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484节
少年身影一掠而至,排在身前的四名帮众一瞬间兵器连手一同落地,中年剑客缩瞳拔剑,翩若惊鸿的一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咽喉。他长剑一回,真气环出一个扰乱剑势的旋涡,但下一刻那剑上仿佛是从空气中摩擦出耀目的火光,真气一霎熔破,剑客心肺骤缩,凝力横剑,身体已向后去避这被抢到的一招先机。
但面前面容平静的少年剑者却竟然已没再看他,转头反手一剑正面斩断了侧翼劈来的刀刃,连带卸下了握刀的臂膀。
中年剑客只在这一幕前微怔一瞬,喉间已不可思议地一凉。
那被少年熔破的缺漏宛如罅隙,但一柄剑轻淡而游刃有余地穿过了它,道服只从视野中一闪而逝,已是他所见的最后景象。
一百三十位精悍打手,其中三分之一的修者,在一条长街上前仆后继。
而他们的对面只有一位少年,要么一招,要么两招,仿佛锋寒的剑刃与竭力的劈砍在他眼中宛如儿戏。他不是刀光剑影中的鬼魅,而是有去无回的灾难,拧腕卸刀、一膝破骨,断臂斩腿、夺剑钉身.但凡敢向他刺出刀剑,半息之内就一定哀嚎着躺在地上。
一条街在半刻钟之内被少年杀穿,平日那些视为高手的五六生修者在他面前也只比其他人多出一个步骤——一招被确认实力,迎来少年冷淡的一眼,然后下一招就是生死不知。
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战果面前,没有人敢再多面对一刻,在不知留下几十具躺着的躯体后,少年身上连丝毫血迹都没有沾染,帮众们终于胆寒地向后奔逃。而其中修为超过三生者又被精准地识别出来,在背后追来的剑刃下哀嚎倒地
赵千衢面色僵硬地望着这副景象他在一瞬间决定不露面了。
固然他是经年的八生,固然那少年看起来尚只七生,但在老江湖的修行界其实有条不成文的说法——过于年轻的上二境,与过于老妖的上二境一样可怕。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言不发、目的明确的推进,对太平漕帮来说是更具危机的事情。飞镜楼那边还没有人知道,他必须得告知大龙头。
赵千衢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在想明白这件事的一瞬间,他就敛刀飞身而起,屋檐一瞬间落在身下。
西堂堂主想离开西堂的街,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八生修者在明面上的神京,就是一流的战力。
赵千衢身形如同老鹏,脚尖在屋顶一点,就要掠过两条街面直达东岸但眼前一花,一张清俊干净的脸已飘然出现在面前。
那额上的朱砂在黑暗的夜里有些刺目,令赵千衢以为喉间的刺痛是它带来的通感。
道服青年安静立在屋檐上,袍襟在雨夜微微飘摇,裴液抖着剑上的血推开了这间院子的大门。
“一概太平码头相关的造册都要找出来。”他收剑归鞘,继而偏头道,“小猫,这里劳你看管了。”
西池南岸,雨把飞镜楼的倒影打得波光粼粼,清景成为梦幻,无数临湖之人都持杯朝西池望去,伸手接着檐外的水珠。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今年为数不多的雨了,再往后湖水纵然还不封冻,高空却会冰寒起来,化开的云再落下时,就是轻飘飘的玉花了。
庭花扶了扶刚刚笑闹时挤歪的头冠,又去招惹傅芝云,推着她道:“大才女大才女,快给我们作首诗!”
傅芝云不理她,转头只和林昱贤聊天,而这位侍郎公子正望着湖心的那座巨大漂亮的画船,发出由衷的惊叹。
子时将至,“十日宴”即将落尾,这座巨大的画船就从码头那边驶了过来。
它已几乎不是船的形象了,甲板之上,被塑造、雕刻、搭建成了几座楼馆的样子,显得错落又壮观,几人高的【太平】二字立在正面,昭示着它的所属。
上面挂着道家祈福,焚着许多香烛。
刚刚在船驶过岸边时,飞镜楼上的声音说得很清楚,凡十日来与宴之朋友、凡今日南岸在场之朋友,都可泼酒入船,讨一彩头。
所谓太平漕帮十二年,福船一炬,辞旧迎新。许多人也都意识到,这是代表太平漕帮要步入一个新的高度了。
许多年来它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声势颇大,却仿佛总差一些上不得台面。如今不论它愿不愿意,已然被摆在面上,那么既然能挺过去,反而代表太平漕帮从此干净了。
如今驶过一圈,果然无数人都泼出了手中的酒,有的甚至掷出酒杯酒壶,檐外虽是冷雨,一时间楼阁亭台上却是气氛热烈。
大部分人其实对太平漕帮并不亲近,只是知道它近日的声势,而如今鲤馆之争的一方就近在眼前,人们在好奇中亦有莫名的参与之感。
现下这船安静地停在湖心上,冬雨淋漓地浇下,倒也不免有人担忧这木材还能不能点燃。
然而飞镜楼上没有展露出任何忧虑,子时一分一秒地接近,上面仍然举杯交错。
这时庭花收回目光一偏头,却见成有论悉悉索索地从一旁弯着腰凑过来,有些兴奋地指道:“诶诶诶,你们看一下,那边是不是长孙同窗?”
