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301节
“我知道它在害怕什么了。”他低喘着,目光高高瞧向正奋力挣脱锁困的琉璃,“能不能告诉缥青撑一撑,我马上.就去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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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丹君心境之中。
李缥青真的将要油尽灯枯,她早就知道自己应该退出去了。
心神所承受的压力早就超过了她的极限,但她又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自己,是所有人生存的唯一希望。
她一定要找到衣丹君的心毒,引燃它,将这片心境彻底抹去。
本来她就做好了独对神子的准备的,如今只是推进原有的计划罢了。
她就这样不断以意志和鹑首支撑着自己,在满是凶险的心境中摇摇晃晃地前进,好几次都险些坠落深渊。
终于,在又一次咬牙挺过了一份坚持后,视界中一点不一样的光芒令少女猛地定住了脚步。
一点温暖的橘光。
她猛地松开了绷紧的身体,喘了口气,再次清明了一下双眼,朝那边一掠而去。
终于,踏在了一处真正的、坚实的地面上。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这栋小楼。
这是这副心境中唯一正常、完整的东西,在这片土地上,气候是刚刚进入温暖的春夜,灯烛挑起,煦风抚过,小草从石板的缝隙中探出了芽。
楼中橘色的烛光映上了窗户。
女子的心毒已是她心境中最后一块完好的地方。
李缥青抬眼瞧了下头上的牌匾,“临景画阁”四个飘逸字迹正与西方恬旧画上的题字一般无二。
她轻吸口气,伸臂推开了楼门。
第305章 斩心(上)
楼中温暖如春。
李缥青有些踉跄地走进来,把门向后合上,仿佛隔绝了那个幽冥般的世界。
她靠在门上喘了两口气,所有绷紧的力气在这里卸了下来。
确实已经不必再紧张了,只要抵达了这里,其实就代表她要做的事情到达了终点,烛剑找到了心毒,就是利刃按上了咽喉,这是一名剑客用尽智技后所拿到的胜利宣告。
托庇于衣丹君的心境之中,李缥青稍微缓过来些,她环顾看去,几十幅大大小小的画挂在此楼之中,那些后世一幅难求的名作在这里比比皆是。
烛火温暖明亮,但是空无一人。
这个时间应当是在后院。
李缥青撑起身子,从楼后推门而出。
一下恍如隔世。
春夜的院子,柔和的月洒进来,这里像是另一片天空,抬头看去,既不见山影触手,也不见瑰蓝漆黑,只有灰蓝剔透的星夜。
春花开在院子里,这个时节的小虫活跃在花草之间。
李缥青知道这是哪一片时空——驰龙壬子年的春天,画师与女子刚刚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两人之间正如这春天的夜一般,繁星、嫩芽、新花、暖露.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时刻都充满了美好。
每旬约山画景时的一见已不能令这一对璧人满意,于是衣丹君为西方恬置办了这处画楼,这既是她满心关照的男子的事业,也是他们时时相见的处所。
在这方既非衣宅、也非碧霄阁的楼院中度过的午后黄昏,应是女子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日。
如今也是她心中最珍藏的一段光景。
李缥青步过院子,径直来到后楼,在相州城里,这座小楼已被几番出剑搅得破碎不堪,但在这里它还保留着最完好的样子。
门是虚掩的,温馨的灯光已经透了出来,李缥青立定看去,一位白衫束冠的男子正认真提着笔,低头在桌上摊开的画卷前书绘着,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女子就坐在他的后面。
在《除夕夜记图》中,李缥青曾见过这位女子开心时的样子,如今她抱膝偏头安静地看着身前的男子,纵然男子一直不曾回头,她嘴角也挂着松快而清淡的笑。
在这安静的时光里,她浑身每一处都透着轻愉,李缥青认得这种状态,她和裴液并肩坐在船上一言不发时,自己就是这幅样子。
如今她静静看着这一幕,知道这已是这座心境的最深处,面前所见.也正是衣丹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就是要把剑刃捅进这里。
李缥青沉默了一会儿,提腿迈步,走进了这间小楼。
门没有动,窗没有响,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室中两人也仍然安静温馨地继续着他们的事情。
李缥青立在了衣丹君身后,化为了她的心声。
在寻找这栋小楼的路上,她已想过许多遍这位女子最难以接受的东西。
女子那一封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她都曾一一看过,她的一切弱点早在她面前暴露无遗。李缥青设身处地地想过——她把少年放到西方恬的位置上,去想那最令她心神痉挛的弱点。
她也找到了,正是“欺骗”。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平静安详的烛光下,衣丹君忽然听到了自己心中漠然的声音。
