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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289节

  真气术·火濯枪心。

  而后衣南岱提前一步下压枪尖,胸前枪尾上挑,于是当火幕之后的少年手中剑光朝着其人脖颈突兀乍现时,已先一步撞在了枪尾之上。

  裴液手腕巨震,山羽乍时脱手,少年骤变之下拧身换臂,左手握住剑柄,已先挥出一道竭力而出的【断叶洄澜】。

  果然正迎上呼啸而至的枪风,这次裴液死死攥紧了剑柄,左臂皮下顿时迸出青紫的暗血,他在空中强行借上这一份力,两下翻身之后,已在四丈之外踉跄落地。

  咽中鲜血按捺不住地流在地上,裴液立刻再次横剑在前,死死盯住了面前的男子。

  而衣南岱没有再追。

  他甩了下长枪,枪尖最后一点火焰就此熄灭,整个枪身被火洗过之后变得越加黑亮如玉。

  男子立在原地,身上白衣三不存二,边缘已残成灰炭之色,不少地方露出搏动的肌骨,或轻或重的烧伤片片拼接。

  他轻轻喘着气,提枪一言不发看着前方的少年,抬起手来,扯掉了眼上有些火残的绸带。

  一双血管如老根的幽蓝眼眶。

  虬结狰狞、诡异瑰丽,根脉拧如乱蛟,鳞纹片片如玉,男子如同生就一对蛟龙之眼。

  而在这眼眶之中,一双冷漠的竖瞳正亮如明金。

  裴液看着这名龙裔,缓缓直起身来,腹中禀禄重重地跳了一下。

  心中不安的烦躁又上了一层,少年喉咙里再次压出同样的字眼:“.滚。”

  他仗剑一掠而上。

  ————

  祭境之中。

  灰白的心境已再次笼罩了两人,李缥青心中,一根烛火已再次全黑。

  李缥青感觉心神有些恍惚,但她确实是处于翠羽剑门的大殿之中。

  也确实正面对着这张面孔。

  “师兄.”李缥青怔怔道,她总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师妹,你暂代掌门之位做得真好。”这身白衣还是一样仿佛散发着光芒,在曾经多少年的时光里,只要看见他,不管在烦扰什么事情,少女都会立刻安心起来。

  白玉梁看着她笑道:“现在我回来了,可以把位置交给我了。”

  “.”李缥青怔住。

  是啊,师兄既然回来了,那我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了李缥青顿时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好像身心都明快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藏在几位长辈身后无忧无虑的感觉。

  “当然啊师兄!”她立刻从主座上蹦了起来,“这本来就是你的位置——你去哪了啊师兄,这些日子我都要累死啦。”

  然而白玉梁没有回答,他径直朝那主座而去,侧面瞧不清表情。

  坐了上去。

  然后男子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李缥青也报以一个同样的笑。

  殿中的烛火开始晦暗熄灭,一切渐渐坠入黑暗。

  真好终于结束了.李缥青轻松地看着这一切。

  但在一切彻底没入黑暗之前,少女心中忽然升起一段没来由的心慌。

  不对不对

  “诶,喂!”她忽然开口叫道。

  大殿坠入黑暗的过程停住了。

  “师兄.你都什么还没问我呢伱知道翠羽现在怎么样吗?你知道七蛟洞现在什么境地吗?你知道怎么和天山——”李缥青忽然怔住了。

  她看着殿上那个几乎已经没入黑暗的身影,许久才轻声道:“师兄.我也是翠羽嫡传,我觉得翠羽掌门.我好像能做得比你更好。”

  殿上的身影抬起头来,看着她。

  李缥青低了下头,失翠剑正挂在她的腰间。

  “.我现在,也快要学完黄翡翠了。”

  被颠倒淹没的烛光再次从漆黑粘稠的包裹中透了出来,一根崭新的烛焰明亮地燃烧在少女心间。

  一切灰白褪去,李缥青看着视界中明亮的白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再次瘫坐在了地上。

  这次的烛剑之灼没有上次那样强烈的情感冲击,但这种理所当然的顺畅于少女而言却更加凶险。

  李缥青轻轻喘息几口,她已有些明白了这《传心烛》究竟为何物了。

第293章 衔新尸

  因为刚刚经历的这个问题,是她用了将近一年才想清楚的。

  它并非是“如果师兄真的死而复生,她是否该把这位置交还给他”这种无头无尾的假设。

  而是在她最深最深的心中她是不得不承担起这份责任、把它视为负担,一直期待着谁能来帮助自己;还是已经真的相信,自己就是翠羽真正的根魂。

  她过去当然已经想明白了的。

  但所谓“烛剑”,就是将那个被自己抛弃了的答案重新点燃,那不只是又一次的重复拷问,而是将其整个膨胀、威力加倍,令主人真的发自内心地重拾这个选择。

  除非,你的烛火真的足够顽强和明亮。

  李缥青抬起头,那四壁之上,《传心烛》的一段已映入眼帘:“欲修心烛,先有二心。二心者,相争相抗,强弱难辨。继而磨情炼性,或数年、或数十年,终见本我,于是择一为秉持,余者为所弃。秉持者阳,是为‘烛剑’;所弃者阴,是为‘心毒’。无烛剑则心毒无从分辨,无心毒则烛剑不得根基。烛剑必坚,心毒则稳;心毒必厚,烛剑方明。”