几人怔然偏头看去,只见比绿华台更临水的枫影台上,凭栏处果然有两道倩影。
一位曲线窈窕地趴在栏上,显得有些懒散,另一位则腰直背挺、气质清雅,正把手在栏外伸着接雨,然后缩回来轻轻呵着凉冰冰的掌心。
“.好像真是诶。”
长孙玦跟着崔照夜转了三天神京,每日课业一毕就坐上她的马车,随她寻找神京各处遗落的“甜冰”。
三天下来博闻强识的少女也了解了不少本代年轻剑者的事情,如今身在这里,也是因为崔照夜说“西池就是条小吃街,每日逛逛总容易瞧见好的”。
“这么大一艘船,燃了也挺可惜的。”长孙玦轻轻摩擦着掌心取暖,“不知道会不会害死许多鱼儿。”
崔照夜微微白眼:“这天气已经冻死很多蚊子了。”
“该死。”
“.还有两天,就又可以去修剑院看弈剑试了。”崔照夜转过话题,惬意地眯了下眼,“看一个多月,就能等到长安冬剑集.冬剑集完了,过个年又有惊蛰剑集.惊蛰剑集一完,刚好春末夏初,就是神京武举和羽鳞试了”
“真是幸福的六个月啊。”她道。
长孙玦没有答话,她的目光还是落在湖心画舫上,实际上现在整个南岸的人都在望着那座画舫。
飞镜楼映入水中的倒影刚好指向湖心,像是一道火指向冰冷湖水上的大舟。雨不是很大,并不遮蔽视野,岸边的灯烛映过去,折射着、漫射着,半片湖都是一派透亮的美景。
而今日的主角无疑是太平漕帮,整个南岸的声势都被他们所夺,多少个集会都在这时看着被这座福船吸引了目光,
而在无数人的注视中,某一刻,终于是子时正点了。
飞镜楼上,那道已在那里坐了十日,小山一样可靠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向着楼外举杯。
一道沉稳的声音淡声传遍全场:“天与冬雨,不熄我太平之火。十日之宴已毕,嘈杂之音,难撼大树,今燃此船,为我太平漕帮贺!”
第484章 剑水
丘天雨话音落下,其身后一道白衣就含笑两步踏出,从飞镜楼的顶层一跃而出,白衣飘展在空中,楼下人群响起一阵海浪般的惊呼。
而后其人身形一转,就如一只白鹤掠向湖心,雨幕在翼展前破开,这样视几十丈为无物的飘洒身形即便常观武比的人们也从未见过,一时无数人偏头惊问。
但很快回答就在人群中传开——那正是太平漕帮的二龙头,【飞白鸠】司连文。
其人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名号却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近二十年了。
本就是一身俊秀的轻功出道,在盗门营生时就常随秘宝失窃挂名在官衙的通缉上,后来辗转帮派,终入太平漕帮之中。在帮派斗争最激烈的那段年岁里,他就总是能拿到真实得不可思议的秘讯,对手们每次密议都担心隔墙有耳,飘忽来去的白衣近乎成为噩梦。
后来太平漕帮越发壮大,这位二龙头也踏入玄门,从此便少在争斗一线现身,但太平漕帮一些奇巧设计、精细调度的背后,还是屡屡可见那道狡猾白衣的影子。
如今这种轻身功夫已经许久不在江湖现身,今夜一露之下,又有玄气加持,其人脚不沾水,几乎全然是在飞。
“这就是宗师啊.”绿华台上庭花喃喃,士子们几乎全都凑在栏边——平日能见到宗师是一回事,能见到宗师出手又是另一回事。
而另一边台子上,长孙玦眼眸很尖:“崔家姐姐,他也佩了柄剑呢,你瞧没瞧他剑术如何。”
崔照夜拄着头。
整个西池南岸都是类似的议论,二龙头飞身渡湖,一剑燃火,搁在哪里都是令人拍手的奇景,也正是太平漕帮今夜声威最圆满的句号。
飞镜楼上的宴席确实已经开始散了,人们还没有离开,但无一不聚集在栏杆处望着湖心。大约半刻钟后,整栋楼就会欢呼西池上熊熊燃烧的大船,宴席也真的撤下,十日宴结束,十日已毕,无数人都会记住今日,太平漕帮向所有人介绍了他们的二当家,从此正式地走向明处,踏入神京的另一个层级。
指控我黑暗者已经失败,那我自然就是光明的。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平湖、雨夜、烛楼、画船,飞渡的白衣。这是一幅足以铭刻的画,但忽然有很少的人注意到.好像有一些并不和谐的墨点。
高速移动的墨点。