她身体猛地一僵,闲散的坐姿骤然变得板滞,喉咙仿佛被什么一下噎住。
李缥青知道自己把她最不愿想的事情从心中挖了出来。
衣丹君在进入紫竹秘境之前,就已弃置了衣家从小到大的教谕,不再信仰仙君。
她的【烛剑】是“亲”,她的【心毒】是“情”。
她是为了不使幼妹幼弟承担这份命运,才放弃了“情”,来到这片紫竹林中,一坐三十年。
李缥青正要让她直视自己曾经放弃的东西,让那些旧日撕心的伤痕重新翻涌上来,把当年的选择颠倒,衣丹君三十年来立于这道根基上的心神也就被灼烧殆尽。
而这道心毒也实在深烈,不需少女如何用力,只这一句话,李缥青就仿佛已听到了这座楼宇裂开的声音。
旁边的西方恬什么都没听到,仍在低头提笔,认真地盯着画卷。
“我我们”衣丹君怔怔哑住,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的命运就是成为侍奉仙君的诏子,在衣宅长大的那些年,她本已接受了这从小就灌输在脑海里的事情。
但在和男子相遇的这几个月,她忽然舍不得了。
是男子教她重新认识了这一切——花到了季节就会开放、鸟儿筑着它们的巢穴、秋天鱼儿肥嫩时,漫山也就烧起了火红的叶片——一个没有仙君的世界。这些日子,女子觉得一个新鲜的、温暖的自己在从体内重新生长出来。
但这旧有的躯壳不止来自于她自己,而是来自于整支龙裔。
她努力在欺骗着自己、隐瞒着自己,但那残酷的结果每时每刻都在终点等着她——如今美好的一切,只是一道短暂的泡影。
“你要让他越陷越深,最后被你无情丢掉吗?”李缥青看着她,“他从小就失母远父,到现在也像个单纯可怜的小孩儿,伱给他如此浓烈的甜蜜,想过离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嘛?”
衣丹君颤抖起来。
“我我会把一切告诉他的.我.”女子嗓子如被铁块噎住。
李缥青冷漠地瞧着在两三句话间就几乎要破碎的女子,轻声递出了自己最锋利的刀刃:“是吗,也包括.你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种植心毒的工具这件事吗?”
衣丹君猛地张大了嘴,身体仿佛结成了冰。
是的。
这才是这件事情的开端。
当李缥青发现衣丹君与西方恬的来往不曾避着任何人时,就对衣家的态度产生了疑问——他们为何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
进入衣家祖地之后,她想通了。
龙裔不会放一位已确定的诏子去多惹枝节,除非她的《传心烛》一直难以修成。
衣丹君本是以此完成传诏前的准备,但多情的女子却自己深深陷了进去。
先发一章,23:59还有。
第306章 斩心(中)
她舍不得抽身回来,因此是大祭明确地告诉她心毒已成后,才强硬地将她关在了院里。
但离开衣家的这一年,她身上的冷幽被男子暖烘的心洗去,已像一个红尘中的人了。
后面的一切,皆由此而生。
如今,女子在这句话前崩溃了,忍受折磨三十年后,她的脆弱甚至有些超出了少女的想象。
“我没有办法”她哭泣着,“我只能多陪陪他,让他的画站得更高,让他认识更多的朋友.我没有办法了”
“他不在乎那些,他只在乎你。”李缥青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离开呢?”
女子僵在了原地。
李缥青刺破了心毒。
有什么“啪”的一声碎开了。
衣丹君的心神确实已经残缺脆弱,她几乎没有丝毫的防备和警惕,李缥青是轻而易举地把剑捅进了她的心脏。
衣丹君接受不了自己对男子施以这样的折磨,在强烈的痛愧之下,心神早已崩溃的她一定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李缥青也为她想好了关于“亲”的理由——弟弟灵气盎然,本就愿意帮她;妹妹还不懂事,她正应带她脱离这一切。
去报给官府,去报给仙人台,你从来觉得信仰仙君天经地义,自小在龙裔的熏陶下漠视着世界,但现在男子已经让你走进了这片鲜活之中。
但她却没有收到答话,面前的女子久久沉默。
一旁的男子依然在低头盯着画作,楼中忽然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可是.”女子颤声喑哑,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全是清艳的泪珠,“.做不到的啊。”
李缥青怔怔愣住。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被直直盯住的感觉令她毛发耸起,少女猛地抬起头,只见这栋小楼的最高层,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正端坐对着这里,他的面目瞧不清晰,但那沉重迫人的目光已压满了每一处地面。
一杆长枪一动不动地被他按在手里,枪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条狰狞舞动的蛇。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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