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17节
裴液照常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又补了半个时辰的拳,打算明天开始回武馆跟师傅们对练。
眼见太阳越发毒辣,裴液抱起小猫,躺在树影下,翻开了从林珏屋中拿出来的邸报册子。
《侠骨残》。
翻开第一页,当头是一首定场诗。
所谓:
从来曲直剑中求,不信天公判恩仇。
绝罅搏鬼几借命,琼阁买酒数换裘。
只因宴上闻啕泣,放杯解缰肯稍留。
未必英雄能救世,岂容恶人乐无忧!
裴液来了精神,整了整躺姿枕手细读。
这“镜里青鸾”上个故事写的是寒门才子和高门佳人,裴液虽然也期期不落,但是当时年方十三四的少年毕竟还不能体悟个中精髓。
而这一篇显然是写行侠仗义,正是少年最爱看的题材。
第一回是说边州有一书生,勤奋好学,孝悌两全,忠厚正直,奈何家中贫困,只有半耕半读,日子甚是难捱。好在天公作美,一日他在耕田之时,竟然刨出来一粒神异的明珠,置于暗室,光影灿烂,书生惊喜异常,连忙收回家中。
镇西裁缝铺的小女儿,名叫婉秀,姿容甚美,和书生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渐生情愫。奈何书生家贫,这婚事难以结成。
如今挖出这枚珠子,书生便与婉秀商量,意在将其卖掉作为聘资,置办家宅,风光迎娶她。然而婉秀却怒视他道:
“我相中你,是爱你坚韧的品性、凌云的壮志。有这份品性,便是无一分财我也与你私奔;若无这份品性,家财万贯我也不惜得和伱说一句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钱财,你不去修学赶考,反倒要全数拿来娶我,你这品性现在何处?”
书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自省,找铺子典当了宝珠,每日一心求学,半年后果然中了秀才。这时丈人早已松口,但书生意在考取举人,回来再风光大办。婉秀也支持书生,对其父道:“他考多少年,我就等他多少年,他不嫌我老,我也不怕老。”
终于乡试临近,书生买了一支珠花给心上人,两人约定得胜归来便结为连理,书生踌躇满志地出发了。
三日辛苦磨成鬼。八月烈日蒸熏,烧饭炉火灼烤,终于熬到放牌,书生穿着湿透又风干了不知几回的长衫走出考场,表情满怀期待又有些微忐忑。
他迫不及待地要和心上人分享这三日的心情,收拾了东西,骑上小驴便往镇子赶去。
第一回至此结束。
裴液正要翻开第二篇,院门忽然被敲响:“裴小哥,县衙来了一队骑士,常大人请你快些过去。”
第28章 使至
虽然前夜残了些枝叶,但那株不知多少岁的老槐树依然俯视着庭院,这两天的大雨将它洗得十分干净透亮,温度正好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倾落在衙院里,风吹过时,碎金片影一齐舞动。
裴液穿过斑驳的光影往前厅走去,来到厅前,在门前台阶磕了两下鞋底,白黄的干土簌簌而落。
一推门,堂中坐着三位气质超卓的陌生人,皆是身材挺拔,像是朝廷武职。其衣着无论布料还是款式都不是奉怀县能见到,面貌气质给人第一印象就是“人中英杰”四个字。
若把人比作鸟类,奉怀本地常见的便是麻雀,昨日州中来的几位大人则像画眉,今日这三位则是两只鹤鹭和一只鹰雕。
当先是一位面目堂正、麦肤玄服的男人,渊渟岳峙,仿佛一座山伫在那里,整片空间似乎都在他那里压进去、陷进去。
第二位则是一位年轻许多的女子,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安静,下身仍穿长裤,但上身青衣的衣摆却长了不少,显得更加潇洒利落。
第三位的男子则比女子又年轻一些,皮肤也是一样白皙,此时虽然正坐倾听,各处细节却透露出不安稳的气质。
一眼扫过诸人,裴液低头拱手道:“诸位大人好。”
不知是否错觉,裴液感觉自己一进来,气氛由先前的凝重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但常致远沉凝的脸色稍霁,亲热地招呼他到身边,按座次一一指认道:“先见过几位大人吧——本州折冲都尉荆梓望大人、神京仙人台黑绶术士邢栀大人、左龙武军执戟商浪大人。几位大人,这位就是为本县纾难的裴液少侠,机敏沉稳,勇武过人。”
裴液依次躬身行礼,对方也打量着他。
眼前的少年身高过人,姿态挺拔,眉目清朗,虽然有几分稚气,但气质沉静,不卑不亢,足称“可靠”二字。
邢栀微笑致意,商浪则欠身挺背双手抱拳回了一礼。
荆梓望却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偏头对常致远道:“常大人,惨案就在眼前,敌人供奉的法器与他融为一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再重申一遍,为保乡梓安宁,此人我必须要控制起来。”
裴液愣了一下,挑眉偏头直视这位荆都尉。这动作似乎有些触怒了他,男人眼睛一眯,浓若实质的压力轰然降落,裴液毛发直竖,几欲拔剑,但丹田种中小螭一游,周身压力一轻,同时心底响起神螭那平而冷的声音:“要帮忙?”