司连文一掠穿破雨幕,他所在的半片湖明亮繁华,那是飞镜楼和三台的灯烛,雨线都被照出形状。而在另外半片湖的黑暗里,没有任何灯火,也没有任何温暖和声音,冬夜的雨在那里落为最原始的寒凉。
两道身影就从那样的湖面上一掠而过。
没有人知道司连文这一瞬间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有人说那一刻他的身形是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的,但总之那不过是半个眨眼的事情。司连文凌在画船上空,从腰间鞘中拔出带着火花的剑刃,南岸上连成一片的人群仍在热烈地欢呼。
然后下一刻,一道雷霆从另外半面的雨夜中炸了出来。
是真正的雷霆。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剑上。
三丈之长炽白如金,边缘染蓝,犹如一条龙蛇,乍现在雨夜之中,没有人反应过来,司连文也一样,只有欢呼被这道雷霆劈断。
玄气真气被一瞬间击穿,司连文长剑相交一击,手臂先骤然失去知觉,在这样的境地中他依然完成了一次全力爆发,这一刻所有人都见到了玄门真正爆发的威势,即便有同世律压制,那种玄气携风雨随之动的趋势也肉眼可见,沛然的力量将雨幕霍然炸开,飞射的雨珠直掠数十丈外。
然而那道从冷雨中撞出的道袍身影丝毫未退,长剑水中之鱼般划过一个玄妙自然的半圆,雨水在他身后的夜空中形成一个一丈方圆的隐约太极,两剑相交,玄门一剑的庞然之力只令他袖袍一鼓。
下一刻这剑的力道丝毫不泄地奉还,近乎以上临下,司连文剑势瞬间崩乱。
岸上无数人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幕前完全怔住,而已有人失声叫道:“颜非卿!!”
是的,很多人都在这一瞬间认出来,这风姿如神、不似人间的道服男子就是南国夺魁之后再未露面的【火中问心】!没有人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人预料到会以这样的姿态。
但更没人预料到的是下一幕。
姿态崩乱的司连文真气拧剑,但没有任何一丝的喘息之机,颜非卿从空中飘然坠落的同时,数十枚红玉雕就的精致莲花就从司连文拔剑迸发的火星中生长出来,在雨中显得透亮明润。
一瞬间所有人望着这美丽神异的奇景,下一刻它们爆发为炽烈暴戾的火海。
颜非卿踏落水面,剑在手中一转背至身后,淡眸启唇道:“雷。”
火海之中骤然破出一道炽白,那是司连文剑上残余的雷力湮灭爆发,这柄用以燃船的剑就此扭曲焦黑。
司连文在这一瞬间咬牙破出火海,一掠向飞镜楼而回。他浑身火伤,整条胳臂被雷击贯穿,但其实都算不上重,几道术法只是击穿了他的真玄。
所以后来有人说当时他是看到这两人了,但一来这是结宴之事,二来太平漕帮就在身后,他不可能一照面就转身逃离。毕竟当一切手段不敌,少习轻功的他依然可以来去自由。
然而只是一息,两合。
随颜非卿之后走出黑暗的少年立于湖面,雨水打上秋水般的剑刃,少年并指抚过整个剑身,剥下来的雨被束缚在指尖,随其摆动飘曳为一粒悬空的水珠,而后少年屈指一弹,万籁俱寂,如同“铮”的一声古琴崩断。
一位宗师,身外有玄气,体内有真气,手中有兵器,对江湖中绝大数人来说,都是不可战胜的代名词。但有时在某一个瞬间同时击溃它们,也不是太难的事。
所以那也就是一副凡躯。
雨连成一条条的线,这枚水珠在一瞬间就撞断了千条万条,被撞开的雨滴就跟在它身后,十丈的雨幕破出一条空洞的笔直。
贯穿了刚刚飞掠三丈的司连文的咽喉。
这是他七生后学会的第一道真气术·【剑洗水】
西池还是那个西池,灯火还是那些灯火,画船还是那个画船。
但整个南岸全然寂静了。
司连文的尸体坠入湖中,片刻后又飘上来。裴液踏在湖上缓缓挽剑向前,抬头看向飞镜楼上那个持戟立起的男人。
第485章 水剑
每个人都认得那袭神情淡然的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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