并不陌生,当年第一天进武馆他就从师傅们的口中知道:能去参加州城“三比”就是小城武馆的最高殊荣。
由于神京武举是初夏召开,所以博望州会分别在秋、冬、春举办三次覆盖全州的武比盛会,一共确定出三个赴京名额。
不过裴液虽然熟悉这个名字,却并不太了解这项盛会,因为一直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当然现在有了。
昨日他就和黄师傅打了招呼,说好今天要去武馆请教一番,并决定启程前这些天都在武馆修行。
黄师傅在武馆教了二十多年学,带过十多个参加三比的学员,对这套东西着实门儿清。
吃过早饭,本拟把黑猫放在家里让它安静修行,黑猫却一跃上了他肩头。于是裴液带上它,拿上自己的剑,想了想又提起了斩心琉璃。
这几天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会为这柄剑拔除龙血。
而这龙血凝铸成寒锋后,蕴含的能量也要浓郁许多,本身禀禄汲取玄气生长已然极快,如今又时不时下去几粒“补药”,几天下来丹田中的两根小芽已经茁壮了一圈,裴液感觉再过这么两天,它可能就要化为两生。
裴液用自己剑的剑匣把斩心琉璃装起来背到背上,两脚把歪斜的老破院门踹正锁起,大步往城北而去。
转过几条小巷进入城北主街,“老陆酒铺”四个字在街边稳稳当当地挂着,仿佛完全没受这灾难影响——实际上雨一停,它就立刻重新开门了。
裴液掀开布帘子,里面的酒客到底是稀落了不少,没了当日那喧嚷热闹的气氛。
熟悉的身影还在柜台里忙碌。
裴液走近过去:“陆叔,打两葫芦酒。”
“呦!小裴!你也没事儿,真好!”陆有材抬起头,虽然那两条刀眉一瞬间就挺了起来,但裴液还是捕捉它们忧重耷拉的原貌。
“我没事儿,你怎么了陆叔,那雨伤到你们没有?”
“万幸,一家安好。”陆有材轻叹,“只是我堆在院子里的酒.唉,四十老几桶,是下来一年的存量,全都毁了。”
“啊……”裴液遗憾地轻叫一声。
他大概知道陆有材的家境,虽然算不上贫困,但也说不上富裕,靠着父亲传下来的小酒铺稳稳当当地过活。前些日子老张酒铺关门,本来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是老陆这儿壮大的时机,可惜如今存货全毁,莫说壮大,连本儿也收不回来了。
接下来一整年,陆有材都要想办法东拼西凑来支撑起一家的过活,还要借钱来酿造新酒。可灾难刚过,又有几家宽裕呢?
“没办法……”陆有材一叹,伸手,“酒葫芦呢?”
“失了,给我拿俩新的吧。”
“呦,看来日子不紧巴了。”陆有材笑。
“再紧巴,也得该花花该喝喝啊。”
“这话在理——外面还在哭丧呢,伱道我为什么就赶紧把铺子打开了?”陆有材从柜台地下掏了两个葫芦涮了涮,转头去接酒,絮叨道,“打我小时候在店里跑腿帮忙开始,城北的街坊邻里们就在这儿喝酒,三十多年,大伙儿都习惯了。”
“所以甭管发生什么事儿,我该开张还是开张,别人一看,就知道日子还是那样儿,心里也就没那么慌了。”
陆有材转过头把两个接满的葫芦放上柜台,叹道:“不过啊,也开不了几天了,等这两桶卖完,想办法谋食去了。”
“没事儿,现在不是饿死人的年头。”裴液宽慰道,“不管怎么着也能挺过这一年去,等新酒出来,也就好了。”
“是啊,是这样。”陆有材长长叹息一声。
“已经挺好了陆叔,一家人安全呢!那话怎么说的?有福伤财,无福伤己嘛。”裴液笑。
“娘的!臭小子!”陆有材笑骂,“转回我身上来了!”
“嘿嘿。”裴液从兜里数钱,“这次是八文——哦对,还有葫芦,葫芦几个钱陆叔?”
“怎么,上回说是穷鬼不敢赊欠,现在都是奉怀大英雄了,还穷着呢?”
“穷着呢陆叔。”裴液笑,其实他已算是前路开阔,只是如今陆有材反倒困窘,他自然不肯占这份便宜。
陆有材翻个白眼:“穷你老子,你陆叔这点儿东西还请不起你?滚吧!”
裴液无奈一笑,收回钱,提起两个葫芦告别出门。
而后又是一路穿街过巷,来到北桥头,这里刚好是被霜冻侵蚀的边界,再往里面的武馆则幸运地未受干扰。
裴液来到武馆院门前,只见大门敞开着,抬眸一望,一眼就见黄师傅正坐在檐下翻看两页公文。
“黄师傅!”裴液叫道,“今天怎么没人?”
“这几天做娘爹的都不放心孩子们出门。不过也说好了,明天就恢复。”黄师傅抬头盯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翻阅,“我刚从常大人那要了州里发下来的武比公文——说起来这几年咱们武馆都没有人上去过了。”
“那我算是重振威名。”裴液笑着走过去,把一葫芦酒递给黄师傅。
“这话不虚——只有酒?弄俩小菜儿啊。”
“又不是现在喝,不是要讲金秋武比吗?”
“讲也不耽误喝啊。”黄师傅立起来颠颠儿地跑回屋里,不多时端着一盆花生出来。
“早晨煮的。”黄师傅把公文放下,剥了两粒花生倒进嘴里,含糊道,“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讲。”
裴液坐在他旁边,打开剑匣,把手放在斩心琉璃上开始吸取龙血。
“哦呦!这是什么?!”黄师傅的身子一下倾倒过来。
“小玩意儿.哎呀你先讲,讲完了给你看。”
“行吧.”黄师傅收回瞪得溜儿圆的眼,又忍不住再次探头一瞄,“真他娘的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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