但很快它似乎感知到了这边的情势,又道:“哦,算了,这个你无论如何也打不过。”
“……”
常致远牵住他的手腕向身后拉了一拉,白发剑眸看着荆梓望分毫不让,平声道:“我也再向荆大人禀告一次,你没有保卫得了任何人,而是眼前这位少年救奉怀于水火之中。”
眼见气氛不佳,邢栀温声道:“两位大人稍安。这位裴少侠,不如先允我为你查看一二。”
这正是裴液一直等待这队神京特使的目的,当下点头,来到这位女术士身边。
解下缠臂的布带,把被侵染的右臂放上桌子。这两天间,那幽蓝已如藤蔓般攀到了大臂中部。
邢栀伸出两指,沿着一条血管从头缓缓滑到尾,精妙的灵气环绕着她指尖跳动。
这是裴液第一次见到这种不同于真气的力量,它更灵动更玄妙,但少了一些醇厚与锋利。
感受了一遍之后,邢栀抬起双指,凝出一枚小而锋利的灵气针,按入了裴液血管之中,同时双目看着裴液的表情。
裴液感觉小臂中有一股能量在左冲右突,但很快被那幽蓝液体吞噬殆尽。
“很温驯、很稳定的力量。”邢栀在本子上记下。
“我再瞧一瞧伱的丹田。”这位女子的声音令人安宁。
裴液后退一步,邢栀把手搭上去。这次没再用灵气针刺激,而是有一股更柔和的力量雾一般渗入,缓缓包裹住了那枚光团。但游动的小螭似乎是在与两者都不同的另一个层面,并未受到扰动。
这次裴液有了更明显一些的感受——那枚光团似乎变成了一个风洞,转动了一圈,将周边的灵气之雾全部吸了进去。
邢栀微微一惊,抬起手来,凝眉道:“大体一样。”
“什么一样?”裴液问道。
“听闻此案后,我连夜找台中调了五十年烛世教的资料过来,将人变为恶怪,再以特殊手法转化为这种物质,是他们当年就在做的事情。”邢栀娓娓道来,“但彼时对方并未举行过将这种物质注入人体的仪式。事实上,当时这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因为那能量十分暴躁,而且具有极强的侵染力,人一旦接触,要么当场丧命,要么变成那种怪物。”
裴液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但你这次却不一样。虽然这种物质的本质没有变化,依然是吞噬周围的一切以壮大自身。但它似乎温顺,或者说聪明了许多,学会和宿主共存了。”
“这种物质究竟是什么?”