  李缥青读完此段,目光下垂,看向了场中的衣承心,她的脸色已经又白了一分,嘴角的血迹刚刚擦拭干净,正以凝重的目光看向了她。在她身后,三枚心珀小镜已经暂时黯淡。

  李缥青伸手扶了一下墙,才发现双腿之瘫软几乎令她没有知觉,她放下手,就这般瘫坐着抿唇笑了一下:“妹妹在做什么?”

  “奉诏之族三百年心烛修为,我取了九十年。”衣承心轻声道,“不知姐姐是不是每一根心烛,都这般坚明呢?”

  李缥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你那位情郎叫做裴液是不是。”衣承心忽然想起什么般,淡声道,“相州城的消息说他正在赶过来,所以我哥哥去杀他了。”

  李缥青心脏猛地一缩,下一刻,那灰白的世界已再次笼罩了她。

  ————

  裴液足以相信,当面前这名男子进入八生之时,便足以名列凫榜之上。

  裴液是第一次和枪这种兵器对敌,也是第一次有这种处处受制之感——即便除去真气上的压制,他也感受不到多少自己剑技带来的优势。

  对方依靠真气,裴液仗以鹑首,而双方俱有足够高明的手段。

  裴液已知道这枚龙瞳给对方带来的是什么。

  纤细入微的观察力,以及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

  裴液眸光安静地盯着对方,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衣南岱已然出枪,枪势迫如山海。

  在遭遇之前,他不会认为自己能胜过这样的对手,但当在这里遇到,当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杀掉此人之后,他又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一剑枪下惊掠。

  【雪夜坠命魂惊】

  既然好用,那就再用。

  衣南岱身体一僵,但那朝裴液而来的枪势却仍然凶险,裴液手腕一拧,一道【玉老】再次压上枪身,下一瞬已立刻探出来一式【破土】。

  在探清敌人底牌之后,少年给以干净利落的先控再杀。

  然而衣南岱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直接伸指捏向了脖颈。

  双指牢牢扼住了少年之剑。

  随搏斗精准应变的超卓天赋并非少年独有,在男子眼中,这道枯中新生的连招亦不是第一次出现。

  当裴液第一剑扼住他心神时,他就知道接下来会是这最合适的两剑。

  裴液手腕奋力一拧,剑身乍然铮鸣,弹鱼般奋力挣脱男子掌控,但下一刻衣南岱并指一转,强硬沛然的真气传导而来,少年手腕乍然伤震。

  长剑脱手而出。

  五生搏七生,保持安全的基石就是足够的拉扯空间,当七生从剑意清醒之后,少年仍然待在近前,那么这就是要承受的代价。

  剑者失剑。

  裴液一身本领乍然失去了支点。

  衣南岱仍然平漠地看着他,枪身一滑手已握持中段,呼啸横扫身前的少年。

  这一击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裴液依然面无表情,他眉凛目厉,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仿佛不知道其随意一招就足以将自己破胸掏肺。

  少年没有去看旁边呼啸而来的沛然,而那枪身在临近他三尺之时,猛地一顿。

  其中蕴藏的火焰已陡然炸开!

  衣南岱可以仗着《枪意凝火》和《朱莲太液》来以枪御火,但那些火焰的本质,仍是“螭火”。

  在刚刚的交手中,它们只是异动,并非“失控”。

  裴液面不改色地纵容了它们,于是现在当他和它们离得足够近时,那些火焰就又在掌控之中。

  衣南岱长臂顿时失控,猛地向旁边荡开,而面前的少年已一拳如虎,直直轰他面门。

  这当是裴液的最后一拳了,当剑抛出去、螭火引爆之后,他已经没了别的手段。

  还好这一拳,此时衣南岱也只能用手来接。

  拳掌顿时相接,裴液只觉仿佛筋骨寸断,一口鲜血蓬地喷了出来,而在下一瞬间,这双染血之眼已直直盯住了衣南岱的眼睛。

  一切仿佛静止。

  这双淡漠的金瞳第一次出现了收缩,衣南岱浑身僵冷,从两人拳掌接触之处开始,一种不可抑制的窒息之感传遍了他的全身,仿佛小鼠被绞紧在蛇蟒之中。

  然后,他失去了光明。

  但在失去双眼的第一时间,整副躯体仿佛也脱离了一些窒息,七生敏锐的感知还在,少年穷途末路的脆弱躯体就摆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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