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1095节
昔年佛门东传时,一句‘佛本是道’,才彻底在神州扎下根基,至此化门为‘家’,成为百家之一。
却也因此在根基上与道家结下解不开的因缘。
故而在不涉法门的情况下,无论是道、是佛,皆对彼此经义有所了解。
只是佛门好妄言、虚言,无数年来留下的谶言不知凡几。
韩绍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左晋又怎么可能接得上?
而事实上,韩绍也没指望他能接上,不过是借此递个话头而已。
见他神色稍缓,韩绍面上笑意不减,随即娓娓道出那则佛家谶言。
“传言,魔王波旬曾对佛陀言:“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寺庙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教他们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
听到韩绍这话,左晋一愣。
因为这话根本不是什么谶言,而是出自佛家【大涅槃经】卷七的经义本文。
刚想出言纠正,可随即便意识到似眼前这人的身份,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更不会无缘无故说上一通卖弄学识的废话。
只是皱眉沉思了一阵的他,依旧未能将这则所谓谶言跟他们刚刚谈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见左晋面露疑惑,韩绍呵呵一笑,随即端起身边女子奉上的茶水,道出一句。
“今日你黄天道的赭黄麻衣,就是佛陀的袈裟。”
“给魔穿上去容易,可等到来日想让脱下来,就难了。”
如此直白的阐述、类比,终于明悟过来的左晋先是不屑,随后脸色渐白。
“怕什么!无非是经历一番挖骨剔肉罢了!”
从起事之日,且不说誓死追随他们的黎庶信众牺牲了多少,就算是他们道中师兄弟为此殉道者,也已经不知几何!
正如他左晋今日这般!
只要能在那杆黄天道旗下,成功铸就那人人如龙的煌煌大世,纵然鲜血淋漓、伏尸万里也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所以对于左晋话里的决然之意,韩绍是相信的。
只是……
“骨肉好剔,无非是一番痛彻心扉罢了。”
“但若是深入神魂,甚至已经借尸还魂、让对方完成了夺舍呢?”
有些病一旦得了,不治,会死。
治,则会死得更快!
所以一旦到了那种情况,你治还是不治?
韩绍说这话时,目光直视对方。
没有散逸任何天人威压,却让心性坚韧的左晋下意识倒退几步。
不是韩绍的视线太过锋芒逼人,相反这位大雍燕国公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便表现得极为温和。
更没有丝毫人间王侯的倨傲与孤高。
若不是已经知晓这人的身份,左晋第一眼看去,怕是只会感慨一句‘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儒家士子’,而不是认定对方有着人屠之名的边军武夫身份。
之所以面色惶恐到近乎失态,只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韩绍这话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黄天道未来某种不忍言之的最终结局。
“不……不可能……”
身边美人奉茶,韩绍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再次陷入失态的呢喃自语。
所谓摆弄于鼓掌之间,便是形容这种情况。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
当一旁那幕由法力构筑的画面中,最后一名庆城世家高门的族人被镇辽刀一刀枭首,鲜血浇灌在曾经象征着世族荣耀的阀阅石碑之上。
那一名名阵容依旧齐整的黑甲铁骑,振臂山呼‘万胜’!
那黄天力士左晋忽然笑了。
哈哈大笑的他,忽然一指韩绍。
“你说我黄天道与他们媾和,而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今日做出的一幕,也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实现自身野心的手段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妄言指摘我黄天道?”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大雍忠良才是真正披着袈裟的魔王波旬!
只是被他披上这身袈裟的佛陀,不是黄天道、不是大贤良师,而是大雍、是太康帝那昏君!
好笑吗?
当然好笑!
而面对左晋的张狂大笑,一旁那气度雍容、面容绝美的女子美眸含煞,道出一声。
“放肆!”
却被韩绍顺势阻止。
按住对方摆弄茶具的玉指柔荑,韩绍笑意不减地看着对方,道。
“你说的对,孤是有野心的。”
“甚至孤的目之所及,从来都不是这区区幽州,而是整个神州赤县、整个天下。”
韩绍的语气平淡,并没有跟对方阐述他眼中的神州赤县,并不只是这大雍两京二十八州。
南疆妖国、北疆蛮族、四海汪洋……
无有穷尽!
这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说的天下。
可尽管如此,韩绍此刻在自己面对的坦诚,却还是让左晋震惊意外了一下。
张狂肆意的笑声渐渐消止,左晋长呼一口胸中闷气,目光直视韩绍,忽然道。
“阁下贵为燕国公,更是以天人修为匹敌九境太乙的人间之巅。”
“何以在贫道这个小人物身上如此浪费唇舌,消磨时间?”
左晋是有自知之明的。
论修为,他不过六境。
或许在凡俗眼中,宛如当世神魔。
可在这些真正神魔眼中,不过蝼蚁而已。
论身份地位,三十六方大小渠帅于他而言,虽不至于高不可攀,却也不是想够就能够得上的。
再往上就更不用说了。
以大贤良师为首的三公将军,又怎么会将目光落在他这样一个普通弟子身上?
诸如此类,这便是左晋的不解之处。
在他看来,韩绍此刻跟他说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一来,正如韩绍所言,亲自劝降,实在是辱没身份。
二来,他死都不怕,也不可能投降。
然而面对左晋抛出来的疑问,韩绍却没有直接给出解答,只是淡淡笑道。
“你就当孤闲得无聊,拿你逗逗趣吧。”
这话虽然有些羞辱人,可似乎却是唯一能够解释韩绍动机的话了。
左晋自嘲一笑,随后郑重了神色,道。
“既如此,燕公可曾尽兴?若是已经尽兴,还请燕公速斩我!”
韩绍闻言,笑着点头,然后又摇头。
“今日杀人,倒是已经尽兴了,所以不想再杀了。”
“至于跟你闲聊……却是还没能尽兴。”
左晋闻言一怔,他听懂了韩绍的意思。
“燕公的意思是……不杀贫道?”
可听懂归听懂,不解的疑惑却是越聚越多。
“为何?”
韩绍能以大雍忠良自居,甚至被不少世人认可。
足以可见这人极其善于伪装。
今日在自己面前开诚布公地说出这番话,不杀自己,如何能够心安?
对此,韩绍面上笑容平静。
“你问题太多了。”
说着,韩绍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随后莞尔一笑道。
“不用替孤操心。”
“你觉得你一个黄天乱贼的话,世人会相信?陛下会相信?”
今日若是韩绍放他离去,任他满天下嚷嚷。
‘燕国公不臣!暗藏反心!’
天下人也只会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然后评价一句。
‘拙劣的离间之计!’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令人无奈。
在人设尚未崩塌前,哪怕是出于真相的指责,也会被世人唾弃。
意识到这一点的左晋,彻底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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