邢栀摇摇头:“它的层次极高,无论灵气、真气、血肉、法器,甚至植物,都能被它同化然后吞噬。我们不知它从何而来,仙人台至今只在与烛世教相关的事件中见过这种东西。当时台中曾有两种猜测,一种认为它是完全不同于世上任何物质的,独立存在的一种能量;另一种则认为恰恰相反,它是包容了世上一切物质之后的那个‘一’。”
荆梓望眯了下眼睛,插嘴道:“好惊人的说法。”
“不错,无论哪种猜测,都涉及极高的层次,但掌握它的烛世教却并不像具有这份资格。”
裴液沉默了一下道:“太一真龙仙君。”
邢栀一惊:“不错,原来你已知道了。其实按照我们术士的经验来说,知道这个名字并非好事,所以我没有告知。”
“不过,即便你提出这个名字,我也无法告知你更多了。因为台中也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位‘仙君’的痕迹。”
“世上,真的有神仙吗?”裴液问道。
邢栀沉默了一下,肯定道:“没有。自虞以后六千载以来,虽然历朝历代寻仙之人不绝,但从未有过真仙现世。不过若把范围扩大一点,一些极高位的修者也可算是‘仙’。”
“那这烛世教背后……”
邢栀摇摇头:“五十年前台中几乎将其彻底覆灭,也没见到更高层次的力量。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掌握了这位‘仙君’死后的某种遗留。”
第29章 御气
“多谈这些也无益,还是回到咱们现在紧要关注的两件事上来吧——一是从烛世教那边而言,他们将这种物质导入人体是何目的;二是从裴少侠你切身安危而言,这物质对你有何影响。”邢栀道,“头一件事也正是荆大人所担忧之处,他担心你会通过这物质受烛世教控制。”
裴液沉默,这确实是合理的疑心,只好实事求是道:“我目前还没有感觉到。”
荆梓望冷声道:“时机未到罢了。”
邢栀道:“也许。但根据现有信息来判断,那‘葫芦’进入伱体内之后,并未有过质的变化,所以我们可以仍然以‘龙舌’的性质来推断它。”
“龙舌的性质……点选、唤灵、吞噬。”裴液思忖道。
“不错,所以我们可不可以推断,烛世教这个仪式的目的,就是制造活的、能自主行走捕食的‘人形龙舌’呢?”
裴液一缩瞳孔,荆梓望更是眯起了眼看着他,那种压迫感又逼近过来。
“稍安勿躁,荆大人。”邢栀道,“首先这只是猜测,其次即便这猜测为真,也不意味着裴少侠就是我们的敌人。”
“何意?”
“因为我认为这些‘人形龙舌’,拥有完全独立的自由。”邢栀道,“一来,‘龙舌’并非工具,而是烛世教一切神异的核心,是他们供奉的‘圣物’,裴少侠既然承接了龙舌的位格,很难说还会受到什么人的控制,若说他控制烛世教徒倒还有些可能;二来,烛世教选择自己教中一位脉树七生的精干来作为承接龙舌的宿主,也可佐证他们并不能控制‘成品’,而要靠‘成品’自己的忠诚来为他们捕食。”
诸人缓缓点头,荆梓望表情也缓和了些,只有裴液皱眉道:“若是如此,为何要血祭十二人呢,直接移植过去不就好了?”
邢栀叹气:“这也是我不能解释的疑点。”
裴液感受着丹田中的光团,它似乎精妙地组成了一个胎盘。
若按黑螭的说法,龙舌不是核心,它只是一个聚集能量的工具,这个仪式的真正目的是积蓄起足够的能量,构成一座等待“种子”入住的宫殿。
黑螭和邢栀两人所言都有道理,作为亲身承载者,裴液也能感到这团光茧同时具有着两方面的功能。
但是,谁主谁从,哪个是核心目的,哪个又是顺带呢?
另一边邢栀道:“综上而言,裴少侠的危险性并不太高,荆大人若实在放心不过,我让商浪留下看顾便是。裴少侠尚无真气,带他入山过于危险。”
荆梓望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裴液道:“入山?”
“是的。”邢栀对他微微一笑道,“我们此次前来是在薪苍山里有件要事要办,只是正好碰上烛世教作乱,因为怀疑彼之图谋与我等此行目的有关,才找你们州府接过这案子。”
“唔……”裴液心中念头急转,“我愿意跟你们入山。”
躺在家中固然安全,但找不到烛世教,就弥补不了丹田种。对方既然牵扯到烛世教,莫说荆梓望要带他,即便无人提,他自己也要想办法挤进去。
这次厄难给裴液最大的教训就是,无见识则无应对。
邢栀皱了下眉:“你须知,若办起正事来,我等不一定有余力看顾你……”
“放心——”裴液和荆梓望同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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